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别》十清杳

6、不会遇见更好了

　　北江被雨淋了一早上，果不其然，晚上就发起高烧。
　　这还是南枳发现的。

　　当天晚上南枳是住在北江家，因为执拗不过北江，最后是南枳住在里屋，北江赖在沙发上睡一宿。
　　南枳心里一直挺担心北江会不会发烧，所以晚上特意起床去客厅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北江的额头烫的不行。

　　南枳赶紧摇了摇北江：“北江，北江？”

　　“唔——怎么了姐姐？”北江强撑着自己想要起来。

　　南枳扶着他坐起来：“你现在感觉自己不舒服吗？”

　　“有一点。”

　　“你发烧了！快点快点，跟我去里屋躺着。”

　　北江被烧的迷糊，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跟着南枳走进卧室，随后嘴巴里又被放了一根温度计。
　　南枳又是找药，又是煮姜茶折腾了一番。等端着退烧药到卧室时，北江脑子歪歪的靠在倒在那，像是又睡去了。
　　她走过去轻声道：“来弟弟，喝完药在睡觉。”

　　“不想喝药，我想睡觉。”
　　发烧后的北江也是够磨人的，声音都比平时软了几个度。

　　“我喂你啊，乖一点，先喝药。”

　　可能是在迷糊中听到了姐姐在哄自己，北江强撑着意识就着南枳喂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喝完药。
　　药喝完了，南枳似乎要走了。
　　北江费力地睁开眼，刚巧就看到南枳的身影站了起来。
　　他立马伸手拽住南枳：“别走。”

　　南枳回过身安慰他：“没事，我不走。”

　　北江嘟囔着：“别走，不要走姐姐。”
　　他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南枳也只好放弃去客厅拿东西的想法，在卧室抽屉里找到退烧贴给北江贴上后就待在窗边哪都没有走。

　　这情况一直维持到后半夜，南枳趴在床前一不小心也睡着了。
　　她是被自己的梦吓醒的，她梦到一堆僵尸在追着她就被惊醒了。醒来后，她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北江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忙抬起另一只手给他拍了拍，替他掩了被子。

　　她给北江量了体温，吃过退烧药以后北江的烧已经退下去了，现在情况也基本稳定，人也安稳的睡着。

　　窗外的雨似乎已经停了，窗外透过丝丝月光。
　　在昏暗的月光中，她看到北江安然熟睡的睡颜。

　　北江喜欢她的事情她不是感觉不到。
　　这只要是个人都能感觉到，他已经表现得够明显的了。
　　可现实中有太多的顾虑让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去直视这一段感情。

　　她真的不会心动吗？
　　那一声声“姐姐”，缠着她撒娇，天天盯着她吃早餐，毫不掩饰的偏袒，冒着大雨送来的鲜花和微凉的粥。
　　他每一次看向自己时的眼睛里只有满目的真诚。
　　少年的眼睛不会说谎，他只会告诉自己他喜欢她。

　　今天北江送来的那一束花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鲜花，她看到出那束花被保护的很好，北江被雨淋的湿透，但花却是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花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还有那个蛋糕，那其实是她第一次吃属于自己的蛋糕。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从小到大她没有过过一次生日。家里弟弟倒是过过一次，蛋糕是自己买的。弟弟懂事，蛋糕的第一口让她先吃。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日蛋糕，今天这个才是自己的生日蛋糕，哪怕被砸的稀烂，但却是自己意义上第一个蛋糕。

　　没有人会不心动，遇上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子。

　　可她怎么能直视这段感情呢？
　　弟弟可以不懂事，她做姐姐的也能不懂事吗？

　　南枳的手指抚上北江的眉眼，却不敢多做停留，没一下就收回了手。她盯着北江的脸，喃喃开口：“可是你的未来会遇见更好的人吧。”

　　“姐姐。”在黑暗之中，北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南枳被吓了一跳：“你醒了吗？”

　　北江没回答南枳的话，缓缓撑起自己的身子，慢吞吞地朝南枳靠近。
　　他盯着南枳的眼睛没有一刻移开，他一手撑着床，一只手绕到南枳的脖颈抚上。
　　北江往前拉近了一刻距离，然后闭上眼，唇瓣印上南枳的唇瓣，温热的触感一下席卷全身。
　　只一秒，他就退开了。
　　“不会遇见更好，不会想遇见别人了姐姐。”

　　6、
　　可这段感情会是一个错误吗？

　　南枳出生在临安的一座小县城里，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她家里有一个瘫痪的妈妈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弟弟。她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工，为了养活一家四口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
　　幸吗？她家的氛围很好，爸爸妈妈都很爱她和弟弟，弟弟懂事的也很早。她本想在本科读完就回家赚钱贴补家用的，但家里人执意不肯，弟弟现如今已经是初一的年龄了，可他没有再上学，他也不愿意再上学，每天坐在家里做一些手工活赚钱为家里贴补家用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每次看到弟弟坐在桌子前做手工活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疼。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他跟妈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她怪罪不了别人，也不想怪罪别人。当年车祸的主要原因是起于意外，是雨天地滑无意间撞上了正在行驶的小车。小车是正常行驶的，没有违反任何交通规则，但车主还是觉得愧疚，每年都会打一些学习金到家里，也会带着礼品上门看他们。
　　她怪罪不了别人，只能更心疼自己。

　　南枳记得自己弟弟会做手工的那一天，他笑着拿着手里的毛线说：“这样我以后就可以赚钱供姐姐读书了。”

　　那时候仅仅十一岁的年纪，懂事的让人心疼。
　　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家里人还是非常乐观的面对生活。，所以就算是遇到了这种事情，南枳在家还是生活的很开心，也很努力上进。
　　她的家庭不是她的负担，是她的责任。

　　但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平时东西舍不得买，从小到大，北江送给她的那束花是她收到的第一束属于自己的花。
　　她也是女孩子，看到别的女生喝奶茶吃甜点时她也会羡慕；看到别人收到花享受浪漫的时她也会心动；遇见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的时候她也会想要迷茫。
　　她的第一杯奶茶，第一束花，第一个生日蛋糕等等，这些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真的有一个人除去家人，却真的对她特别好。

　　所以在北江吻上自己的时候南枳没有躲，她轻颤的睫毛代表的是她的不安，却不是拒绝。
　　她的行动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她原本想把北江推走，可她根本舍不得。
　　或许，她是说或许，她也可以拥有一段很美好的爱情。

　　—

　　或许就是那晚上的一吻，北江跟南枳走到了一起。
　　那天早上雨就停了，北江很正式的跟她说：“姐姐，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他们在一起了。

　　和弟弟谈恋爱有什么不同呢？
　　你会感受到高中生身上那种无畏的态度，中二又少年的袒护。

　　北江是真的很用心，暑假结束临走时，他把所有南枳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买好准备好了。他给她磨了自制的姜茶，暖宝宝和卫生巾没有一个是落下的，他给她买了很多零食和饮料，还有安神的香眼罩等等，他就希望自己不能在她身边时什么都不缺。

　　南枳本不知道北江还给她定了校园奶的，直到有一天开学，她的同学给她拎上一瓶奶：“南枳，这是你的牛奶啊？”

　　南枳有些懵：“我什么时候点奶了？”

　　“这问你啊，我看到楼下写的就是你的名字，电话号码也核对过了这才给你拿上来的。我还奇怪呢，你什么时候也订奶了。”

　　这时，南枳收到北江的信息，他说他给她定了牛奶，让她每天记得喝。
　　看到这条消息后，南枳忍不住笑了下。
　　从前都是她管着北江，现在倒成了北江管着他了。

　　—

　　北江对南枳的喜欢从来不是新鲜感。
　　在他朋友嘀咕身边女朋友天天打电话查岗烦人的时候他只在好奇为什么会觉得烦人？如果南枳天天打电话给他，他也不会一天到晚都跟这群汉子在一起。

　　北江对于新鲜感的事情比南枳要多得多，每次生活中出来有关于情侣的新鲜事北江总是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他依旧是每半个月去一次，不过去了两个月以后就被南枳嫌来的太勤快而被勒令制止了。
　　后面他就改成一个月去一次，每次去都会带上自己想给南枳的东西。

　　南枳也会回来看他，不过时间上没有他那么频繁。
　　他记得有一天放学，就看到南枳站在学校对面，她好像没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接电话。

　　北江一下把篮球扔回朋友身上：“我不去了。”

　　朋友有些狐疑：“干嘛不去？”

　　北江说：“我的女朋友，来，接，我，了。”

　　朋友：“......”

　　自北江跟南枳恋爱后，他就没有一刻是藏着掖着的，他骄傲到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后面还是因为朋友说了一句“别总是提女朋友的名字，这样容易分手”，北江这才闭嘴，自此嘴里很少出现南枳的名字，只偶尔会说那么一两句。

　　北江抛下一众好友，乐呵呵地跑到南枳身边。
　　南枳正好挂掉电话，见到他笑了起来：“放学啦？”

　　“是啊，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回来看看你，晚上就回去了。”

　　北江有些遗憾：“这么快啊？”
　　他问：“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啊？”

　　南枳说：“是我弟弟，我刚从家里出来。”

　　北江点点头：“奥，姐姐你怎么不多陪陪家人啊？毕竟也很久没见了。”

　　南枳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难道就不用陪着弟弟了？”

　　北江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红至耳根，好不可爱的样子。
　　他在心里默默作答——
　　“好。”

　　—

　　北江在同学那借了电瓶车，载着南枳四处骑行游玩。

　　因为相隔两个地的原因，北江总是很珍惜跟南枳在一起的时间。
　　两人也没有去选择看一场电影或是在人潮拥挤的商城里逛饰品店。而是选择去江边散步，十指相扣，漫步在岸边，周围除了过路的行人就是偶尔停在湖泊上的白鹭。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聊着的话都是一些日常琐事。
　　“我弟弟啊，他一直想去海边看看。但因为他腿的原因，还有我家里的问题，他这个愿望倒是一直都没有实现。”
　　说到这里，南枳的表情变得有些遗憾。

　　北江听南枳说过她弟弟的事情，小学时因为一场车祸成为了一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的人。
　　家里有这种变故，北江听南枳说出这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不想让姐姐伤心。

　　听到南枳这么说，北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姐姐，等我高考结束，咱们就一起带着弟弟去海边旅行吧？”

　　南枳一愣，这话从北江的嘴里说出来，真的能证明他是真的想过好好谈的。
　　她笑了下：“好。”

　　南枳的车票是晚上十点的，北江骑着电瓶车一路送她到高铁站。
　　临走之时，南枳解下自己的马尾，然后取下小皮筋递给北江：“喏。”

　　北江一愣：“啊？”

　　南枳笑着问：“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的情侣都流行带小皮筋吗？”

　　北江的确跟南枳聊过这件事，最近正好流行这件事，流行女方把自己带着的小皮筋给男生，男生戴在手上代表名草有主。
　　那时候北江怎么说的？他也很想要，但他知道姐姐可能不关注这些事情，所以说：“那等下次姐姐多带一根小皮筋给我吧，这样别的女生就知道我是姐姐的人了。”
　　他没想到，随口一提姐姐也会记住。

　　南枳说：“那就带上吧，代表你已经名草有主了，下次给你带个更可爱的。”

　　虽然跟姐姐有大几岁的年龄差，但南枳总是会照顾着他的情绪，陪他做他这个年纪想做的任何事情。

　　南枳摸了摸北江的脑袋：“加油哦，好好学习，早点考来俞大。”

　　—

　　这一段感情进展顺利到超乎所有人的意外。
　　北江的同学知道他谈了一个比他大很多岁的姐姐，一开始对他们这段感情都不抱有希望，觉得他们谈谈可能就分了。倒是没想到一年过去，一转眼，北江从高一变成了高三，而他还在和南枳谈恋爱。

　　北江家里人也知道北江恋爱了，但北江不肯跟她们说对方是谁，他们询问一圈也只得出来女方似乎比北江大一点。
　　北禾也向南枳打听过，问北江有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情况，毕竟这个弟弟从小就跟南枳比较好。
　　但南枳也没说对方就是自己，面对北禾的询问也只是含糊过去。
　　她不确定北江家里能不能接受自己，其实一般家庭都很难接受她这个家庭，但她的的确确很喜欢北江，她和北禾是同学，这种事情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很多年后，在某一天，北江听到南枳说：“早知道没结果的事情，当年就不应该选择逃避。”

　　因着高三，北江被南枳下令再也不可以每月来俞峡这边了。她说她隔两个月会回来看他，让他专心准备考试。
　　北江其实也不太愿意南枳一直奔波，因为她也要考学校的研究生。
　　但事情难两全，时间也晃晃又一年过去，北江高考了。

　　北江高考那天，南枳特意跑到北江考试的学校门口等着。
　　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她看到北江混着人群走了出来。
　　或许是心灵感应，北江也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南枳。他眼一喜，刚想跑过去就看到南枳冲他摆手，然后指了指旁边。
　　他顺着南枳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自己的家人正站在另一个树荫下面闲聊。
　　他明白南枳的意思，她让他去家人那里，别来她这。

　　北江抿紧唇瓣，心里有些不好受。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恋爱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就得躲躲藏藏，一段恋爱得藏着掖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按键里啪嗒啪嗒按下几个字，然后手机一手往南枳的方向跑去。

　　南枳见他过来还有些震惊：“不是让你爸妈那里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北江拉起南枳的手，丝毫没有掩着周围人的目光：“姐姐，我高考结束啦！”

　　南枳笑了下：“我知道呀！我一直在这等着呢！”

　　北江见状也跟着笑了下，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前一路跑。南枳被他措不及防的动作弄得踉跄了两步，但最后还是跟着他的步子一同往前跑去。

　　两人一路跑到街口，北江这才停了下来。
　　这边的行人比校门口少了很多，南枳停下喘了口气：“怎么了呀？”

　　北江突然扶住她的肩膀：“姐姐。”

　　“嗯？”

　　“我高考结束了，我成年了。”

　　北江生日在六月八，高考当天。

　　南枳跟着笑了下：“我知道呀！”

　　“我不是早恋了。”
　　南枳还没有反应过来，北江的手已经按在她的后脑，他的脸也逐渐朝南枳靠近。
　　她看着他的五官慢慢放大，最后唇瓣一热，他吻了自己。
　　南枳睫毛轻颤了一下，最后缓缓闭上眼。

　　他们在人海中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