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们》赋见

6、废稿2.0

　　2绚丽的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无数碎片，立地接顶嵌在墙壁内的环绕式金丝檀木书架中央，一个女人身着成套白色西装端坐在沙发之上，金发红唇，手捏杯柄，轻抿一口清茗，垂下眼睫看不清神情，声音低沉而威严，古井无波，“维希尔呢？”

　　“已经通知少爷了，应该正在来的路上，夫人。”沙发扶手侧立着一位男性侍从，全身包裹在服帖平整剪裁自然的黑色燕尾服之下，此刻单手举着托盘，一手背在身后，躬身请示。他的存在感低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端着女人需要的茶壶和配套茶具，仪态标准毫无疏漏，若不是回答女人的问题，整个人立在那就像是无生命体征的茶几。

　　“什么时候？”女人的提问并不清晰，但侍从的回答毫无犹豫。

　　“18点33分09秒通知到少爷。”侍从躬身替女人补上茶水，敛眉低头，“距离现在18点40分已过去7分钟。”

　　“不像话。”女人将茶盏重重落在茶几上，杯中浅绿的茶水撞在杯壁上，一缕茶水撞出禁锢，在其下的灰黑色油墨印刷的报纸上留下浅褐色的痕迹。

　　在个人虚拟终端发达至此的年代，眼前的女人固守着旧时代的阅读方式，油墨质印刷的报纸还泛着新鲜油墨的香气。
　　右上角的刊登日期停留在3045年1月6日，是明天的报纸。
　　这是帝国出版社今晚提前给维家发送的拓版。

　　报纸头条标题加粗黑白分明言简意赅赫然13个大字——《路里南败诉，维尔科技股价暴涨》

　　报纸之外，桌面上还散落着一沓照片，最上面的照片里两个男性Alpha搭着肩笑得灿烂，底下偶然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到白鹅绒的垫被上两双修长白皙的腿/交叠在一起。

　　“去催。”女人言简意赅。

　　“是。”侍者低头，躬身退下。

　　宴厅上空悠扬的音乐切换成舞曲，推杯换盏间人群向舞池汇聚，步伐交错间礼服拖尾在地面旋转，在座的世家子弟无不对交谊舞非常熟稔，蟹形猫步错落有劲，对握的双手温柔又缠绵，体温透过皮肤在血液中传递交换。

　　一片和谐的律动中，舞池中央毫无动作的俩人便分外显眼。

　　“不合礼仪。”维希尔毫不留情地拒绝路里南的提议。

　　“大少爷，看在我今天败诉的份上，各退一步不好吗？”路里南狭长的眼尾眯起，凑到维希尔的耳边，“我可是忙活了大半年呢，到头来不仅公司没收购到，还被罚了一千万星币，勒令减持‘希尔科技’的股份，十年之内都不能再碰呢。”
　　“‘希尔科技’的股票在这波反击战里可涨了不少。”路里南作为进攻方恬不知耻，“少爷可要好好感谢我。”

　　“你还委屈上了。”维希尔垂眸发现小臂搂住的身体为了躲避皮肤的接触而死命向自己靠近，嗤笑，“你从这波股票涨价里捞了整整36亿星币，这波账我们还有得算。”

　　一个人身体前倾，一个人的手臂步步紧逼，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突破了交谊舞的界限，黑西服的布料和燕尾服衣角都贴在一起，是只要一方略微低头就能一亲芳泽的距离。

　　“见好就收，难不成我们在这打起来就合乎礼仪了吗？”路里南常年散淡讥诮的凤眼微沉，握持的手因为抗拒维希尔的身体而不断灌注力道，试图从他的怀里拔出。

　　“你打得过我再另说。”许是路里南过于紧张，维希尔反倒不慌不忙了。

　　路里南是五岁才被旁支抱回家族的，五岁之前的经历被路家压下了，但想必成长环境不好，幼时偏瘦的体格到成年也保持了下来。
　　回到路家之后也受箍于旁支的身份，只是按照普通世家子弟的方案去培养。
　　格斗技巧上比起从小被军队长官喂招长大的维希尔相去甚远。

　　“大少爷倒是很喜欢诉诸武力。”路里南咬牙，轻声嘲笑。
　　俩人相握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转变为力量的角逐。仔细看去，才发现两人相握持的双手已经涨出血色。
　　对比之下他的对位就显得轻松多了。手腕内侧还可窥见青筋，手背的脉络勾起，玉色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突然有兔女郎扮相的侍者凑到维希尔身边，打断了这一角力，“少爷，夫人在催促了，让您赶快过去。”

　　“哟，大少爷都25了，夫人还管得这么严呢？”维希尔还没回答，路里南倒是先讥诮上了，“乖——宝——宝。”
　　拖腔拉调，音低但刺耳。

　　“比不上您至今不知生母何处。”维希尔眼神一凛，被踩到痛脚，温润皮下，表面的泥块尽数崩散，内里的长刀露出锋芒，直刺软肋，“路少爷的耳朵红了，没想到你的身体也像Omega一样敏感。”

　　“您好像非常希望我是个Omega，别是寂寞太久，脑子坏了吧？”

　　火药味升级，不知是谁先动的脚，定睛再看，手上的局部斗争扩大到脚部。
　　单腿不断碰撞分离，再碰撞再分离，半分钟下来竟是过了数百招有余，看得人眼花缭乱，倒也契合了比舞的主题——如果你忽略他们站得如桩一般笔直的另一条腿的话。

　　舞池中央的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折射，绚丽的彩光铺洒在绸缎面料上，维希尔揽在对方腰上的手也终于装不下去了，再看二人已经打得难舍难分。

　　“傻x。”
　　伴随着不知谁的粗俗咒骂，二人左脚踩右脚，竟然上了天。

　　维希尔一脚把路里南蹬远，动作受箍于燕尾服而略微有些别扭。

　　路里南就没有这种顾虑，身体在空中找到了平衡点，反手把西服外套甩了出去，右手扯松暗蓝色条纹领带，手指翻动间白衬衫的最上面两颗纽扣松开，被束缚了一晚上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感受到了新鲜空气的温抚。
　　左脚蹬地，身体腾空，右腿一个飞旋直往维希尔脑袋上招呼。

　　维希尔矮身躲过，手臂上行，抓住路里南脚踝，反手就是一丢。

　　路里南在空中找到了借力点，膝盖微曲卸掉余劲，身体蜷缩，然后像炮弹一样向维希尔弹射而去。

　　哗啦啦。

　　大厅的水晶吊灯一阵摇晃，水晶叶片如冰雹一般往下砸落，紧接着吊灯主体整个下坠，钢绳彻底绷断，猛地落在地面砸了个稀碎。

　　暴露在空气中的吊灯电线莫名短路，在一声如同放气般的轰响后，氛围灯光接连熄灭，整个宴会大厅陷入一片黑暗。

　　路里南俯冲而下。

　　借着屋外的月光，维希尔锁定住他的方位，正准备从舞池中央的承重柱上借力，一个旋身踹回去。
　　手上的虚拟终端突然出现一声尖锐低喝，女人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威慑力，“维希尔。”

　　“......”维希尔顿时收势，像是突然被按住了停止按钮，骤然恢复成那个波澜不惊的少爷模样。侧身躲过路里南的人体冲撞，顺便抓住他的手腕，一个巧劲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别动。”维希尔压低声音，趁着黑暗一手揽着对方，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我母亲生气了。”

　　“唔！唔！”

　　“啧，你别激动好嘛？”维希尔摁着他的手用力，隔着一层滑腻的西裤，手掌下的肌肤的弹韧愈发明显，“你当我想抱你吗？”

　　炽热的温度顺着掌心泵入血液，在维希尔因手下颇为Q弹的触感生出讶异的时候，路里南张嘴在他掌心狠狠咬下。

　　维希尔吃痛的间隙，路里南侧头甩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破口大骂：

　　“你踏马把放在我屁股上的手挪开！”

　　一瞬间，不仅维希尔如闪电般松开了双手，整个窃窃私语的大厅也顿时安静了下来。

　　恰巧电力系统恢复运转，灯光从宴厅边缘向中间亮起，广播中的舞曲恰好落下最后一个激昂的音符，头顶的仪器向舞池中央的二人打下一束粉红的光束作为最后的谢幕。

　　偌大的百米大厅，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甚至能听清别人呼吸的轻喘。

　　“......”

　　足足十秒钟有余，台下才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私语声较停电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着痕迹的打量聚焦在他俩身上。

　　全场目光凝视的中心，路里南因为生气胸膛不住起伏，抬手挥臂，愠色衬得黑瞳愈发漆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宴厅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