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系统决定咸鱼》啾斜

10、第 10 章

　　从记事开始，姜灵乌一共直接接触过二十几个正常人类。

　　其中十几个都是他从蛇群里被接回去之后认识的。

　　有研究他的科学工作者、动物研究者，还有其他巫觋、玄学界的人、异能者，甚至是帮助他重新建立人类认知、融入人类社会的“玩伴”。

　　其实也不是没有听过“谢谢”，但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所有接触他的人都必须签署一份类似“自愿送死生死状”一类的东西。

　　因为谁也不知道05号的能力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能力，又是否有人会因此死亡，什么时候死亡。

　　但又必须有人站出来稳住姜灵乌的情况、研究他、教导他。

　　他们被外面的人类称为“尊敬的英雄”。

　　英雄的对立面，当然就是罪犯。

　　或者以姜灵乌的情况，被称作怪兽更合适。

　　就是电视机里放的那种，一出现就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引起负面骚乱，在新闻频道里滚动播放，警告民众小心的那种反派怪兽。

　　等英雄解决了怪兽，可怕的灾难也就会消失。

　　天空的乌云一下就会消散，会变得晴朗，然后阳光下的人们都在笑。

　　他们起初以为姜灵乌不知道那些会议、研讨方案、排斥和厌恶。

　　但就像他们恐惧的那样，姜灵乌的能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可以知道任何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在漂亮得仿佛洋娃娃一样的“玩伴”，接过他手中的糖果，甜甜地对他说“谢谢”的时候，姜灵乌一点也不开心。

　　如果真的高兴，如果真的感激，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为什么出汗，为什么离开他的视线后哭得像下一秒就要死了。

　　又为什么离开他的视线就冲出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大人，迫不及待地抢过那块糖果，惊恐又嫌恶地丢在地上，把它变成一块恶心的焦炭。

　　那根本就不是谢谢的意思。

　　不喜欢说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骗他很开心。

　　人类真讨厌。

　　姜灵乌不再跟那个“玩伴”说话，对方还是一幅要死了的表情。

　　不仅是他，连带着那些大人一起。

　　他没学会人类教授说的“谢谢”是什么意思，倒是无师自通了“如丧考妣”。

　　很长一段时间姜灵乌的娱乐都是悄悄观察那些人类的表现。

　　调色盘一般，因为他的各种举动变来变去，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如临大敌。

　　当怪兽也挺好玩的嘛。

　　直到那个可恶的老头指出05号可能一直知道外界的情况，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姜灵乌的乐趣马上少了一半。

　　但是简彻的谢谢不一样，姜灵乌知道那是真的对他说的谢谢。

　　不是假的。

　　不是演的。

　　真是个好人类。

　　*

　　紫色光团第三次“DuangDuang”地在椅子上旋转跳跃，像团弹性十足的果冻捏捏，落下来还会抖两下，周围“滋滋”地冒淡紫色的小火花。

　　屏幕上的画面在SKIP后卡顿了一会儿，继续动起来。

　　现实中，杨保抬手按住剧痛的头，差点痛得在地上打滚，但那股疼痛很快就过去了。

　　包括鲜明的情绪也一起过去了。

　　没有失控暴怒、没有恐惧惊骇，好像什么都没有。

　　杨保甚至觉得自己升华了，脑子一瞬空得有点舒适。

　　好像跑完万米身体疲惫到极限，只想休息一会儿。

　　不需要追求虚无缥缈的神降，不需要追求力量，不需要尔虞我诈，什么都不用记得。

　　但那种空虚的愉悦很快远去，杨保怔怔地盯着旁边坐着的简彻，面露疑惑，然后恍然。

　　对，他记得自己找到了简彻，告诉他自己是他的舅舅，又去通过了阿闭老人的考验。

　　然后……然后吃饭。

　　饭桌上他冷静地说了这个世界还存在异能者、真的会有末日的信息，简彻有点惊恐，但整体表现还不错。

　　随后他满意地告诉简彻，之后会有一个九区异能者联合举办的资格赛，会有厉害的省市异能者来当裁判考察。

　　在资格赛表现优异的人可以获得一本珍贵的秘籍，第一名甚至能正式去玄门学习。

　　简彻答应了，就是反应有点冷淡，不好拿捏的样子让他不太高兴。

　　杨保想到这里，看了一眼简彻。

　　简彻也在看他。

　　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些探究，更多的是冷漠。

　　乌黑色的眼睛？

　　不是……灰色吗？

　　紫色的……又是什么？

　　人类细胞本能地开始颤抖，又强行被安静下来。

　　杨保感觉自己像喝多了，拍了拍作疼的头，接着记忆里的话题，也不说用什么“甥舅”关系打亲情牌了，只是冷淡道：

　　“你妈妈疗养的费用和你之后上学的费用，杨家会负责，只要你在比赛里争气，更好的待遇在等着你。”

　　说完，中年男人又觉得自己很冷漠帅气地丢下一本参赛规则，离开。

　　走之前莫名还让服务员换了一桌新鲜的菜，想了想，又让司机取了几千现金一会儿交给简彻。

　　呵。

　　这么一个小年轻想拿捏他这个商场沉浮这么多年的老油条？不可能。

　　既然不吃亲情牌，那也就不用装了。

　　当交易就行。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冷脸打钱的ATM机器，别想在他那里得到一点感情！

　　服务员换好菜，关上门，包厢里只剩下简彻一个人。

　　他望着桌上红彤彤的货币和那本参赛守则，若有所思。

　　杨保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前后的状态有多割裂。

　　上一秒还在暴怒，下一秒就无事发生地离开。

　　一切都在一瞬间改变。

　　跟之前曹德业突然停止叫嚣，异常听劝地回教室的情况相似。

　　简彻淡漠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纸张上。

　　自称05的古怪系统。

　　超越一般人类的力量。

　　一瞬让濒临异变的人类恢复正常状态。

　　激起古怪食欲的银镯子，也跟它有关。

　　甚至……控制他的情绪。

　　简彻握笔的手一顿。

　　这是否是那只幕后老鼠，在察觉到不妙后，推出的新的，更甜美隐秘，却更危险致命的磨刀手段。

　　在事情更加不可控之前，趁早根除可疑因素，是最佳解决方案。

　　系统空间的屏幕上——
　　一人一统的沟通，还停留在那句：

　　【那个，你能再说一次吗？就是那个谢谢】

　　简彻一直没有反应，这是被拒绝了吗？

　　明明之前帮的忙简彻还没说谢谢。

　　难道是程度不够？

　　姜灵乌悟了。

　　他就说之前被人类同学小声称赞学神魅力无穷，居然还能被鬼喜欢上的时候，简彻小Q人的表现很古怪，现在看就是高兴在心口难开吧。

　　05：【等我们回学校，我再帮你多制造几个鬼追求者，你对性别、性格什么的有要求吗？】

　　Q人静止了一段时间，随后动了下，回复消息。

　　简彻：【不。】

　　05：【说嘛，我是没有感情的、受过专业训练的系统，不会当面嘲笑宿主审美的】

　　都是偷偷笑。

　　冷漠的气泡砸过来：【……不。】

　　姜灵乌看着接连两个拒绝，品了一下，后知后觉，简彻好像的确不是害羞，就是真的不喜欢。

　　为什么啊？

　　姜灵乌有问题就直接问了。

　　对方好像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Q人头上[输入中……]的状态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又过了几分钟，可能确认了这居然是一个真的问题，而不是什么戏耍，新的气泡冒出来。

　　简彻：【不喜欢】

　　紫色光团弹了一下：【为什么不喜欢？不觉得很酷吗？】

　　简彻：【不喜欢，没有意义，会打扰我的日常生活】

　　05：【被喜欢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姜灵乌没被喜欢过，但看过别人被喜欢。

　　【被喜欢，就代表被记住了。】

　　【生病的时候不用自己蜷缩着等待恢复，受伤的时候会有同伴照顾，遇到不开心的事也有人摸头。】

　　【如果是人类还会说好听的话、做好吃的哄喜欢的人。】

　　简彻没有回复。

　　纸上的内容停留在大段无意义的文字。

　　熟悉的描述蓝图，陈述美好愿景，以不同人、不同方式进入简彻的耳中，让他继续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

　　一段储存在05身体里的空洞代码，一根吊在笨驴面前，永远不会实现的胡萝卜。

　　新换的菜品，袅袅热气又弥散一轮，终于也变冷。

　　冷凝的水珠挂在餐盘边缘又滑落。

　　简彻嗤笑自己之前居然会被一串设定好的代码愚弄，在撕毁那张纸前——
　　却忽然垂目，凝视。

　　那个怪异得令所有躁动的存在，又写道：
　　【好吧，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什么生物靠近我，也不跟我玩，所以我觉得有鬼喜欢可能是一件很特别的事？】

　　【一举两得，其他学生也不敢污蔑欺负你了】

　　【作为伟大优秀的系统，我不能让你被欺负】

　　他自己欺负是另外一回事。

　　姜灵乌写完，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怪的。

　　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他想改一下，但旁边的101恰好着急地撞过来报告——

　　主系统发了消息过来。

　　紫色光团顿时忘了这边，气冲冲地飞向通讯窗口，把白色光团都吓得一缩。

　　【你蝶来咯.jpg】

　　*

　　安静的包间内，少年脊背挺直地坐在大圆桌旁，自动转盘将桌上没动的菜转了一圈又一圈。

　　简彻最开始使用筷子的动作很僵硬，初学者一般，夹起的菜还会掉到桌上，过了一会儿，姿势才逐渐自然起来。

　　他吃了一块蓝莓山药。

　　外面很甜。

　　但几秒后，也许是熬制时间过久，却在口腔里返出一股糊味与苦味。

　　就像一个陷阱。

　　外表精心伪装包裹，但再鲜亮甜蜜也只是诱饵。

　　真实的目的是让人将苦一起咽下去，以狼藉作为结局。

　　跟杨保的所作所为没有区别。

　　跟它，也许也没有。

　　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动，按捺不住的黑色席卷而上，碗碟“乒乒乓乓”的响声中，半冷的菜全部消失，抗议着主体消极的态度，催促赶紧寻找。

　　[好饿]

　　[想吃]

　　[想要]

　　压抑不住的食欲和破坏欲在血肉里流窜，勉强平复成黑色的眼眸又变回压抑的金属银灰色，简彻搭在桌上的手已经插进实木桌中，破坏豆腐般轻易。

　　有木屑破开扎进皮肤里的声音。

　　这就是礼物。

　　幸运。

　　是对他的考验。

　　过了两分钟，面容清隽俊美的人类少年坐正身体，恍若无事，一举一动都透着股人类贵公子一般的优雅。

　　简彻拿起餐巾擦拭脏污，松手，黑色的火焰舔舐，餐巾消失在下坠过程中。

　　“只是由代码组成的系统，也会有以前吗？”

　　你到底是什么。

　　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当然没有回复。

　　风带来酒店建筑之外，百米远藏在阴影里的讨论，几个粗嘎的带着口音的男声。

　　“杨家新认回那个儿子就在这？”

　　“钢哥，刚刚小龙才看见了，绝对就在这。”

　　“妈的，他老子敢抢我们老大的工程，我们就让他儿子知道厉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真不知道历山镇是谁的地盘了！”

　　“听说那小子成绩不错，还高三，把他手腕废了，看他怎么考试。”

　　“哈哈哈，这个好，在这地盘上谁敢惹钢哥！”

　　几人又过瘾地说了几句污言秽语，摇摇晃晃地起身，想往酒店的方向走，但一个黄毛干瘦男人停在原地，瞳孔缩小，长大嘴，神情惊恐到极致。

　　“小龙，愣着干嘛？孬了？”

　　小龙盯着钢哥的背后，嘴唇抖动。

　　另外几人跟着回头，瞳孔震颤。

　　□□倒下，液体溅射在地上的声音。

　　惨叫声划破死寂的夜色，刹那被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