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38、抓住

　　已知各方证词如下。

　　来自治安队的书面汇报：五月四日接到报案后（报案人为诺坎比子爵家的三子、以及XXXX……他们称是在郊外打猎锻炼体术时意外发现了一具尸体以及一些白骨）我队立刻前往城郊树林，救援了仍滞留原地的两名维多利亚城的居民（其中一名为怀亚特子爵家的次子），并在发现尸体处的三百米之外挖掘出三十四具尸体和残骸骨骼，尸体腐坏严重难以辨认身份（其中一具尸体掩埋时间较短，一名队员认出此人在半年前曾报案称与友人在城郊树林遭遇幽灵，后友人不知所踪，此人也在五个月前失踪）；我队正在核实近期维多利亚城失踪人员情况……那具中年男子尸体的身份尚未查明，初步怀疑此案涉及谋杀、绑架，凶手疑为一名青年男子（力气极大）。

　　驻守城门的士兵对他们的擅离职守供认不讳：他们在五月三日晚收到了暗号，因此借口喝醉而放松了对进出城门人员的检查，此类牟利行径已多次发生，他们将受到严厉的处罚与审判；另，已确认牵涉其中的人员只有此二人，其他人员对此事均不知情。

　　预备骑士训练营第三营教官昆汀的上报：五月四日，共计二十名预备役前往城郊树林，所幸并无伤亡，已确认他们发现此事纯属意外；现场未发现其他可疑人物。

　　关于赛维之网五月四日异常波动的核实：城郊树林处确实出现了一处赛维之网薄弱点，初次出现时间应当与那名尚未确认身份的尸体死亡时间一致；确认五月四日凌晨时分曾有一名魔鬼受到召唤，突破赛维之网降临人界，根据残留的情绪反应等级判断该魔鬼的能量等级不低于C级。

　　圣骑士团对此事的调查：鲍勃·特伦（民兵营营长）长期以权谋私（约有三年之久），他的前任长官凡涅·奥丁在任期间同样默许此事，民兵营共有半数以上（六十七人）曾参与其中，未严格履行查验进出城门人员及其他职责；鲍勃·特伦揭发了塞林伯爵、卡尔仑特子爵、罗西塞男爵等十七名贵族的非法事件（涉及谋逆，详情另附）；五月三日晚出城的可疑人员为“鱼巷”成员，名为刀疤，该组织成员成分混杂（已确认王都出现的活尸均由其成员转化），领头人名为安德烈，确认其身份为安德烈·阿尼瑟塔，十五年前曾被法师塔通缉的法师学徒（曾盗走了卡洛斯顿禁咒），五月五日的大规模袭击与防御阵入侵事件确认与其有关，其死前未回答关于魔鬼与其背后之人的信息；刀疤在五月三日晚绑架了爱丽丝·布朗罗纳德，海德·阿曼多（爱丽丝姐姐的未婚夫）同样在当晚出了城。

　　皇家法术协会的检验结果：安德烈·阿尼瑟塔生前受到血誓约束（无法背叛和出卖誓约对象），死亡原因为过度透支肉丨体，被卡洛斯顿禁咒反噬；另在昏迷不醒的雅妮菈·萨克罗伊身上发现了祭品标记。

　　塞林伯爵、卡尔仑特子爵、罗西塞男爵等十七名贵族的证词：坚称未召唤魔鬼，并表示将会上禀陛下关于圣骑士团围剿庄园、冒犯贵族的无礼行为（在圣骑士团搜查出谋逆证据后情绪尤为激烈）。

　　一名主动报案的前鱼巷成员（肖恩）的证词：安德烈疯了，他被背叛了，所以他杀害了鱼巷的所有人，王都的袭击事件也都和他有关（确实在鱼巷发现数具尸体，另有多人因卡洛斯顿禁咒发动而死亡，其指认了活尸被转化前的身份；不过之后承认他不知道内情，只是故意夸张以换取保护；皇家法术协会鉴定后确认此人存在一定法术资质，或许是因此对劣质的卡洛斯顿禁咒产生抗性而存活）。

　　对海德·阿曼多与爱丽丝·布朗罗纳德的询问结果：海德·阿曼多承认其杀了刀疤（他在解救被刀疤绑架的爱丽丝·布朗罗纳德时遭到了抵抗和攻击，他出于正当防卫失手杀了他），但表示他和爱丽丝·布朗罗纳德对其他的事毫不知情（确未在阿曼多伯爵府和庄园发现可疑痕迹）；同时，经过调查，确认在鱼巷要求绑架爱丽丝·布朗罗纳德的雇主是薇诺娜·布朗罗纳德，此事排除合谋的可能。

　　“——所以根据以上的证词，说说你的结论？”康斯坦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语气难得地挺正经——如果不去看他这会儿在干啥的话——他在干掉了两盘甜点之后，又继续吃起了一只奶油蛋糕，完全没有一点严肃讨论的态度，并且毫无分享之心——噢，这倒是错怪康斯坦特了，谁叫这地方的另一个人不适合吃甜点呢——伤号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伤号——伊萨尔——也没有表现出对甜点的兴趣，经过几天的休养他看上去好多了，不过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他这会儿靠坐在床头，看上去像是有点困，但他并不是真的要睡着，只是还没完全恢复。

　　——之前的战斗让他透支得太厉害，虽然他“侥幸”地没受到什么致命或无法挽回的伤，但他仍然昏迷了好几天，直到一天前才醒过来，这期间毕维斯曾想过来探望他，但因为他没醒所以就只是拜托乔娜婶婶帮忙转告关于他们的考核顺利通过的事，罗森倒是没来，只叫人顺便带了点口信；这几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或者说在他们经历其中之时，就有很多事在他们不知情的同时发生——比如说圣骑士的调查和魔鬼出现这些事啦。

　　这些消息应该算得上绝密，不过伊萨尔和康斯坦特都没表现出啥异样的情绪；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康斯坦特就经常随口给伊萨尔说一些消息，包括但不限于贵族和教会内部的事，“这年头要想混得不错，不懂政治可不行。”康斯坦特这么形容自己对伊萨尔的教育方法。

　　他这会儿也还是秉持着这个原则，向伊萨尔公布了答案：“这事儿最后被宣布是一场谋逆事件。”他说，“二皇子决意篡位，为此勾结了多名贵族并命令法师安德烈·阿尼瑟塔召唤魔鬼，同时在雅妮菈·萨克罗伊身上留下了祭品标记，试图以她的死亡逼迫教会打开防御结界从而冲击王宫，并令萨克罗伊公爵与凯尔伦王国决裂。”

　　他笑眯眯地看着伊萨尔，心里想的啥一点不带掩饰地全写在了脸上——“快表现得像个这年纪的傻孩子一样问点蠢乎乎的问题，然后我就可以再给你说一通关于什么教会不干涉世俗的王权/政治就是博弈/贵族就是这么扭曲之类的话题了。”

　　不过伊萨尔打从十三岁开始就再没让他得逞过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感到遗憾还是颇有成就感——伊萨尔确实露出了点思考的神色，但他关注的完全是另一个问题。

　　“祭品？”他说。

　　康斯坦特对他问起这事儿也一点没露出啥意外的反应，“法师协会已经帮那个女孩解除了标记，不过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要你想知道得清楚点——”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朝伊萨尔说，“伊萨尔，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好奇的事得靠你自己去找答案。”

　　“这段时间是不太适合训练，但你可以去图书馆看看书，”康斯坦特说，“别老是躺着睡觉。”他关心了几句伊萨尔，接着就结束了这难得的亲子下午茶时间，去干他自己的活儿了；在他离开之后乔娜则进屋收拾卫生，她关心地问伊萨尔：“你觉得今天好点了吗，伊萨尔？”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仍然显得心事重重——这是当然的，毕竟她是个热心肠的妇人，虽然只在前几天与那名漂亮的男孩短暂地接触过，但她仍然相当担心这几天下落不明的柯林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王都都多少年没发生过这样骇人的事了，听说死了不少的人，还有什么活尸！皇宫里好像也不太平，天呐，凯尔伦王国怎么老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大皇子是病死的，二皇子只要好好地活着，那王位继承权必然会落到他头上，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去篡位？皇帝陛下在位的时间几乎是二皇子年纪的两倍了，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威信，这事根本不可能成功！

　　只是可怜无辜的民众们……老天保佑，柯林可千万别有事！那男孩多么的可爱啊，他还是伊萨尔的朋友，天呐，她这些天根本不敢和伊萨尔提起这事儿，她真怕伊萨尔会为此伤心，她知道伊萨尔其实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乔娜注意到伊萨尔闭上了眼睛，他又睡着了——于是她放轻动作，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希望你能有个好梦，伊萨尔。乔娜叹息着想。

　　梦消失了。伊萨尔想。

　　在他昏迷之时，在他醒来之后，在他再次入睡之时，那个一直陪伴着他的梦不再出现，他不再梦到那片无边无际的湖泊，他终于没有以再次忘记为代价而获得力量。

　　但这只是因为有人替他支付了这个代价。

　　他仍然记得那个水中的对视，那个最后的、模糊的梦，可当他去回想时，总觉得十分的疲惫，他知道或许他应该先好好地休息一下，他已经晚了好几天的时间，已经发生的事不会因为他的意志而转移……但当他入眠之时，他总是没法控制自己地寻找，而他甚至不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

　　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睡着了，他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地只是存在在那儿，他心里的一个声音说，这不正是你所想要的吗？

　　再也不必犹疑，再也无需抉择，再也不用担负……

　　何不让它逝去，回归原初之河？

　　那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耐心而温和，循循善诱，是一位亲切的长辈，是一位拥抱所有罪恶的母亲。

　　但伊萨尔只是想，河流。

　　他终于想了起来，他不必寻找那个湖泊，他就在那片水域之中；他仍然虚弱，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所以他所见皆是黑暗，但是他可以去聆听，他还记得那个旋律，关于那个星星。

　　他……一直没什么欲望，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在过去他只想过成为一名骑士，但现在，他想要那颗星星。

　　他想抓住那颗星星。

　　他在梦境之中，朝前伸出手。他确实地抓住了什么。

　　阳光温暖的午后，伊萨尔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在睁开眼之前他下意识地朝前伸出了手，但他尝试去接住什么的动作完全失败了——就像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有个人掉了下来，差点压在他的身上——要不是对方用手撑住了自己，还是个伤号的伊萨尔一准得被压得吐血。

　　这间房间内一瞬间发生的事混乱至极，被褥里的羽毛乱飞了出来，阳光下有尘埃缓缓浮动，他们俩滚成了一团，时间又仿佛静止在这一刻，那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脸上也写满了错愕，他睁圆了蓝黑色的眼睛，说：“伊萨尔！”

　　——我抓住那颗星星了。

　　伊萨尔张大了眼睛，但眼前的一切，确实不是一个梦。

　　“柯林。”他说，“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