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37、真相

　　呓语与幻象如影随形，眼前所见之物急剧地收缩膨胀，在极度的晕眩与痛苦之中，记忆与声音反复拉扯，最终完全被扭曲了形状，而成为了巨大而恐怖的阴影，它咧开了空洞的嘴，无数个说话声同时响起。

　　“安德烈·阿尼瑟塔！你在干什么？！这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些书不是你能看的，你这个下等人！我要去告诉我父亲，这次你绝对会被赶出去——啊！！你做什么？！”

　　“你太让我失望了，阿尼瑟塔，直到现在你仍然毫无悔改之心，你真正的错误在于不应该对一个普通人滥用法术，非凡的力量者应当心怀怜悯，我没办法收留你了，你必须离开这儿，不用再说了，这事已经决定了。”

　　“安德烈·阿尼瑟塔，看来你的前任导师对你的评语是正确的，你的确太过暴戾，你居然在导师叫停之后仍不停手，只为了一场普通的测试的胜利而伤害你的同学，哪怕你们曾发生矛盾这也不是你违规的借口，你将受到处分，如果你仍不约束你的行为，到年底你就得离开法师塔。”

　　“安德烈·阿尼瑟塔！你在做什么？！那是你的同学——你居然对他使用禁咒？！你将被废除天赋，永远地被驱逐出法师塔！”

　　“天呐，安德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不，你别过来，你太陌生了，你让我感到害怕！你怎么能杀了那么多人？不！我知道他们都是你杀的！你别再来找我了！”

　　“所以你完全是无辜的？导师的儿子欺负你，法师塔的其他人排挤你，那些法师偏袒其他人，而你只是为了反击才杀了那些追兵？哈哈哈，这笑话可真够好笑的……噢，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来为我工作怎么样？通缉令？那不是问题，只要你隐匿一段时间……”

　　“好吧，我不知道这事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不过看在你为我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当然可以再抽出空和你再聊两句。是的，我知道这事不是你的错，但我们总要为蠢货买单不是吗？谁叫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光明教会的动静不太寻常，我不想冒任何风险，这的确会是个损失，但也算不了多严重吧……哈哈哈，安德烈，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能让我觉得好笑。”

　　“你是挺好用、干活干得不错，但再怎么好用，你也还是我豢养的一条狗，好用的狗到处都是，何况我本来就在考虑放弃这部分产业……你干嘛露出这个表情？噢，我都忘了你一直呆在阴沟里，可能确实发自内心地喜欢上那个地方了。”

　　“让我想想，那地方对你来说确实挺不错是不是？你觉得那地方比皇宫都好——真是个绝妙的笑话，一个活得见不得光、国民全是些下三滥的恶棍的国王？噢，你那地方的‘法条’倒是搞得像模像样。哈哈哈，你今天可真是给我找了足够的乐子，那么我就再和你多说几句吧。”

　　“你那个关于赌桌和筹码的理论我挺喜欢，很有新意，不过我得说你从最开始就错得离谱，你凭什么觉得赌博这事会是公平的？大人物不乐意和你赌的时候你可没得选——我早和你说过别那么急躁，你给我们找了太多的麻烦，哪怕是蚂蚁聚集起来也可以咬死大象。”

　　“哈哈哈，安德烈，你在说什么？我当然不会介意你生气，毕竟你是多么乖巧的一条狗啊，獠牙从不朝向你的主人——多亏了血誓约束是不是？它给我们都省了不少麻烦。”

　　“不——！！”安德烈大叫。

　　他狂怒至极，即将释放的爆炸系法术因此发生了偏移，火光与寒风斜冲向上，没能直接杀死对面那一群骑士，却也轰塌了上方的建筑，大块的砖石下落，阻碍了追兵前进的道路，有诸多法术的光芒闪现，似是随队的牧师成功地抵挡住了这次攻击，但安德烈·阿尼瑟塔已经无暇顾及。

　　他眼睛里的血管在压力下爆裂了，他的眼睛充血、通红一片，他的神情也狰狞无比，强烈的屈辱感涌上他的头脑，他发出愤怒而癫狂的咆哮。

　　“不！”他嘶吼道，“我才不是你的狗！我会让你知道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然而在他想说出那个名字、辱骂那个名字时，无形的血誓发挥了力量，阻止他泄露一切秘密，这让他更加的疯狂，他的手指在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上抓出了血痕，平和的面具彻底从他脸上撕下，他的神情怨恨极了——

　　该死的贵族和他的混账儿子！该死的血统论！该死的教会和法师塔！那些该死的伪善者！

　　他安德烈·阿尼瑟塔本该拥有更辉煌的人生！他是个天才，他只靠着一点残留的记录就破解出了卡洛斯顿禁咒，他本该拥有强大的力量并统治这个世界，他该受到爱戴和尊重，他会报复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他会报复——报复这个世界！他会——

　　在强烈的剧痛中，安德烈抓爆了自己的眼球。呓语短暂离去，他在鲜血淋漓之中得到了一瞬的清醒——怎么回事？！他想，恐惧悄悄地攀爬而上，犹如巨蟒一样紧紧地绞住了他，朝他张开将要吞噬他的血盆大口，他意识到方才那极端的头脑混乱的出现代表着何等可怕之事。

　　可是——不可能！力量的充盈感明明前所未有，他做过那么多次实验，轻微的不适是正常的，但根本不该有这样的副作用，是他献祭了其他人，那么就应该他得到力量才是正确的！为什么他会感到痛苦？为什么？！！

　　“啊——！！！”安德烈发出啸叫，在这瞬间，以他为圆心强大的力量波动震荡开来，意欲靠近他的骑士全都被掀翻出去，离他最近的几名骑士身上发出不详的骨骼断裂之声，碎石坠落，数根支柱被毁，这一段地下管道剧烈地摇晃，即将坍塌。

　　安德烈再次吟唱了一个爆炸系法术，直接让这段管道塌陷了。他目中一派疯狂之色，发出走入绝境的野兽一般的大笑。

　　“来吧！来吧！”安德烈说，“我仍然是不可战胜的——”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身后的管道瞬间裂开一个大洞，在他来得及回头之前，数名骑士一跃而下，形成阵型朝他冲来；数名牧师站在那洞口的顶端，数道法术以安德烈为目标释放，但在中途遭到了无形屏障的阻碍。

　　“他的法术力量太强大了！”有人在叫，“只能直接上了！”

　　安德烈血红的双目中映出那些朝他冲来的骑士身形，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那是牧师的加护在稳定地生效；安德烈发出轻蔑的嗤笑，他朝前张开一只手掌——龙卷风超越常理地降临了此地，狂舞的旋风将所有人吹飞，那犹如锋利的刀锋一般的风刃切开了骑士的盔甲，切开了他们的头颈——

　　一道炫目的强光闪现！一道凛冽、势不可挡的剑气斩来！

　　安德烈吟唱法术勉强抵挡，然而就在他施法完成的短暂空档之中，一柄利剑再次朝前挥来，在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之下，他尚未来得及再次加固的防御罩碎裂开，有人大叫：“就是现在！”

　　瞬间，数个神圣法术如流星一般滑过一道弧线，朝安德烈飞射而来；安德烈目眦欲裂，方才以犀利的攻击突破了他的防御、来到最前方的那名骑士看到他的耳朵开裂、鲜血流下、肉块从他的头颅上分离。

　　骑士瞳孔收缩，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他的肉丨体崩溃了——”

　　失控的力量倾泻而出，更加剧烈的爆炸发生了，骑士双手护住头脸，被掀飞之后重重砸落在地，多亏了盔甲与牧师的加护他只是断了根肋骨，不幸的是在渐渐消散的烟尘之中，那名邪恶的异端摇摇欲坠，却仍然站立着。

　　他的模样变得极为可怖，肉丨体的皲裂不断延展，而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接着抬起头，露出一个血淋淋、令人森寒的笑容。那是彻底疯狂之人的笑容。

　　“去死吧。”他说。

　　——数个法术连续被激发，这片空间摇摇欲坠，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这个法师现在就是想在肉丨体崩溃之前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情况混乱至极，所有人都在大叫，“神术释放已经到了极限！马上就要没有防护了！”“把受伤的人带到后面，牧师，来帮忙！”“调整为第三阵型，必须将他拦下来！”

　　“昆汀！小心你的背后！”

　　那名能够使用剑气的骑士矮身挥剑——与金属碰撞之声刺耳地响起，一道法术照亮了他身后的黑暗，映出了一个狰狞、嗜血的面孔。接着，更多的面孔与粗壮的身躯从那片黑暗中浮现。

　　有人大骂，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钢铁魔像、还有活尸！”有人说，“难怪这法师一个劲儿地往这边跑——各位，小心点！”

　　战斗变得更为激烈，牧师与骑士们艰难地与安德烈对抗，即便同僚倒下也不曾退后一步，但战斗的天平仍然在几分钟内迅速倾斜，后续的支援并未到来，王都多个地点同时爆发的混乱限制住了教会的很大一部分人手，而近日圣骑士团又恰好外出执行任务、围剿异端离开了大半，剩下的人赶来也需要时间；时间已然无情地流逝，他们的体力快速地被消耗，反应也变得迟缓，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异端再次释放了一个范围攻击法术——

　　一道犹如雷霆般迅疾而猛烈的神术劈中了安德烈，使他的身躯僵硬，同时数道身影加入了战斗，其他人认出了前来支援的同僚。

　　“是圣骑士团！他们来了！”

　　“——康斯坦特主教！”

　　接下来的一切不必赘言，圣骑士的实力无人不知，他们在对付这种异端上有着丰富的经验；康斯坦特主教的神术更是和他的性格不大相符地意外的靠谱——几分钟之后，胜负分明，异端被制服在地，后续赶到的牧师迅速救助还活着的人，一名发觉不对的圣骑士向康斯坦特汇报：“康斯坦特主教，那名异端似乎肉丨体要彻底崩溃了。”

　　的确如此，被神术禁锢住的安德烈已经不成人形，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他身体内部的毁坏；但他还不能这么轻易死去，起码在死前他得说出他为何犯下此等耸人听闻的罪行，又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他。

　　“安德烈·阿尼瑟塔，十五年前因品行低劣被卡洛尔法师塔驱逐的学徒，因盗走了一卷写有卡洛斯顿禁咒的残卷遭到法师塔的通缉，还在逃亡的过程中杀害了十一名骑士，此后销声匿迹，”圣骑士冷冷地说，“你这十几年一直躲在王都？是谁庇佑了你？今日王都多个地方出现的活尸与结界异常又是否与你有关？是谁指使你做了这些事？你们有何目的？你们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

　　安德烈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即便他的肉丨体已在溃散的边缘，他仍然无法克制复仇的快意——好极了！哪怕他今天没能逃掉、终会死去，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些活尸如他所愿地在王都闹出了大动静，哪怕血誓也无法阻止背叛了他、抛弃了他的人得到报应！他不是害怕教会吗？那就等着吧，有这么多的性命陪葬，这事休想再被轻易揭过，贵族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终究会和他一样——

　　“——是否是你召唤了魔鬼？”

　　什么？

　　安德烈拼命地转动仅剩的那只眼珠，想去看圣骑士的表情；魔鬼？！什么魔鬼？！他妈的什么该死的冒出来的魔鬼？！

　　在混乱的思绪中他又意识到另一件事：什么结界异常？！他根本没有做这事儿！是谁？！是谁趁机陷害了他，是——

　　他顿了一下，接着无边的怒火将他点着了，他意识到他打从一开始就被骗了，这一切是个完全的陷阱，他是个弃子，那些讥嘲的话语都是为了刺激他，而他一点不加思考地上了当！

　　他张开嘴，想要说话，说此事背后还有一个阴谋，他们都被利用了……但他的喉咙已经无法发声了。接着下一刻，他的肉丨体彻底崩溃，他带着真相不甘地死去了。

　　而在他死后的又几日，活尸袭击带来的混乱已然平息，维多利亚城恢复了平静，光明教会从汇集的诸多线索中得出了结论。

　　“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红衣主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