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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野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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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不见,或明显或隐晦的变化,将彼此隔出一段无形的距离。
周石霖静静地看着元姮,揣在裤兜里的左手,暗暗拨动握在掌心的沉香手串,一颗接一颗,每拨动一下,就有一句梗在心头说不出口的话。
——你……晒黑了,要不要白回来?
——晒黑的你,目光炯亮有神,明明看见了我,却偏偏走向别的人。
——双腿矫健有力,胜过从前许多。
——从前,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衣帽间的礼物,是不是都为我准备?
——今天无阴霾。
——元姮,你欠我一句告白……
心里翻江倒海,嘴上一言不发。
周石霖盯着元姮的一举一动,等着、盼着她先开口,手中的珠串越拨越快。
机场人来人往。
狭路相逢的两方停在了当场。
元姮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犹如密密麻麻的网,其中有一道格外专注强烈,想忽略都难。
她眉心微蹙,一刻也不想多待。
故而在确定唐宇没事之后,把行李箱往他手里一塞,随即牵住唐蕴的手,大步离去。
三人迅速走远。
徒留周石霖,以及与他一道的宋怀明,愣愣地杵在原地。
如果眼神能化为实质的刀刃,那么唐蕴姐弟,肯定会被忍不住扭头目送他们的宋怀明扎得体无完肤。
如果要分个主次先后——
比起分明认识却仿佛看不见他们的唐蕴,那个不在预料被称作为弟弟的小伙子,更为碍眼。
宋怀明扭着脖子,瞪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咬牙切齿。
周石霖紧握掌心里的手串,始终没有回头看。
忽地,他动了动腿,一脚踹在身侧人的鞋尖,“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谁知道会多出一个程咬金?”宋怀明扭过头来,神情憋闷,“谁知道元姮会视而不见,一个字也不跟你说!”
“……你闭嘴。”
“闭不了,现在这局面不能全赖我,我的确说过机场有惊喜,但没有硬拉着你来。”
言外之意,还不是你自己想来。
周石霖闻言眼神陡然转冷,“揣测我?”
宋怀明心虚地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拦住小磐和邓一辉,打探消息;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举动。
还是摊牌吧!
“霖哥,咱们兄弟坦坦荡荡,直说吧!”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打探玉壶春瓶的下落,也不信你不知道我为了什么,更不信你不知道元姮要回国。”
“不就是放不下,承认有——”
“你以为,我来机场,是因为知道元姮今天回国?”周石霖疾言厉色,强行中断了宋怀明滔滔不绝的话。
“难道不是?”
“前方的热情澎湃,你看不到?”
“看到又怎——”
“丁实乐回来了。”
“……”宋怀明始料不及,一时语塞。
来机场是为了丁实乐?
谁信!
宋怀明哼笑一声,反驳道:“丁实乐是你的表哥没错,但你们有什么交情?或者说,丁实乐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值得你亲自来接机?”
周石霖目视远方,语气平缓而认真,“他能脱离周家,追求梦想,值得我另眼相待。”
“理由很不错,但是另眼相待也不用跟粉丝一样,专程赶来接机。”
“谁说我是粉丝?”周石霖抬腿朝前走,“我是资方,找他谈代言。”
这完美的逻辑,堵得宋怀明无言以对。
嗐,不承认就不承认吧!
反正元姮回国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动心的人啊,迟早会改掉嘴硬。
宋怀明咧嘴而笑,想起一事,快步追上去问:“霖哥,现在元姮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吃肉了?”
说到吃肉,他馋得吞了吞口水。
周石霖脚步一顿,斜睨着他,“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宋怀明面色微僵,诚实复述,“我说,我敢以从此不再吃肉做赌注,元姮很快就会来找你。”
“她来找我了?”
“虽然没有,但是看在我知道错了,看在多年兄弟情分,看在我想方设法促使元姮回国的份上,能不能打个折扣?”
“我已经,不计较快慢了,否则你得一辈子吃素。”
“……嗬,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大气,还是小气。”宋怀明语气愤愤,“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话都是你说的。”
周石霖将兜里的沉香手串熟练地戴在左手腕,“男子汉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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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车子在宽阔的公路上行驶。
唐宇主动当司机,没有和姐姐抢占坐在元姮身边的机会。
他降下车窗,让舒爽畅快的风吹入车里,吹散气氛中隐隐约约的沉闷。
后座,唐蕴握住元姮的手,心中情绪复杂万千,最后只笼统成一句话——
“姮姮,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
元姮避重就轻,答得飞快,“身体健康,工作有趣,知己两三,这样的状态,我算得上是堪比神仙的凡人了。”
“你别报喜不——”
“打住,我们先来反省一下你的脸,肉肉怎么不见了?黑眼圈怎么如此猖狂?”
“这回真的没瘦!”
唐蕴面露无奈,“我都25岁了,婴儿肥纯属自然消失。至于黑眼圈……知道你要回来,我太兴奋了,昨晚没睡着。”
元姮摇头叹息,“不愧是设计师啊,真会轻描淡写。”
话落,果断找帮手,“唐宇,老实说,你姐有多久没给自己放假了?”
“我姐需要放假吗?”
唐宇轻笑一声,自问自答,“不需要的,她可是有着钢铁意志、钢铁身躯的女强人。”
钢铁女强人怒目,“你又胡说——”
“可惜没有钢铁容颜!”
唐宇打断她的话,透过后视镜与元姮交换了一个眼神,“姮姐,钢铁女强人老得快,再过个几年,我们仨走在街上,大概就是一位阿姨和一对姐弟。”
“臭小子,专心开车,再敢胡说八道,我……”唐蕴捞起袖子,威胁意味明显。
“他是臭小子不假,说出来的这句话却是香的。”元姮语气认真,“大唐,不要把弦崩得太紧。”
“姮姮,你会劝解我,怎么不想想自己?”
“我很——”
“后面的好字不必说,我只问,再次见到周石霖,你心里什么感觉?”
“没感觉。”元姮矢口否认。
“那你为什么盯着他目不转睛?”
“我那是意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呢,”唐蕴小心翼翼地问,“是刻意忽略,还是自然而然?”
“……”元姮沉默,思考片刻后才说,“一半一半吧,我自然是要远离他的,但他那个人,气场太强,又忽然出现,想要忽略,没点刻意行不通。”
“那就好。”
唐蕴松了一口气,坦诚道,“这些年,我始终在纠结,一边盼着你回来,一边又怕你回来后,会再次陷入周石霖那个旋涡。幸亏,你还算清醒理智。”
好友的想与怕,元姮如何不懂?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已修得大道,上天入地,谁也别想用爱情套住我。”
唐蕴被她逗笑,正要提议那你就留在枫桥吧,不经意看到车窗外的景色,急忙改口。
“小宇,不走这条路,换道。”
“走隧道是最快路线。”
唐宇笑着说,“姐,的确有人会在过跨江隧道的时候觉得难受,但姮姐不会,她那小心脏皮实得很,潜水、蹦极、高山越野、峡谷漂流,玩得可嗨了。”
唐蕴皱眉,“让你换就换,前方路口掉头。”
“什么隧道?”
元姮面露好奇,转头看向车窗外,“是近几年修建的吧,跨的哪条江?”
“勉江啊,姮姐,这条隧道与遗虹——”
“小宇!”
唐蕴厉声打断。
但元姮还是听到了。
她瞬间沉默下来,漆黑的双眸盯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盯着远处的遗虹桥,一眨不眨。
唐蕴懊恼着急,眼神示意弟弟改道。
唐宇还没有联想起元振宏的事,直接问:“这条跨江隧道是两年前修建的,因为弥补了遗虹桥的运输功能,所以与它同名。你们这样避讳,是有什么讲究?”
元姮凝望着模糊的桥影,恍若又看到了父亲一跃而下的场景。
心口又疼又闷,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没什么可讲究,是我该受的。”
话落,转头看唐蕴,郑重道:“我不在的这些年,谢谢你为我爸妈扫墓。”
“你跟我客气什么?”
“大唐,话都被你说完了。”
“是真的不必,你看我何时对你言谢,我难道没有得到过你的帮助和支持?”
“打电话的时候,你说真的感谢就不要离那么远,现在当面了,你又说不必谢……我真的是被你拿捏住了。”
“我拿不住你。”
唐蕴故意捏她的脸,插科打诨,“捏一下倒是可以。”
元姮安安静静地,任其施为。
唐蕴暗暗叹气,语重心长地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姮姮,我们要释怀,要快乐些,这也是我们父母的期盼。”
“我明白的。”
让不让,都过去了。
元姮不想再谈这个,转而问:“什么时候见姚乾?多希望他手里的玉壶春瓶,就是我所熟悉的那一个。”
唐蕴说:“你刚回国,至少要休息一天。”
“那就明天。”
元姮果断定下最近的时间,眼见唐宇打了转向灯,准备掉头,她出声阻止,“不必绕远路,就走遗虹隧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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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间紧凑,抵达唐蕴姐弟租住的公寓之后,元姮什么也不想,一门心思做功课。
针对“如果姚乾手里的玉壶春瓶正是我们在找的那一个”,他们仨把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一一列出,商量好应对策略,最后让唐宇充当姚乾,演练了一遍。
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翌日上午十点,元姮和唐蕴如约到达见面地。
当“乾延传媒集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两人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想的,是之前提过的谐音梗。
“乾延”二字,大概等于“前沿”,这正好契合了创始人姚乾的追求——抓住时代潮流,抓住新项目。
集团取名用到谐音,“姚乾”等于“要钱”的猜想,似乎有了实证。
元姮脚步一顿,不禁开始忧虑,如果东西无误,自己要怎么筹到三千万,甚至更多。
“稳住。”
唐蕴握了握她的手,“事在人为,我们行的。”
元姮点头道:“无论是或不是,我都不会表现出急切,也不会让对方察觉出我内心的渴求。”
话刚说完,集团大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竟是姚乾亲自迎出了门。
他脸上堆满了笑,语气热络:“元小姐,欢迎回枫桥!”
元姮礼貌道谢,同时迅速给唐蕴抛眼神:出面交涉的一直是你,他怎么一开口就跟我打招呼?
唐蕴同样懵逼,回了个眼神——我也不知道。
“多年不见,元小姐的风采更甚从前。”姚乾兴高采烈,意有所指地夸赞。
“我们,以前见过?”元姮暗暗惊讶,脑海里毫无印象。
“五年前的东兴岭,匆匆一个照面,元小姐不记得很正常。”
“……”元姮怔住,东兴岭对于她来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稍微一提,那个为拿到投资,包下山头款待钟少的人,都变得清晰起来,“你是,姚老板。”
“哈哈,是我是我,老板不敢当,做点投资罢了,都是小打小闹。”姚乾笑呵呵地引路,不忘另一位,“唐设计师,久仰大名,今天总算见着了,我女儿特别喜欢你设计的衣服。”
“姚老板不负盛名,幸会!”
唐蕴深感对方的厉害,姿态虽然放得低,但却是一开场就控场。
接下来的谈判,恐怕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