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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用演讲来传播思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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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维雾发誓,他的确有头疼过自己这个女身男心的家伙和几名女士同处一室过夜是不是有点过于冒犯,但他从来没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烦恼。
火焰和高温对皮肤的舔舐是致命的,它们会把水分和生机一同谋杀。女孩们被灼烤的肌肉崩开一道道裂口,如同在灶台上被料理的猪鹅。她们身上带着干燥的烟气,身体比之前缩小了不止一圈,佝偻的焦黑躯体像一首骇人的黑色乐曲。
在离开了那个封闭压抑的小镇后,她们身上虚假的幻象似乎也被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木屋里有两张床,几名碳化后变得又轻又脆的女孩子躺在上面并不占地方,叶维雾自己在木屋里倒腾了点动物皮毛,铺在桌子上,蜷缩起来倒也能休息。
期间他还出去找灌木丛上了个厕所,整个过程都很不自在,他甚至尴尬得不敢多看自己一眼。
“路易莎,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叶维雾推门进去,发现几个女孩子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当然,根据她们如今的外观可知,被安上女巫名头的几个女孩很有可能早已在火焰中去世,不再需要睡眠了。
“路易莎?我们又多了个同伴吗?”叶维雾疑惑。
“这是我们刚刚商量过后,给你取的新名字。”米拉快乐地解释,“路易莎意思是著名的勇士,我们都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啊这,好吧。”叶维雾摸了摸鼻子,路易莎就路易莎吧,反正他到现在也没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更何况这个名字的寓意还不错。
“在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之前,我能否问一下,你们现在如何看待神,是否还坚定着自己原来的信仰?”叶维雾怂逼逼地小步挪移到铺着皮毛的桌子前,目光游离,东瞅西看,就是不肯直视那几个女孩。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异样,被黑暗藏起来的小腿却在微微发抖。
不是他怂,不服的可以自己和六具会说话会动的焦尸同处一个空间试试,看谁淡定得起来。
“神?”劳拉嗤笑,“我从来不信神。我从小就知道,只有拳头才能让那些嘲笑欺辱我的坏小子闭嘴。挨打的时候,念诵神名一百遍也不会有奇迹降临在我身上。”
她的身形比其他人都高大,看来这份与众不同曾让她吃了很多苦。
“我也不信神,”米拉说,“我六岁就是孤儿了,如果不足够活泼讨喜,不主动去给各家帮忙,就没有人施舍我面包和水。饿肚子的时候,别人告诉我这是神的考验和恩赐,让我感谢神赐予我的磨砺。可是如果神不能给我优渥富足的生活,只会让我受苦,我又干嘛要为神奉献我的信仰?”
她似乎憋了很久,大胆地把以前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全部倒了个干净,“如果真的有神,那么祂为什么不怜悯一下死在黑死病里的可怜人,为什么不怜悯一下被当做女巫烧死的女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魔鬼,也没有受过魔鬼的恩惠,可是那又怎样呢,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可是神,神赐予了我们光明和这个世界,如果抛弃了对神的信仰,我们就真的成为堕落者了!”露西亚的声音里带着挣扎和痛苦。
“让神去和魔鬼决斗吧!不要拽上我们,我们又能做什么?”蕾娜冷哼,“你会指望地上的蚂蚁帮你扇隔壁偷窥你洗澡的男人一耳光吗?你在乎你家田地里打洞的田鼠尊敬你或者背弃你吗?”
卡洛琳和凡妮莎认同地连连点头,凡妮莎说:“女人不该信神,因为神不庇护女人,男人信神倒是天经地义!至少神赋予了他们骑在女人头上的特权!”
“哪有!我是男人,我也不信神。”叶维雾反驳道,“所有被压迫者都有同样的心愿,想要站起来堂堂正正地生活。不论男女,我们都应该团结起来,用自己的双手去解决问题、拥抱未来,光对着神像祈祷只会把自己饿死。”
他说着说着,因为激动,不小心忘了低头,抬眼就对上了六张被烧得焦黑的面孔。叶维雾被近距离几张可怖的容颜看得心跳生生停了几秒,后脖子被轻轻滑下的冷汗弄得瘙痒万分,但他却不敢伸手挠。
这到底是不是做梦啊……以前做梦到这种份上早就醒了!他暗暗腹诽。
“男人?”*6
焦黑的女孩子们齐刷刷看向叶维雾身前拥有玲珑线条的器官,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我现在虽然长着女性的身体,可我的心灵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叶维雾炸毛,“你们不要怀疑我!”
“好的好的,路易莎是男人,是男人,我们都知道的。”卡洛琳说。
“原来女巫也有男人啊。”蕾娜说,“了不起。”
“我也不是女巫……”叶维雾失意体前屈,感觉自己更说不清了。
“……总之,”叶维雾甩了甩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严肃道:“其实之前我失去了许多记忆,但是逃出镇子后,我终于想起来了一点东西。我来自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不信神的国度,大家信仰的不是神祇,而是另一种东西。”
“是魔鬼吗?”米拉问道,“魔鬼还挺大方,赐予你的能力非常好用。”
“不,我们那儿的人民信仰的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世界观,一种被人类广泛接纳认可的理论体系,一种美好的寄愿,一种比天堂更理想的世界的蓝图。”叶维雾绞尽脑汁寻找着合适的形容,“大家遵循着同样的理念,携手打倒伤害别人、压榨别人的特权阶级,庇护靠双手和劳动换取生活资源的同胞们。国王、庄园主们被愤怒的人民杀死,土地被分配给乐意种植的勤劳的普通人。所有人都不会因为长了颗痣或者太过孤僻而被处以酷刑,喜欢动物的人也能随便饲养黑猫……”
“啊啊……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蕾娜轻轻问。
“是的,有的。”叶维雾说,“虽然可能也有不完美和缺憾,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也会有反思和订正、提高和进步。大家信的不是神,是自己……和千千万万善良的同胞的力量。”
说到这里,叶维雾顶着女士们迷惑震惊又向往的目光,磕磕绊绊地开始背诵宣言,他把不适合目前年代的内容剔除,尽量直白地解释给她们听。
末了,他补充道:“其实如今盛行的猎巫行动,本质也是为了转移矛盾。当某个势力的矛盾逐渐尖锐化、经济变得不景气或者瘟疫开始横行,导致统治者无法维持自己的统治的时候,为了消除治下民众的不满情绪,防止己方统治土崩瓦解,一些缺德的头目就会通过转移矛盾的方式来维护稳定。”
“所以就选择牺牲女人吗?”凡妮莎愤怒地问道。
“因为女人的攻击性比较弱。”叶维雾轻声道,“不是因为女人弱小,而是因为女人更加善良。她们更不忍心去伤害别人,哪怕这个人要杀死自己——所以女人是非常适合转移仇恨的对象,如果不引导人们去怨恨女巫,男人们在黑死病的阴影笼罩下可能就会不停内耗,掀起屠杀。当然,发展到后来,可能不止女性,一些孱弱的、没有权利的或者人缘比较糟糕的男性也会成为被狩猎的目标。嗯……虽然我是个男人,我也必须要说,部分雄性的确是非常恐怖的不稳定因素,容易使社会陷入动荡。”
说到这里,他不得不吃了个从外面摘来的果子润润喉咙,然后接着跟她们讲妇女解放和传统家庭模式对女性的剥削……他其实讲得并不好,对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也说不出原理和出处,但是被烧焦的女孩子们还是听得很认真。
“我们、我是说,我们是女人……这样也可以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吗?”米拉的声音急切中又带着一点不自信。
叶维雾挠挠头,“其实我之前也只递交了申请,不算正式成员,所以没有跟大家一起建支部的资格……不过这片土地还没有我们组织的足迹,只要大家愿意,”他挥拳道,“你们不只能成为组织的一员,还能成为开创者、规则制定者!女人可以不用再遵守男人制定的规矩,也可以享受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虽然现在我们只有七个人,但是我家乡的伟人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怕如今弱小,我们也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传播这份理念,召集和我们有共同理想的同志们。”
“别的不说,就现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所有被迫害的女巫都是我们天然的盟友,我们明明知道,坐以待毙只会等来污蔑和杀戮,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等着被架上火刑架呢?我们为什么不能主动站出来,让这些用酷刑伤害人类尊严的家伙好看?”
叶维雾拿出大学演讲的劲头,越说越精神:“我们可能做得不好,也可能最终只能收获失败……但是如果不尝试一下,谁知道会如何呢?反正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火刑架上要来得痛快!”
“路易莎说得对!”蕾娜大声道:“我不要哭哭啼啼地等死,也不要被那些恶心的家伙编排、污蔑——姐妹们!”
她嘶哑道:“该是羔羊向狼群举起屠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