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穿江湖》龙霆

15、幽冥之狱的花开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严重同意了真岚的主角不死定律。
　　据说在隔壁发现我的时候，我和绿衣NO.2缠在一起，他的尸体早已经僵硬，我的胳膊和四肢也开了几乎不可见的小口，血珠将他和我都染得一身红透，那一派唯美的殉情场面感动了整个明月香。十六夜这个混蛋真够变态，杀个人还要弄出舞台效果，早该去读舞台美术设计了！虽然死了人，可是银当阿爹和湖蓝妈妈都没有说什么，整个明月香也就都沉默了，就连官府来勘察之后也只能当成殉情，结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绿衣NO.2到世上走了一遭，死了，埋了，风过就是万物成灰，甚至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连我这个“殉情不遂”的人也只为他难过了五分钟。人的一生，无论精彩与否，无论帝王走卒，总是要归于尘土的。
　　据说发现我的时候彼岸完全失控了，不说话也不动，拼命把我护在怀里不准任何人接近。无论别人怎么劝解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放开我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就在大家再次为了我们的兄弟情感动或者不齿的时候，我却迎着烈日的暴晒忽然恢复了呼吸。这是真的吗？那就是说到了白天陌上花开出现的时候他还是抱着我？我想咆哮，我想咆哮，我真的想咆哮！他如果那么珍视我，为什么我醒来之后却发现他还是照常消失，晚上还是照常去演出赚钱？
　　据说经过那天的事件明月香这个复杂的大家庭已经不再排斥我了。拜十六夜出色的安排所赐，那天初次的春光乍泄已经让大家意识到，那个超限度丑恶毛毛虫羽化之后是可以变成蝴蝶的。从此我不用再穿越别人的院子去洗温泉了，服饰彼岸的两个小丫头和两个仆人都会非常乐意的为我服务了。只是他们瞄我时候复杂的眼光实在是叫人乱揪心一把。
　　我终于有机会走出那个狭窄的小院子，以自己的身份坐在台下去欣赏彼岸的演出了。（汗，这VIP贵宾席的位子可不好抢！都不知道我喊了银当阿爹多少声好哥哥，叫了湖蓝妈妈桑多少声好姐姐，浪费了多少口水，白搭了多少补品！）我只是静静的坐在贵宾席的最边上，遵照约定戴了蒙面纱笼。其实我很明白，这一次我断了颈骨，手脚血脉尽断，而白痴花……无论救我的是彼岸还是陌上花开，如果没有他的九灵断续，没有他抱着我的温暖，没有他一直用内力为我疗伤，我的奇迹早就变成悲剧了。
　　无论他对我的感情如何，我都必须好好感谢他。今天就是我准备的惊喜，我要给他一个最盛大最拉风最无与伦比的赞美和感谢！
　　那一个亮相我就呆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穿红色的衣服！以往他都是雪一般的洁白，如同他空荡荡的灵魂。今天那一身血红色彩真的让我惊艳不已，纤细却不失英气的五官，恶魔般琥珀色的眼眸，勾勒出最哀伤的痛楚和最凄美的誓约。
　　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被认为是生长在忘川河边的接引之花，是冥界唯一的花。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人们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彼岸之花，夭华灿烂却孤僻冷寂，透着疏离却浓郁的悲凉。
　　彼岸在舞台上的每一个踏步，扬袖，飞旋，回眸，乃至于小扇的半遮颜面，无不让人惊艳，无不让人痛彻心扉。飞旋的血红色纱衣开成了一天一地的灿烂，独自舞动着，不离，不散，却不纠缠，无望的执着，不顾一切的投入却淡漠如斯的眷恋，一切都浸透了哀伤和离别的味道，却深深烙印着前世的思绪绵延而来，如同噬骨之毒，欲罢不能。
　　我环视四周，与那些张大了嘴显现贪婪和卑鄙神色的贵宾相比普通区域的观众都显得有修养有素质有理想得多，好歹人家也知道面对美人的时候即使流口水也得擦掉嘛！这些贵宾倒是够坦诚够爷们儿，口水哗啦啦滴得茶杯发水灾居然都懒得擦上一擦！我无意识的狠狠捏了一把怀里的红色野花，想了想，又心疼的把它弄出来一瓣瓣理顺。
　　彼岸舞完立刻退场，根本就没给我表现的机会。一封封的黄金白银扑啦啦的直往上扔，从根本上为我的登台制造了困难。他奶奶的！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等等啊！”我一着急，猛的一个箭步跨上了台，不小心扯动了左腿上的伤，疼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啊！
　　彼岸飞快的过来扶了我，神色明显不爽，貌似是想教训我。
　　“哈哈，哥哥你跳的真好啊！”我抓住这个机会把那揉皱了的花儿朝他手里一塞，“送你的！”不等他再说什么，赶紧一个熊抱：“我好爱你哦！”
　　嗖！彼岸的身体一个僵硬，过电似的颤抖，貌似很受震撼。拜托，你有没有点当偶像的素质啊？赶紧回我一个拥抱加个谢谢就完事了啊！
　　“我……”彼岸的双眸承载着一些沉重的东西，欲语还休的瞬间纠结成莫名的痛苦。
　　“彼岸，还等什么？”阿爹银当已经在一边催促了，“那位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是老价钱。”
　　“知道了。”彼岸毫不迟疑的放开我的手，扭头就朝等候在小门边上的马车走去。我的红色花儿跌落一地，好像什么东西，在不经意之间……碎了。
　　“哥哥！彼岸！白痴花！”我连续吼了三声才勉强止住了他前进的步子。我抬头看向那马车，只能看见一道暗黄色的幕帘，三五根珠帘垂挂，窗边一袭深灰色的女装毛裘，显然是某个有钱的大户富婆或者是有钱烧包的小姐。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心慌，我有一种会永远失去什么东西的预感。我赶上三步拉他的袖子：“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彼岸望向我，琥珀色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感。片刻，他只说了一句话：“天冷，你回去。”然后随着阿爹的引领朝那马车一步一步走过去。每靠近那马车一步，他都离我更远了一步。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浑身颤抖。回头吧，回头看看我好吗？只要你看看我，不管你有什么想要隐藏的痛楚和悲伤我都不会问不会管不会介意，你知道吗？只要你看看我，我宁愿为你到黄泉里去为你寻找那隔世的彼岸之花，你知道吗？只要你看着我，就算你夜里和白天彻底分裂，我也只爱着你的全部，你知道吗？
　　看看我，好不好？
　　彼岸始终没有回头，身影慢慢消失在马车的暗影里，即刻就传出女子的嬉笑声。马车碾压着深夜的寒露远去，消失在了明月香的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