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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见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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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詹姆斯果然趁问候公主之际,提出由他亲自作向导引领他们至城堡各处参观。
城堡的主体建筑共四层,中央大厅两旁各有扶梯贯通各层;主体两侧分别有一座护卫塔楼,高五层,尖顶直耸云霄;城堡正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广场,白鸽在广场上空环绕飞翔;城堡背后是几排平房,用作佣仆的房间和仓库。主体和塔楼都是用同质同色的灰色花岗岩筑成,使城堡看来厚重古朴,可见当初的建造者所耗费的心血。
詹姆斯带领他们一层一层向上参观,至四楼书房时,但见书架层层叠叠,书籍浩如烟海,安妮喟然赞叹道:“公爵家学渊源,真叫人佩服!”
詹姆斯谦逊一番,引着他们穿过几行书架,迎面赫然出现一幅汉普顿的巨幅画像。画中汉普顿身着绣有家族纹章的礼服,手执家族权杖,眼神温和慈祥,面貌栩栩如生。
安妮端详半晌,又感叹道:“这就是汉普顿公爵么?不愧是国家的中流砥柱!”
詹姆斯早就在观察休的举动,连他脸上一丝波动也未放过,却见他容色平静,并无半分伤怀的情绪。不禁疑窦丛生,难道真是自己疑神疑鬼?
却听休问道:“这幅画像应该是近日才完成,从风格上看,似乎是出自著名肖像画家斯潘塞之手?”
詹姆斯不由微怔,这幅画像确是他一月前才以重金聘得斯潘塞绘制而成。休居然能从其风格上看出它的作者,的确目光敏锐,见闻广博。微笑道:“伯爵好眼力,这幅画像确是出自斯潘塞之手。两个月后就是家兄五周年忌辰,我为了纪念家兄,特意邀请斯潘塞来此,感受周围气氛,绘制出这幅画像,可以说是形神兼备,见到它便如见到家兄复生一般。”
休赞道:“公爵兄弟情深,实在叫人感佩。”
这句话在詹姆斯听来却格外刺耳,脸上肌肉牵动了一下,勉强笑道:“家兄不幸辞世,是艾洛瓦家族的巨大损失。家族上下,都对家兄敬爱有加,是以都格外缅怀。”
休环顾四周,又道:“这些书架样式古朴,似已有些年代了吧?”
詹姆斯道:“这个书房自城堡建成便已同时落成,历代公爵不断丰富其中的藏书,家兄酷爱文学,更是汇聚了大量书籍典藏于此,才得以有今日的规模。我的侄女路易丝从小就沉浸在这片书海之中,造就了广博的学识和高雅的鉴赏力,只可惜……”长叹一声后又道:“她平日最喜欢的书籍,我都已叫劳尔整理出来放在那边的书架上。”说着指向右方的一排书架。
安妮听说,立刻来了兴致,疾步走过去道:“路易丝最喜欢的书?我来看看。”
话音未落,突然踩入地板上的一个裂隙,眼看便要跌倒,正欲惊呼出声,忽然一双手及时将她扶住,抬头看时,正是休,他淡淡道:“小心。”便握了她手一起向书架走去。
詹姆斯冷眼旁观,脸上表情莫测高深,道:“公主小心。这个书房年代太久,有些地方有些破损,还未来得及修缮。”跟着走过去,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递给安妮道:“这是路易丝十分喜欢的荷马史诗《奥德赛》,里面还有她的评论。”
安妮翻开扉页,果见首页上用拉丁文写着一句话:古希腊的灿烂文明都融入这部长河般的史诗中了。
用的是一种优美的字体,与刻在围墙上“风笛”两字一样,显然路易丝十分偏爱这种字体。当下招手叫休过来,指着那行字问道:“这是什么字体?”
休看了一眼道:“这种字体在古代十分流行,是修士们用来抄写圣经经文的专用字体,现在已很少有人使用了。”
安妮欢喜道:“你会写吗?我觉得很好看,你若会的话,就教给我。”
休点头道:“总算做过一点研究。”
詹姆斯的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在城堡中游览了一上午,詹姆斯便请安妮、休和威廉到偏厅用餐。他已察觉出安妮不喜他跟随在侧,便借口自己年老,饮食习惯有异,不便陪同,着劳尔陪着用餐,自己便告退了。安妮自是心中暗喜,端了一个早上的架子,也累坏了。
几个人走进偏厅,见这个厅面积颇大,除了中央的餐桌之外,靠窗处还摆放着一座竖琴,造型古雅,极富诗意。安妮一见立刻喜出望外,走上去撩拨几下,声音柔和空灵,不觉喜道:“这里居然有一座这么好的竖琴!我在宫中都从未见过音质这么纯粹完美的竖琴呢!”
劳尔解释道:“这座竖琴是路易丝所有,以前大家在这里用完餐后,她都要弹奏一曲。她的琴声优美和谐,常常令人流连忘返。但除了她,竟再没有人能将这琴的优点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这始终让我们觉得很神奇,自她走后便再无人能够弹奏,只是摆在这里当作纪念罢了。”
安妮听得难以置信,不服道:“我来试试。”便坐下来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弹奏起来。但她愈是力求完美,那琴音却愈要脱出她的掌握,始终似有缺憾。一曲终了,尾音竟滑得老远,不由大为沮丧。看休时,他站在一旁对窗而立,似乎若有所思,阳光镀上他的脸庞,恍如一座完美的雕像。心中一动,叫道:“休!过来试试这座琴,看来我不是它的知音,它不肯为我而鸣。”
休缓步走近,伸手在琴弦上一划而过,一连串清澈的音符奔流而出,安妮喜道:“好像与刚才不同!咦,你有希望,快来试试!”便将休按在琴凳上坐下。几个人都满怀希望地注视着他,劳尔的眼中又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休凝神略想了一想,便即舒展开手指,十分随意洒脱地演奏起来。优美空灵的琴声宛如冷月匝地,溪水缓流,充满了令人神思遐想的奔逸和自由,大家都听得痴了。
当时,阳光千丝万缕般包裹着休,他的轮廓镶嵌上一圈金色的光芒,修长灵动的手指,在琴弦上如流水一般千回百转,专注的神情,略显朦胧的眼神,仿佛与竖琴融为了一体,散发出一种优雅的气息。
琴声悠扬之中,渐行渐远,终于如奔流而去的溪水渐渐消失,大家依然沉醉其中,未能醒觉。休静坐于斯,看着那如痴如醉的三个人,眼中流露出伤感的神色。
猛然间,威廉感慨一声:“简直太完美了,伯爵!”
安妮激动地冲上去给了他一个夸张的拥抱,叫道:“休,你太棒了!”
劳尔眼中奇异的光芒愈燃愈烈,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风语城堡已许久未闻如此优美的琴声了。伯爵,您让这座竖琴重新焕发了生命力!”
休站起来道:“这的确是一座出色的琴,它让我感动。只有当人与琴合而为一,感受到琴的情绪,才能奏出完美的音乐。”
下午,詹姆斯召劳尔至书房,问道:“今天欧伯爵在偏厅弹琴了?”
劳尔道:“是的。”
“像吗?”
“风格迥异。路易丝的琴声充满了美好和希望,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激情和感动。但伯爵的琴声空灵飘忽,仿佛是从天际传来,不带丝毫人间气息,可是他竟能完美地尽现此琴的优点。这座琴没有接受其他任何人,只是接受了他!”
詹姆斯在房中反复踱步,道:“今天我让他看了汉普顿的肖像,他非但没有哀戚的表现,还颇有兴致地跟我讨论这幅画像的作者。但他又似乎对书房的形势了如指掌,公主走到右边时,踩到了那个裂缝差点摔倒,他一伸手就扶住了她,若非他动作太敏捷,就是他早就知道那里有一个裂缝!”
劳尔没有答话。詹姆斯转了几圈,又道:“种种迹象都不清晰,反而将事情弄得越来越模糊。究竟是巧合还是阴谋?”
劳尔有些疲倦地道:“父亲,您不要再枉费猜疑了。我们都亲眼看见路易丝跌入深谷,您为何还总是疑神疑鬼?”
詹姆斯喃喃道:“灵魂?她的灵魂附在这个人身上回来了?……劳尔,你见过灵魂么?”
劳尔大声道:“父亲,您到底是怎么了?”
詹姆斯仿佛从某种可怕的想象中惊醒过来道:“我仿佛常常在黑暗中见到窗外有火光在闪动,听见楼上有铁链拖地而行的声音……你听见过吗?”
劳尔眼中有一些怜悯,又有一些愤恨,沉声道:“父亲,您何苦自己吓自己?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詹姆斯怒道:“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都是为了谁?你去吧!”烦怒地不断挥手,突然一手按着胸口,缓缓地坐倒。劳尔霍然起立,不发一言地走了开去。
与此同时,威廉在房中午睡,只有休和安妮两个人又在二楼的平台上聆听风笛,流连忘返。山风猎猎,二人衣袂飘飘,宛如御风而行。安妮突发奇想,对休道:“路易丝把她的想象刻在了这面围墙上,经久不褪,给人许多美好的遐想。为何我们不能依样葫芦一番?”
休会意地看她一眼,仿佛早已知道她的心思,却宠溺地笑道:“你想刻什么?”
安妮格格娇笑道:“刻我们的名字呀!让紫日山永远见证我们的爱情。这个主意妙吧,多么浪漫!”
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四楼的那个窗户,窗帘后隐藏着一双监视的眼睛,猜疑焦虑中糅杂着病痛折磨的痛苦。心中冷笑,可怜的灵魂。不慌不忙地道:“好主意。”便拉了安妮在围墙边漫步,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想用什么样的字体?”
安妮想了一想,道:“既然是在风语城堡,当然要用路易丝最喜欢的字体啦!”
休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道:“我们一起来,小心。”
便执着安妮的手,在石壁上一刀一刀,小心翼翼地刻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休安妮。
安妮看着这两个名字,无法掩饰的幸福如满溢的水在娇俏的脸上倾泻而出。阳光穿过刻有他们名字的洞孔,温柔地洒落在他们头顶,发间映射出五色的光彩。
休忽然低下头去,印上安妮的唇,给了她一个绵长而细致的吻。
四楼那扇窗的窗帘以微不可觉的动作波动了一下。
在他的唇温柔噙住她的那一瞬,她彻底迷醉了,手中的匕首铮然掉落在地,世界只剩了他唇吻的温热,近在咫尺星光熠熠的双眸,美得令人不能逼视。安妮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浑身酸软地倚靠在休的怀中,喃喃道:“休……永远不要离开我……”休的目中却闪过一种雷电般的光芒。
第二天,三人也没要人陪同,自骑了马出来,背着城堡行了约二十分钟,走到了左边的一个山坳中。此地别有洞天,山壁上垂下一道秀丽的瀑布,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水雾迷蒙,珠玉四溅,潭边芳草萋萋,遍开着洁白的百合,恰似一个天然的花房。三人惊叹于景致的优美,便在此驻马休息。
安妮一下马便欢呼着奔向那道瀑布,在潭边踢掉鞋子,惬意地坐在草地上,将双足浸入清凉的潭水中,向休和威廉招手道:“你们快过来,这水好舒服呀!”
威廉看着她有些痴了,目光再也难以移开——安妮的秀美和活力与这方天地相得益彰,碧绿清澈的潭水映照出她的倩影,美不胜收。
休看在眼中,拍拍威廉的肩膀,微笑道:“让她疯一下吧,做公主的确蛮累的。”
威廉惊醒过来道:“是的。殿下性格活泼,平常被礼仪所束缚,难怪一解开禁忌,便如此兴高采烈。”
二人便在草地上漫步,随意聊着旅途所感。休一边走一边采摘百合,等行到山坳边一棵橡树旁的时候,手中已捧了一大束。他将这束花递给威廉道:“替我去送给安妮吧。”
威廉一时愕然,但见休自顾自坐在树下,恬然地闭上了眼睛,只得愣愣地拿着花束向潭边走去。
安妮窈窕的背影映在他眼中时,他禁不住一阵脸红心跳,鼓足了勇气走近前去,将花束呈到安妮面前,道:“殿下……”
安妮的俏脸上绽放开一朵胜似娇花的笑容:“谢谢你,威廉,好漂亮的花啊!”接过花束便忘情地嗅了一下,又赞道:“好一股清香!自然中的花朵果然与人工培植的大不一样!”
威廉看得痴了,俊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这是……这是伯爵让我拿来送给您的。”
安妮闻言,便如有一道清泉自心中流过,甜丝丝地,俏脸微红道:“他在哪里?”
威廉向那棵橡树一指,安妮回过头去望了一下便站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就一手捧花一手拎着鞋子向休奔去了。威廉失魂落魄地跟随在侧,生怕安妮绊倒。
休在树下坐着,待威廉一走,便站起来绕树行了一圈,在树干的一个缝隙中掏出一个纸团,同时塞入另一个纸团,不动声色地又回到前方坐下,倚着树干晒太阳。远远便看见安妮一蹦一跳地奔来,威廉却诚惶诚恐地跟在一旁,唇边不禁漾出一丝微笑。
安妮奔至近前,娇喘细细,粉颊泛红,将鞋往地上一丢,笑容似阳光一般灿烂:“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晒太阳,都不理我!”
休笑着牵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身旁,道:“我怎么没理你了,这么美的一束花你不是收到了么?”
安妮靠着他肩头,将花束紧贴在胸前,陶醉道:“紫日山太美了!我快要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休笑道:“趁着阳光明媚,快去玩吧。威廉,陪着安妮,不要让她掉进潭中被鱼吃了。”
安妮大发娇嗔:“你好坏!咒我被鱼吃!”捏起小拳头一阵槌打,休急忙一跃而起闪逃开去,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威廉也被逗得忍俊不禁。
远处劳尔来寻他们,远远便望见他们嬉笑打闹,忧郁的脸上不觉浮现一丝笑容,但接着又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忧郁。眼神朦胧中,似又看见当年与路易丝在这潭边绘画玩耍的情景。但这美好的一切,都已成为不可逆转的过去,因为一个可耻的阴谋,让这本该属于欢乐的回忆笼罩上了一层悲情的色彩,每次一旦触及,都让他的内心产生一种剧烈的疼痛。
下马向他们走去,休首先看见了他,招手道:“劳尔,快过来!”
安妮和威廉随即也看见了他,也兴高采烈地对他挥手,高喊:“紫日山太美了!”
劳尔冰冻的面容逐渐化开,露出一个笑容,过去跟他们会合,道:“你们出来也不叫我,万一在山中迷了路怎么办?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安妮笑道:“这边的路又不复杂,我们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便走到这里来了。紫日山给人的惊喜真是太多了!劳尔,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劳尔失笑道:“山上的风景本来就十分秀美,这个山坳叫做绿潭,因为地势较低,四周有山峰作屏障,四季温暖如春,所以繁花似锦,格外美丽。山上另外还有一些险峻之处,风格迥异,如果你们感兴趣,我便带你们去看看。”
安妮的精力实非一般的旺盛,立刻点头:“好!我们便去看看是怎么样的险峻,好吧?”说完才回头征询休和威廉的意见,这两人当然惟有点头的份儿。于是四人骑上马,在劳尔的引导下向另一个方向行去,渐渐消失在层峦叠嶂间。
暗夜中,一道灰影似青烟一般从风语城堡中逸出,向着左方的绿潭奔去,目标直指山坳边那棵橡树。灰影奔至树边时戛然而止,天空中云朵散开,月光直射下来,原来是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人。那人侧过身静静聆听,苍白的月光镀上他的脸,俊美无匹,带着几分警惕,正是休。
橡树的阴影中传出一个声音:“最后的审判。”
休低声答道:“罪有应得。”
暗影中转出一个人来,也是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十分有神。
“沙利文?”
那人鞠躬行礼:“是的,大人。”
“有什么消息?”
“欧文仍然没有踪影,但我查到他确实还活着,只是暂时躲了起来。艾洛瓦家族以前的侍从和近身仆从共有五十二人失踪,再加上他们的家人,共计一百五十七人。奥维涅流传着一种秘密的说法,那五十二人已遇害,他们的家人也大都遭到不幸,幸存者为了避祸,都改名换姓远走他方。最近还听到一种传言,风语城堡中有幽灵出现,据说城堡中的仆人曾在午夜时分看到城堡的四楼有奇怪的火光,还有飘忽的黑影。”
休眉心微皱:“幽灵出现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月以前。”
“民间认为那一百多人是遇害身亡?”
“是的。大家都相信艾洛瓦家族必定是发生了一桩血腥的阴谋,汉普顿公爵和路易丝小姐都是被害死的。”
“传言有什么根据?”
“据说是幸存者透露出来的消息。但没有人敢公开宣扬。”
休露出深思的神情:“找到消息的来源,越快越好。”
“是,大人。”
约定再联络的时间,休便又潜返城堡中去。
得知城堡中出现幽灵的事,休的心中暗暗纳罕。来到城堡的这两天可以说是风平浪静,接触到的人也看不出有何异常。难道是詹姆斯故意将消息封锁起来了?这一晚他辗转反侧,不时竖起耳朵聆听四楼的动静,希冀可以有一些发现。
幽灵?这世界上怎可能有幽灵。死而复生他也见过,但那是因为有高明的医术,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鬼魂。难道是有人从中弄鬼?究竟是何居心,倒值得煞费思量。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大胆的的想法在他的心中悄悄探出了头,他要捉住那个幽灵,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胆敢在风语城堡装神弄鬼,必定与风语城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是人是神,他都要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早餐时,休提议去山下的城镇观光,自然无人有异议,安妮因为好奇心浓郁,更是举双手赞成。
经过大厅时,他们遇见了詹姆斯,他脸色苍白,眼眶略微凹陷,似乎有些萎顿。打过招呼,安妮不想和这个老头子多蘑菇,便带了威廉自出去猎奇,休却若无其事般与詹姆斯交谈起来。
“伯爵这两日在城堡住得还习惯么?恐怕我们礼数不周,怠慢了公主和伯爵。”詹姆斯先客气地问候一番,看休的眼色似多了两分温和。
休自知是那个吻的功效,微笑道:“房间很舒适,风景也非常怡人。公主已经完全爱上了风语城堡和紫日山,几乎打算长住下去了。”
詹姆斯呵呵笑道:“真让我们受宠若惊。公主喜欢,风语城堡随时欢迎!”
“公爵的慷慨仁慈,我感激在心。他日公爵若肯赏脸到巴黎游玩,我必尽地主之谊,回报公爵的厚爱。”
詹姆斯笑道:“伯爵的雅意,我十分感激。只恐怕我年纪老迈,没有那个福分了。唉,人老了,什么病痛都来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朝气蓬勃!”
“我略通医术,若公爵不弃,说不定能为您稍解烦忧。”
詹姆斯将信将疑道:“果真?最近我时常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难过得几乎要窒息。”
“发生这种情况前可有什么诱因?譬如劳累,失眠?”
詹姆斯点头道:“是的,有时候稍一疲劳,或情绪过激便会发作。”
“可有自行缓解?”
“通常是疼痛几分钟之后,就恢复过来了,但那种痛法,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休略一思量道:“症状很像是心绞痛。今天我们要到山下游玩,我顺便就给您配置一些药剂,当您再疼的时候,不妨服食一些。”
詹姆斯喜道:“若能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帮我去了一大心病!这个疼痛对我实在是不堪其扰啊。多谢您,伯爵。”
休谦逊一番,似漫无目的般提了一句:“我睡觉比较警觉,昨夜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楼上有声响,吵得我不能安睡。望公爵约束城堡中的仆人,不要深夜起来活动。”
詹姆斯带着微笑的面容蓦地一僵,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惊恐之色,勉强笑道:“竟有此事?我一定严加管教。扰了伯爵的清梦,实在罪无可赦。我在此先请求您的原谅。”
休笑道:“都是我这习惯不好,公爵勿要见怪。”
两人又再聊一会,休借口去找安妮和威廉,辞了詹姆斯出来,心中已多了几分把握,城堡中确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休在城堡外的广场上找到安妮和威廉的时候,他们正在喂鸽子。威廉把一只白鸽捧在手上,安妮便用面包屑喂它。两人一边喂鸽子,一边说说笑笑,距离近了不少。
休的心中宽慰,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他走近时,安妮只顾着喂鸽子,倒是威廉先看到他,笑容满脸地叫了一声:“伯爵!”安妮才抬起头来,仿佛捡到宝贝一般欣喜地道:“休,看这只鸽子多可爱!一点也不怕人。”
休也伸出手轻抚鸽子的羽毛,但他的手方一触及白鸽,那只白鸽竟突然“扑棱棱”地振翅飞了开去,吓了三人一跳。安妮叫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休抬头凝望鸽子飞去的方向,白晃晃的天空压顶而来,突感一阵眩晕,难道自己的杀气真的那么重,连鸽子都受惊而逃?调整一下情绪,向安妮和威廉道:“我们这便下山去吧。”两人齐声答应,颇有默契。
进入一个名叫落霞镇的地方,三人靓丽的外形,神骏的马匹,立刻就引来了道道惊异的目光。三人不以为意,自顾自指点着两旁的建筑及街上各种店铺,谈笑风生。但镇上的人都认识为他们作向导的仆人所穿的制服,猜测这三个锦衣华服的男女必是领主的贵客,便都避道而行,不敢有所冒犯。
行至一所药房前时,休便下马入内配制了两剂药,再一起沿街逛去。几个人行至一座风格独特的小教堂,仆人介绍说这座教堂虽小,历史却已颇久,古朴的尖顶、门窗、彩色玻璃,从大门中望进去是蜡烛闪耀的温暖光线,映照着那一位为人类受难的神祗,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休的面色有些苍白,当先在教堂前下马,举步走了进去。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旧,摆摊算命的老妇人,正以一种与她身份不相称的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因为已经过了祷告的时间,教堂中并无他人。休走进空荡荡的教堂,脚步声清晰地在这个空间中回响,也仿佛同时在他的心上走过一般。
走到圣坛前第一排座位上坐下,在这个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合上双掌祈求上帝的指引。他需要一种肯定,或者说一种安慰,并非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怎么做,只是到了今天,他已有些迷惑,有些失去方向,不能肯定这样的做法是否违背上帝的意愿,是否违背真实的内心感受。他需要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汲取一些勇气,使自己能够坚定不移,克服一切困难去完成一个宿命。
安妮和威廉在教堂中转了一圈,便出去等他,这个空间变得完全宁静,似乎只剩下他和上帝面对面地交流。他闭上眼睛,听凭自己的思想如潮水一般奔涌,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极度的痛苦似一片阴霾笼罩着他的脸庞,那样的痛苦,便是上帝看了也会怜悯。
忽然,他的耳际响起一把柔和的声音:“孩子,你有什么不幸,都可以在这里向上帝倾诉,上帝一定会帮助你。”
他轻轻睁开双眼,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神甫,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目光柔和而亲切,正如他的声音一般,给人一种安宁而可信赖的感觉。
“神甫……”休的声音有些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情绪,接着道:“请听我忏悔。”
神甫宽容地点了一点头,休便开始了忏悔。他的讲述,被一种深深的苦痛所贯穿,他的不幸,所遭遇的艰难困苦,为了达到目的所犯下的罪孽……让他不时饮泣出声。神甫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静静倾听,并不打断。最后,休悲戚地道:“神甫,我已经罪孽深重,上帝将不再怜悯,我沉溺于苦海之中,不能自拔!”
神甫慨叹一声,将手轻轻按在他头顶,沉静地道:“上帝将倾听那些真心忏悔的人,并原宥他们的罪。只要你不放弃自己,上帝就永远不会抛弃你。孩子,忘记仇恨,你才会快乐。”
休走出教堂的时候,脸色雪白,仿佛大病了一场,安妮吓了一大跳,急趋上前扶住他问道:“休,你怎么了?”
休疲乏地摇了摇头,道:“我有些不舒服,回去吧。”
安妮急忙叫仆人把马牵过来,三人便上马回行。
那个老妇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见到休苍白如死的面容,眼中露出一丝惊异和思索之色。
回到风语城堡,休将配好的药交给詹姆斯。詹姆斯见他脸色苍白,慌问怎么回事,休苦笑道:“或许是前些时太累,昨夜受了寒有点发烧,不妨事的。”
詹姆斯忙令仆人去请奥维涅最好的医生前来,又要亲自送休上楼休息。休推辞不得,安妮也坚持要医生前来诊治,休只得依了。
那医生看过,也道是受了寒,嘱咐他好好休息,留下药径自去了。詹姆斯和安妮方才放下心来。
安妮在他床旁守着看他吃过药,休道:“安妮,去休息吧。这两天玩得太疯,有伤元气,你也吃点药预防一下。”
安妮一副心疼的样子,抚着他额头道:“好烫!我没事。你一定是前阵子太累了,所以这才受不得风寒。我就在这里陪你吧。”
休握住她的手道:“我吃了药很快就能退烧,不要担心。你不用在这里陪我,如果你也病倒,我怎么办?乖,回自己房间去。”
安妮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休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朦胧状态。
梦中很多支离破碎的镜头在他周围旋转,他在一个奇怪的扭曲的隧道中奔跑,忽而光明刺目,忽而伸手不见五指,有些面目模糊的人在对他说话,但他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忽冷忽热,潜意识中又知道是自己在发烧,知道一切都只是梦境。但这个梦是如此之长,仿佛永远没有终点,他难过地想要醒来,却只是浑身乏力,愈陷愈深。
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感到一丝清凉,浑身火烫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神志也渐渐恢复了清明。但当他缓缓睁开眼睛时,却见到面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以十分好奇的目光凝视着他。这张脸,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以为又是一个梦境,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再睁开,那个男孩依然在面前。他霍然醒觉,推开被子吃力地坐了起来,沉声道:“你是谁?”
那个男孩不发一言,转身开门闪身而出。门外一片黑暗,原来已是深夜。
休急忙下床追赶,又感到一阵眩晕,咬牙拿了外套和剑,便追出门去。借着清冷的月光,他看见那个男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赤脚踩着楼梯的声音向四楼传去。
休的心中暗暗纳罕,这个男孩不向下奔逃,反而上楼,岂非死路一条?
一切都很安静,男孩悄无声息地跑,休悄无声息地追,都不愿意被人发现。上了四楼,在漆黑的转角处,男孩贴墙而立,等休追近时,却发现那面墙空空如也,那个男孩竟如蒸发了一般。
休心中大讶,难道竟真的有幽灵?但墙壁上明明还有那个男孩贴身其上留下的温度。
他在墙上触摸,忽然发现墙上有一个略为凸起的地方,若非他手感灵敏,这个细微之处真是不易发觉。用力向下一按,面前的墙壁蓦然无声无息地向两边分开,现出一个只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休站在这个秘道口,心中的震惊非言语所能形容。那个男孩如何得知这条秘道?要知道这样的秘道,是城堡的主人为了紧急情况下逃生之用,隐秘之极,外人绝无可能知晓。而汉普顿公爵死于非命,恐怕连詹姆斯也不知道竟有这样一条秘道,这个孩子又从哪里得知?
但他没有太多的犹豫,立刻钻了进去。前方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坡度很陡,向下延伸。甬道中微泛青光,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面衣袂一闪,果然是那个男孩。他跑得不是很快,似乎体谅休有病在身,故意边跑边停,仿佛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休的心中又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在甬道里走了约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出口,钻出去,只见四周石壁穹隆,原来正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男孩的身影在洞口晃了一下,休跟着追出去,只见风语城堡屹立在斜上方,那条秘道竟已通向城堡之外。
休略一分神间,那个男孩又跑远了一些,只见前面的树下拴着两匹马,男孩翻身上了一匹马,疾驰而去。
休的心中再无犹疑,那个孩子果然是要引他去某地,便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上马之际脑际又是一阵眩晕,差点坐不稳,咬牙苦忍,策马追去。马匹奔驰之际毫无声息,竟是用棉花包裹了马蹄,可见对方心思缜密。
月冷星稀,两匹马一前一后疾驰着下山,前方渐渐现出一个城镇的轮廓。休一惊,正是落霞镇。心中有几分惊疑,但既已追至此地,前面便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男孩骑着马径入镇中,直奔白天休曾忏悔的小教堂,在门前下马,飞快地推门而入。
休紧追而至,下马提剑而行,推开门时,见教堂中圣坛上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光亮晕黄一团,照着周围的一带。圣坛后站着一个人,身材魁梧,距离远了,看不太清,但那身形,是如此熟悉……
休心中猛然一颤,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那个人的面貌在昏暗的烛光中渐渐清晰,皓首白发,一部雪白的大胡子,双目炯炯有神,十分威严,正以一种严肃的目光审视着他。
休愈走愈慢,已是泫然欲泣。
那人忽然道:“站住,不要再往前。”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休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颤声道:“您没有死,还是从天堂下来看我?”
那人道:“你认为人可以死而复生吗?我来这里,因为我死不瞑目!”
休全身一颤,那人又沉声道:“我死不瞑目,因为没有人为我复仇,让我的仇人逍遥法外,过着安逸的生活,踩着我的鲜血享用我的姓氏!”
休再也禁受不住,双膝着地,伏在地上饮泣不已,颤声道:“原谅我,父亲!让您受了那么多苦,在天堂也不得安息!我会为您复仇,一定会!我来这里,就是要用仇人的血祭奠您的英魂!”
那人的声调忽而大变:“你是路易丝?!”
休立时觉出异常,身体一弹而起,同时宝剑出鞘,似电光一般向那人射去。
蓦地黑暗中传出一女子的叫声:“路易丝,不要!”
这叫声似惊雷一般落在休的耳中,他的剑硬生生地止于那个老者的胸前,那人已是吓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一个女子的身影渐渐走入烛光之中,轻轻问道:“你是路易丝吗,你真的是路易丝吗?”
烛光在她的脸上闪耀,是一种悲喜交加的神情,休手中的剑再也拿捏不住,“铛”地掉落在地上。他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道:“凯特?”
那个女子猛然失声痛哭,冲上来搂着他的脖子,哭得肝肠寸断,边哭边道:“你是路易丝!小姐,我们想得你好苦!……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为公爵报仇,没有人可以为那冤死的一百五十七人报仇……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休眼中清泪涌出,伸手轻轻抚着凯特哭得不断起伏的脊背,轻声道:“你没有死?很好……那个人是谁?他扮我的父亲扮得好像,差点连我也被骗过……”
凯特泪眼含笑地看着他道:“这是赫尔曼!他像公爵吧?当初我看见他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后来我为了替公爵报仇,定下一个计划,便找他来假扮公爵……”
休打断她道:“城堡中的幽灵是你们搞的鬼?”
凯特点头道:“你已经知道了?不错,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从秘道进去,在四楼弄一些玄虚,造成一种恐怖的气氛,让詹姆斯睡不安寝,迟早一天精神崩溃!”
休微笑道:“主意很不错。他的确在疑神疑鬼。但我怕长此以往,他终于鼓起勇气带人上来抓你们,就不好了。要是被他发现秘道,我们就更是什么凭恃也没有了。”
凯特讶道:“他害死了公爵,还敢去抓他的鬼魂?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狗急也会跳墙,更何况是老奸巨滑的詹姆斯?他现在虽然因为心中有鬼而害怕,可如果他能屏除恐惧好好想一想,便不难猜到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不能让他有机会识破我们的计谋,所以这个幽灵,还得小心利用才好。以后就这样……”
凑在凯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阵,凯特面露喜色,不断点头道:“就这么办!我们一定可以为所有冤死的人报仇!”
休问道:“刚才太高兴了,还没问你是怎么脱险的?”
凯特道:“那天晚上,你为了安东尼的事情,跟公爵起了争执,你们还从未如此激烈地争吵过,你便负气而去。当时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离开城堡。”
休黯然道:“不错。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和父亲对话!……”说着又忍不住珠泪滚滚而下。
凯特急忙柔声安慰:“幸好你离开了城堡,否则今天就没有人为公爵报仇了。你走后不久,詹姆斯便悄悄打开了城堡大门,引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由一个蒙着面的人领导,杀入城堡。当时城堡中除了我和公爵,尚有一百五十几人,连所有的婢仆在内,他们一个也没有放过。因为城堡耸立山顶,距最近的人家也有好几法里,所以就算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没有人知晓。何况他们动作诡秘,等我们发现时已太晚了。公爵带着几名侍从拼死抵抗,他已知道不能幸免,便问我你的行踪,我告诉他你已离开城堡,他立刻松了一口气道:‘好,有人为我报仇了!’”
听到这里,仿佛看到当时父亲浴血苦战之时尤惦念着自己的安危,休几欲晕厥。凯特急忙紧握着他手,待他平复过来。
休深吸了几口气,点头示意凯特说下去。凯特便接着道:“公爵嘱咐我穿上你的衣服,引一部分追兵去悬崖那边,让他们看见我从那里跳下去,造成你自尽的假象。但公爵告诉我崖下其实有一棵横出来的树,如果我可以抓住它,就可以不死。那个时候留在城堡中肯定是死路一条,我便答应了公爵。他目光闪闪地看着我,郑重地告诉了我城堡中的这条秘道,要我如果侥幸不死,好好利用这条秘道为他报仇。我当时便问,既然有这条秘道,为何您不利用它来逃生呢?公爵说秘道并不长,詹姆斯这场阴谋策划已久,怎可能不防备这一点?最安全反而是暂时躲在山中,待他们警觉性已过,再设法逃出去。他又说如果他不死,詹姆斯决不会轻易罢手,若他在城堡之外大开杀戒,连累更多无辜的人,实在于心不忍。况且他已经安排我替你诈死,可以掩护你逃离此地,他日归来,必能为他复仇,所以便心无牵挂了。”
休听得父亲在危难之时仍处处为自己,为他人谋划,心中酸楚已极,泪珠莹然,望出去一片模糊。
只听得凯特续道:“时间紧迫,公爵催促我立刻便行,我只得匆匆换了你的衣服,趁夜逃出城堡,果然立刻便有伏兵从暗处尾追过来,我照公爵所说,向那个悬崖跑去,等我跑到崖边时,詹姆斯和劳尔亲自骑马追来,我知道公爵定然已经殉难,否则詹姆斯不会亲自追来。我见他们距离仍远,怕再近一些被他们认出来,便咬牙跳了下去,仿佛听见劳尔大叫:‘路易丝,不要!’我只是向下急坠,危急中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那棵树!我在空中乱抓,忽然触到几根枝叶,立刻死命地抓住,但仍是挡不住下坠的势头,我恐惧极了,以为自己要死了。幸而又下坠了几尺,身子撞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撞得全身骨头似要折断,但我知道,我终于可以不死了。后来我在悬崖半山处的一个洞穴中躲了好几天,只靠着洞外的那棵树的果实充饥,总算挨了过来。”
休的面色雪一般苍白,听完凯特述说当日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紧紧握住凯特的手,这一个动作已是包含了他无数的感激之情。
凯特接着问道:“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还有你的声音,也完全变了。若非我扮成算命的老妇人,在教堂门外看见你,发现气质像极了你,又问了拉尔夫神甫,他虽然不肯告诉我你忏悔的内容,但告诉我你必有很大的隐情,我越来越怀疑,才叫欧文从秘道进去诱你出来,真是难以想象,公主的未婚夫竟然是你!”
休淡淡道:“我逃离欧洲,辗转去了东方,五年之中,遍访名医,终于找到一位能够妙手回春的医生,为我换了这副面孔改变身份,今天才能回来复仇。刚才看见欧文,的确感到似曾相识,但他当年还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现在的面貌也变了不少,所以不敢肯定。不过他竟然知道城堡的秘道,这条秘道除了父亲和我,再没有旁的人知道,我惊疑不定,才冒险追来查看,不想竟能和你重逢。”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凯特知道这五年他必然经历了许多磨难,从他性格大变这一点已可见一斑,轻轻道:“小姐,你变了。”
休平静地道:“只有改变自己,才能生存下去,上帝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你说带领黑衣人杀入城堡的蒙面人究竟是谁?”
“我没有看见他的面容,但他的身形很像亚历山大。”
休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机,沉声道:“我早就在怀疑,詹姆斯哪来那么强大的实力,可以攻破城堡,原来果然是与外敌勾结。有实力做到此事,而又希望我艾洛瓦家族元气大伤的,只有重山家族;况且亚历山大求婚不成含恨在心,此人心狠手辣智谋百出,能做出这等惨绝人寰之事,非他其谁?”他冰冷的目光,凯特看了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说劳尔和詹姆斯一起追你,难道他也参与了这次屠杀?”休的语调中带着一股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凯特忙道:“没有!我后来仔细调查过,他本来毫不知情,发生屠杀后,他极力反对,但被詹姆斯关了起来。直到公爵殉难,他才被放出来,听说路易丝向悬崖跑去,才急忙赶来希望阻止悲剧发生,不过已无济于事。自己的父亲竟然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他受的打击也很大。后来我看见他一个人下山来的时候,都很忧郁,跟以前的开朗简直判若两人。小姐,你不要怪他才好。”
休吁出一口气,点头道:“情非得以,我也不想手足相残,他没有参与此事,那是最好。但以后,我跟他恐怕会成为杀父仇人,如何面对……”
轻叹一声,望望窗外天色,道:“天快亮了,我必须赶回去,你有事找我,就在绿潭留下记号,不要再用秘道,以防泄露我们的秘密。”
凯特点头称是,犹豫一会,说道:“小姐,你生病了,要小心照顾自己,公爵的仇还等着你报啊。”
休的目中现出一丝暖意,握着她手道:“我知道。你们也要小心。路易丝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休道格拉斯,一个为了复仇而来的人。”说罢转身而去。凯特看着他的背影怔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