《唯一的小鱼儿》借点勇

32、抑郁与孤独

　　刘绍禹今年初二，刘绍君高一，两人暑假都需要补课，因此今年原本就没有去北城过暑假的计划。魏翼早就知晓这些，因此早早地就想好了高考后去上城找他们玩。

　　这么多年，每年都是他们从上城去北城，他还从来没有来上城找过他们。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们，魏翼高考这两天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考完就更不要说了，简直快乐到起飞。这大概是魏翼同学18年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也是魏翼同学给18岁的自己最好的成人礼吧。

　　他不是高考一结束就飞去的，尽管他非常想，但他老爹和老娘都强烈要求先带着他和弟弟妹妹出去玩一趟。他这一高考完，觉得被解放的可不止他一个人。魏珥、魏珊和他们虽然不是共感的，但是能和哥哥一起出去玩，他们简直不要太开心，毕竟他们上次和魏翼出去玩还得追溯到他们4岁那年，也就是魏翼中考完那年，他们早都已经忘记玩了些什么了。

　　因为带了两个小不点，他们主打一个遛娃加躺平，就是魏翼遛娃，他爸妈躺平……把魏翼无语死了，到底是你们的娃还是我的娃？而且是你们要我出来玩的，结果就累我一个人？有没有一点儿体恤高考学子的父母心？

　　苦兮兮的魏翼同学只好在托塔四小天王Q/Q群里诉苦，寻求安慰。陈澈要不是被父母打官司闹离婚的事情搅得兴致不高，早就把他踢出群聊了。一个度假的跟三个补课的诉苦，这是什么世道？

　　陈澈不活跃魏翼可以理解，但是他发现刘绍君和刘绍禹两人竟也不太活跃，刘绍君他也差不多可以理解，本来话也不多，又专心学习，但是，刘绍禹又是怎么回事呢？不是一向最活跃的吗？而且是我主动说话诶，你们不爱我了吗？是因为我在Q/Q上消失太久了吗？魏翼同学有点儿难过，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们这一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魏翼因为临时决定不出国留学，还是被魏行己训了一顿，说他任性妄为，把自己拥有的视为理所当然，不懂得珍惜，对自己也不负责任，还说考不到什么什么样的成绩就还是滚去国外，别在国内给他丢人……

　　魏翼同学自知理亏，于是这一年把Q/Q给卸载了，也几乎断绝了所有娱乐，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听刘绍禹同学给他唱的《天使》了。刘绍君和刘绍禹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也都知道这一年对他而言很关键，也都没有打扰他。

　　令他欣慰的是刘绍禹同学找他私聊了，问他考得怎么样并恭喜他终于解放了，还跟他要他们玩的照片，说要“望梅止渴”，他这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儿信心，也对他为刘绍禹同学准备的惊喜更期待了。

　　其实刘绍禹同学并不想望风景的“梅”止渴，他只是很想魏翼了。自从感受到了和爸爸、妈妈、哥哥之间的隔阂后，他总是不苟言笑，和他们也都没有了什么亲密的对话和互动，他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温暖和爱了。

　　他看着照片里蔚蓝的天空下魏翼帅气十足的脸和脸上温柔的笑容，突然更想他的翼哥哥了，想要一个大大的拥抱，想闻闻翼哥哥身上好闻的味道，想听听翼哥哥的声音，想待在他身边，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也觉得很好。他在对话框敲下：「翼哥哥，我好想你。」发送。

　　魏翼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心跳漏了几拍，他呆呆地看着这几个字，恨不得立马飞去上城，站在刘绍禹面前，告诉他“绍禹，我也好想你”。他没有细想他这股冲动的缘起，他以为这不需要想，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因为友情、兄弟情。

　　「我也很想你们。」他回道。

　　他戴上耳机，又一次听起了刘绍禹给他唱的《天使》。虽然因为是手机录音，音质不太好，而且很多杂音，但是魏翼早就数不清这是他这一年里第多少次听了。

　　“哥哥，你在听什么？我也想听。”原本在和魏珥玩沙子的魏珊跑到魏翼身边，好奇地问。因为这是哥哥陪他们玩这些天来表情最柔和最温柔的一次，魏珊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哥哥在听的东西的原因。

　　魏翼温柔地笑着递给魏珊一个耳麦，刘绍禹的歌声在他们的耳朵里萦绕：“飞过人间的无常，才懂爱才是宝藏，不管世界变得怎么样，只要有你就会是天堂……”

　　魏珊听得很认真，身体和小脑袋跟着音乐晃动着。她其实觉得这种音乐对她而言有点儿吵，但是耳机里的声音又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虽然她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而且歌曲的旋律很好听，让她忍不住想把它听完。

　　一曲终了，她摘下耳机递还给哥哥，乖巧地说：“哥哥，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哥哥，这个人是唱给他哥哥听的，以后我也要唱歌给你听。”

　　魏翼笑着揉了把她的小脑袋，说：“知道这个唱歌的人是谁吗？”

　　魏珊乖巧地摇头。

　　魏翼于是温柔地笑着说：“是你的绍禹哥哥，你还记得他吗？”

　　他们都不知道魏翼此刻的温柔是因为魏珊还是因为刘绍禹，魏翼自己也不知道。

　　魏珊的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兴奋地点头，奶萌奶萌地说：“记得！绍禹哥哥长得最好看，小珊以后要做绍禹哥哥的新娘。”

　　魏翼直接无语，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小屁孩儿，玩你的沙去。”

　　魏珊于是朝他吐了吐舌头，跑去了独自玩沙玩得很开心的魏珥那儿。

　　魏翼却突然想起小时候小绍禹还做过他的新娘呢，只觉一阵好笑。他看回手机屏幕上刘绍禹的那行消息，傻傻地笑了。

　　魏翼同学被乐不思蜀的魏行己和林悠拉着环游了整个欧洲，玩了快一个月，意味着他带了将近一个月的娃，简直痛不欲生……其中经历了查高考成绩、接班导恭喜电话和各大知名高校招生办的电话等令林悠和魏行己觉得非常值得庆祝、奖励自己更多假期的事件……直到他怒气冲冲地把死活要跟着一个外国小正太回家的哇哇大哭的魏珊，和死活拖着魏珊还要跟那个小正太干架的魏珥丢到正在喝下午茶讨论下一站去哪儿的林悠和魏行己面前，开始撩挑子，才宣告他们假期的结束以及魏翼同学期待已久的上城之行的开始……

　　今天刘绍禹同学值日，他非常认真地把教室打扫干净后，关灯、锁门，独自抱着篮球去了学校篮球场。

　　他已经好久都没有一放学就回家了，总是要拖到天黑都还是不想回。起初，爸爸妈妈和哥哥还会等他吃饭，后来他就骗他们说他去韩玟章家一起写作业，顺便在他家吃饭，让他们以后不用等他了。其实那只是偶尔，大部分时间，他要不就在学校周围的苍蝇饭馆吃，要不就在网吧泡方便面或者叫快餐吃。他不知道的是，自那以后，哥哥也不爱回家吃饭了。

　　魏翼在刘绍禹学校门口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觉得很奇怪，本想打电话给他问问，想想又觉得那也太不惊喜了。他担心刘绍禹是不是已经走了，问守门大爷学校还有没有其他门出入，大爷瞟了他一眼，说整个学校的围墙都可以出入。他顿时一阵无语，但仍然礼貌客气地问大爷可不可以放他进去找个人，大爷又瞟了他一眼，说这个门是不行的，是他的职责范围，不过学校的围墙不归他管，惹得他又是一阵无语。

　　他于是打电话问刘绍君刘绍禹回家没，刘绍君说不知道。所以他也还没回家？刘绍君那边听起来很安静，隐约能听见播放器里传出的五月天的《天使》的歌声，他还以为刘绍君在自己房间呢。

　　他以为刘绍君接下来会说可以帮他问问或者什么的，但刘绍君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他觉得很奇怪，而且为什么觉得刘绍君说不知道的时候那么落寞呢？吵架了？

　　他于是问刘绍君现在在哪儿，怎么还不回家？刘绍君沉默了一会儿后，哽咽地说：“翼哥，我好像做不了绍禹的天使了，他不要我了。”

　　魏翼只觉心里咯噔一下，刘绍君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落寞太绝望了，他非常担心，连忙问：“绍君，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哪儿？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刘绍君这才反应过来魏翼来上城了，擦了擦眼泪，惊讶地问：“你在上城？”

　　他想起魏翼刚刚问绍禹回家没，猜测他应该是去找绍禹没找着，于是说：“我没事，这就要回家了。绍禹没回家的话要不就是在他们学校篮球场；要不就在他们学校附近一家叫‘音速’的网咖，或者在那附近的餐馆吃饭。你要不就打电话问问他，要不就先找找看。”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翼哥，谢谢你过来，他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魏翼急坏了，他们俩到底怎么了？明明去年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年不到就这个样子了？所以这一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皱着眉头，着急地问：“绍君，到底怎么了？你和绍禹……？”

　　刘绍君的眼泪又不受控地流了下来，他仰头看着远处的夕阳，绝望地说：“我也不知道。翼哥，帮帮我，我好累，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不敢跟他说话，不敢跟他对视，不敢劝他回家，不敢问他怎么了，不敢开心，不敢难过……翼哥，为什么我那时候要考那么好？为什么那些人总爱拿我们做比较？去TMD！那群白痴！到底关他们什么事？”刘绍君说到情绪激动处，怒吼了出来。

　　这是魏翼第一次听刘绍君飙脏话，也是第一次见刘绍君情绪失控，更是第一次见刘绍君大哭。从刘绍君的话里，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一时之间，又是在电话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绍君。

　　就在他斟酌措辞之际，他听见刘绍君崩溃地哭着说：“我已经不想学了，也学不了了，每一个字都在我眼前跳舞，每一句话理解起来都好费劲，可是我不能不学，成绩退步了绍禹会生气，会以为我又是故意的。翼哥，我好久没有看过他笑了，他笑起来那么好看，可是他不笑了。”

　　魏翼只觉心一阵闷痛，心疼坏了，他不知道他是心疼刘绍君还是刘绍禹，也来不及细想，他只知道他心疼极了。他听见刘绍君继续道：“翼哥，我好羡慕你，你还是他的天使，我已经不是了。你能不能带上我那一份，多爱他一点？”

　　刘绍君越说越崩溃，魏翼实在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周边这么安静，只有单曲循环的音乐声？说明是自己独处？不在家的话到底在哪儿呢？

　　一阵恐慌突然袭来，让他不由地也情绪激动起来，对着刘绍君大吼道： “刘绍君，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快告诉我！”

　　刘绍君缓缓朝空无一人的天台巡视了一圈，低落地说：“我没事。我不敢有事，绍禹会生气的，我不喜欢他生我的气。”

　　魏翼顿时哑口无言，但总算放下心来，至少暂且不会有事。他实在受到太大冲击了，他满心欢喜地来，以为能给他们一个惊喜，却发现一切都天翻地覆了。只不到一年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稳了稳情绪，安抚道：“绍君，你先不要这么消极，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现在在他学校门口，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先回家好不好？有一点你是对的，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他自己，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他很担心，从刘绍君的话语和刚刚的精神状态看来，他判断刘绍君极有可能已经患了抑郁症，轻重程度他暂时还不好判断。

　　刘绍君轻轻“嗯”了一声，魏翼再三叮嘱他赶紧先回家后，他们挂断了电话。

　　魏翼愣愣地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后，看了眼刘绍禹学校的围墙，把手机放进口袋，找了个有砖头踏板的地方——一看就是学生常翻的地方——翻了进去。听完刘绍君的哭诉，他大概猜到他们两兄弟间发生什么事情了，突然不想给刘绍禹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了，因为他想看看刘绍禹现在的真实状态。既然已经在学校门口了，就先去篮球场看看吧。

　　篮球场上人不多，临近期末考试，即便是平时不爱学习的学生也多少会碍于家长的淫威或者为了给自己一些心里安慰，早点回去临阵磨枪。刘绍禹一个人在一个篮筐前练投篮和三步上篮，虽然很枯燥，但他很享受这种专注篮筐的感觉，不用想其他事情，只盯着篮筐就好了。

　　魏翼在篮球场上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见一个篮筐前有一个孤独的少年，不断重复着帅气的三步上篮动作。

　　那个男孩身高目测170多点儿，留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平头，额头上戴着一个吸汗带，穿着一身NBA湖人队的24号球衣，手臂和腿上已经能见到匀称的肌肉，体型非常好看。男孩的腿很长，身材比例非常好，虽然看不到正脸，只能看到背影，魏翼仍然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男孩几眼。

　　没找到人，他决定上前问问那个男孩认不认识刘绍禹，一般同一个学校常打球的人多少都相互认识。他缓缓朝那个人的方向走去，开口道：“同学，请问你认识刘……”

　　男孩在听到魏翼的声音的那一刻立刻停下了上篮动作，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秒钟，然后猛地转头，脸上先是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瞬而转为惊喜，然后果断地抛下篮球，张开双臂朝他狂奔而来。

　　他被男孩一把抱住，听见男孩用爽朗轻快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翼哥哥，真的是你吗？！翼哥哥，我好想你。”

　　刘绍君说得对，他笑得那么好看，他应该多笑的。

　　那一刻，魏翼除了能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又快又重的心跳，脑海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