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66、成亲礼

　　那日，霜纪重订规则之时，最后一刻，身后虽有众神的灵力支撑，可到底，事关三界秩序，消耗不是一般大，霜纪几乎就要撑不住……

　　凡间广袤，各国分地而治，自是不必神鬼接手。

　　天界有天帝坐镇，也不必担忧。

　　可新的第三界，那座三界最大、最深、也最牢固的牢笼，并无人接手。

　　而这座牢笼有一个规则，之前已书写在了结界之上——除了生之极和死之极，皆能进不能出。

　　若误入，则灰飞烟灭或永世困于其间。

　　目的是为了保证牢狱的牢固性。

　　这三界，生之极的永生之灵，只有作为众生之灵的霜纪。

　　而死之极，此前并没有。

　　“你虽不能回天界，可也没必要把自己永远困在这地狱。”

　　霜纪此前知道浮影不能回天界，尽管浮影不是太在意，可他很是痛心。

　　然而重订三界规则之时，也没法徇私为他一人。

　　毕竟，有些规则是底线。

　　“我……能去凡间。”

　　浮影笑了。

　　无人接手第三界，霜纪的灵力就得一直耗着。

　　浮影眼见霜纪的手越来越抖，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

　　接手第三界，霜纪是最适合的，因他作为生之极能进出，可不知为何，他并不能接手第三界。

　　所以，当他再次以血为誓将双手按到结界之上时，最后一步并未完成。

　　正在给霜纪输送灵力的逐光，看着眼前的情景，又看了看天帝天后，天帝朝他点了点头。

　　他便划开自己的双手，走到结界前，双手覆了上去。

　　身后众神的灵力传向逐光。

　　结界依旧没有反应，看来并不认可天界太子作为第三界之主。

　　其实，作为天帝之子，出生以来，接受荣光，需要牺牲之时，主动上前，也是他的责任。

　　他这么做，符合他的身份。

　　随后，予明也上前了，可结界依旧没有反应。

　　离霜纪最近的浮影，看逐光和予明都尝试之后，也忍不住划了自己的双手，覆了上去。

　　身后众神的灵力传向了浮影。

　　霜纪倒在了结界前。

　　结界之上，红光闪烁，直通云霄。

　　死神契约就此结成。

　　“你成了死之极？”

　　霜纪看着浮影的眼神都变了。

　　这意味着，浮影才是这座地狱囚得最深的囚徒。

　　其余进来的鬼或者妖，不是罪大恶极，都有选择灰飞烟灭的机会，可死之极没有。

　　“你是生之极，会永远活着。而我成了死之极，一定意义上，不也是永生吗？”

　　浮影当日其实没想这么多。

　　一来他作为天帝之子，对苍生有责任，就像众生之灵对苍生有责任一样，霜纪因此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冒着陷入漫长沉睡的风险，制定三界规则，还三界稳定祥和。

　　这是为公。

　　二来，当时的霜纪，已是强弩之末，他不想再看霜纪明明已经快撑不住了，却还得死撑下去。

　　这是为私。

　　于公于私，浮影都不想辜负。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浮影笑着亲了霜纪一口。

　　“可你将再也看不见除我之外的生灵……你的父王母后，你的哥哥姐姐们。”

　　其实，这个牺牲对于了无牵挂之人，或许没什么。

　　可浮影在百般疼爱中长大，和父王母后哥哥姐姐们的关系也很亲密，今后都见不到他们，浮影怎么可能不难受？

　　“知道他们好好的，就够了。”

　　浮影转身扬起了头，看着漆黑的头顶。

　　霜纪突然上前，从浮影背后环住了他。

　　浮影感受着心爱之人温暖的怀抱，吸了吸鼻子。

　　那日去交界处接霜纪，是逐光亲自送来的，可浮影却只能看到轿中的霜纪。

　　哥哥就在眼前，却看不见，要说完全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浮影想了想，指尖发出了一缕细微的灵力，随后，虚空中，一缕熟悉的灵力波动也传了过来。

　　他知道那是逐光的，从小一起长大，很是熟悉。

　　随后，他还感受到了其余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的灵力波动，浮影的鼻子瞬间酸了。

　　原来，虽然自己看不见他们，可他们却都来了。

　　浮影那时有很多庆幸。

　　庆幸自己作为第三界之主，能在交界处向另外两界传递信息。

　　庆幸自己父亲是天界之主，能够接受到这份信息。

　　自己要是一个凡人，大概只能飞鸽传书了，还不一定能传得到……

　　片刻后，父王和母后的灵力波动也传来了，浮影一时间不仅鼻子酸了，眼眶也红了。

　　虽然说话对方是能听见的，可那一刻，谁都没开口……

　　浮影看不到的对面，就连天帝都红了眼眶。

　　“幸好，神尊是个例外！”

　　浮影在霜纪的怀抱中转身，轻轻把头埋在了霜纪怀里。

　　“如果我注定要成为死神，那神尊就是天地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抱歉……”

　　霜纪觉得今日之后果，无论浮影怎么轻描淡写粉饰太平，可自己依旧责无旁贷。

　　“我作为天帝之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三界众生，不是为了你。”

　　浮影突然抬起了头，神色认真地看向霜纪。

　　“神尊超脱三界，无论道谢，还是道歉，都轮不到神尊。”

　　浮影神色认真地说完这话，这一刻，霜纪才深刻意识到，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能扛起重任的男人。

　　可下一刻，浮影脸上再次盈起笑意。

　　多年前，浮影脸上的轮廓比现在柔和许多。开心之时，脸上难免笑出一对小酒窝，像盛满了整个秋日的蜂蜜。

　　此刻的浮影，脸上的轮廓已经硬朗了许多，喉结也如刀削般立体。可开心之时，小酒窝依旧盛满蜜。

　　霜纪突然有些明白，浮影为何要在面见众鬼之时戴上面具。

　　“对了，这次，我睡了多久？”

　　虽然看着地狱能成如今的模样，都大概能猜到所花的时间不短，可他还是想知道。

　　“一瞬之间。”

　　浮影转身背对霜纪，扬起了头，看着头顶的无边黑暗才说了这话。

　　霜纪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浮影，突然想起，浮影从前是不爱白衣的。可自己喜爱白衣，所以，渐渐地，浮影也和自己一样，穿起了白衣。

　　霜纪自是不信这句“一瞬之间”，可却没再追问。

　　他把眼神转向了沉花宫，它的一砖一瓦，都是浮影深沉的思念、浪漫的表白！

　　“小七，我想去一趟凡间。”

　　“一起。”

　　浮影转过了头，笑盈盈地牵过了霜纪的手。

　　霜纪这便跟着浮影到了交界处，过了交界处，便是凡间。

　　霜纪带着浮影去了凡间最繁华的城池，找了间酒楼开了房。

　　“小七，你且坐一坐，我出去一趟。”霜纪拉着浮影的手叮嘱道。

　　浮影作为死之极，霜纪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可是，浮影此刻看不见凡间之人，霜纪担心浮影有些不习惯。

　　“大佬有事不能带小七一起去吗？”浮影突然眨巴着眼睛看着霜纪问道。

　　“我速去速回，你先坐一下。”霜纪认真地说道。

　　浮影没再强求，只是默默坐着喝茶，乖巧得不像话。

　　霜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任谁看见这样的浮影，都不会相信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神。

　　这完完全全就是个俏皮小郎君，哪里会是眨眼间便让人灰飞烟灭的“恶魔”？

　　霜纪摸了摸浮影的手，这才出了门。

　　关上门，霜纪直接瞬移到了交界处。

　　此次规则重修，对于在凡间使用灵力进行了修改。不伤害凡间生灵，将不会遭到反噬。

　　若伤害凡间生灵，伤害多重，反噬多重。且反噬结束之前，再不能使用灵力。

　　比如，若一神仙在凡间用灵力砍了一人手臂，他也将自断一臂，且瞬间失去灵力。

　　直到凡间受伤之人此伤口彻底愈合，否则，神仙也不能再使用灵力。

　　神仙失去灵力，几乎和凡人无异。

　　当然，如若杀人，神仙也将失去身体，被当作孤魂野鬼带进地狱。

　　因此，神仙在凡间行动倒是自如了一些。

　　刚进入天界，又瞬移到药王殿。

　　和药王简单说了来意，药王一脸不情愿。

　　“神尊，您可是众神之神，没这个必要。”

　　此前，众神不清楚霜纪身份倒是没那么客套，清楚了身份之后，小词一套一套的。

　　“我是众神之神，也是他的郎君。”

　　药王听到这句，觉得无法反驳，随后，叹了口气便转身收拾药箱。收拾完又交代了殿里的小仙几句，小仙便率先出了殿。

　　随后，两人直接瞬移到了交界处，过了交界处，霜纪又带着药王瞬移到了酒楼。

　　浮影此刻只能看到霜纪一人回了房间，看不到一旁的药王。

　　药王点了美梦三刻，霜纪和浮影便瞬间陷入了美梦。

　　等浮影再次醒来之时，他觉得房间里有些不同。

　　霜纪正拉着自己的手，期待地看着自己，而一旁的药王竟也一脸期待。

　　“药王？你是死了吗？”

　　不然，说不通啊！

　　目前浮影能看到的生灵，只有霜纪一个。

　　药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浮影的脸颊，“殿下，遮住你的左眼再看看。”

　　浮影闻言，果真遮住了自己的左眼，药王便从眼前消失了。

　　他放开左眼，药王又出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

　　浮影不明白为何一觉醒来，自己就能看见生灵了。

　　“浮影，你以后就能看见你的父王母后了！”

　　拉着浮影手的霜纪，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浮影还是很疑惑，随后，他仔细看了看霜纪的眼睛。发现霜纪的右眼瞳仁依旧黑亮，可左眼瞳仁颜色却偏浅——这分明是自己的眼睛。

　　“你……把眼睛换了一只给我？”

　　饶是浮影再迟钝，也明白了。

　　这世间还有谁会给自己一只眼睛？

　　另外，别人的眼睛，换给自己也没用，只有超脱三界的神尊会是例外。

　　“还挺有趣，这样，我们看到的东西就一样了。”

　　霜纪捂着自己的右眼，随后又放开，笑里满是欣喜，仿佛换给浮影的只是一根头发一般。

　　“你……”

　　“两位殿下，你们先聊着，我得回天界了。”

　　“谢谢药王！他日若有能用到霜纪之时，药王尽管开口！”

　　药王知两人此刻定有话要说，便知情识趣地退了，霜纪拱手道谢，并给了药王一个承诺。

　　“神尊说笑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神尊对三界的贡献，三界都记着的，老朽能为神尊尽点绵薄之力，是老朽的荣幸！”

　　说完，药王便自行出了房门。

　　浮影见门一关上，立马起身抱住了霜纪，霜纪轻轻拍着浮影的背。

　　“身体可有哪儿不适？”

　　浮影在霜纪肩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哑意，“我很好。”

　　我何德何能，要了众生之灵一只眼睛？

　　可此刻，浮影也说不出其余的话。

　　感谢，显然太轻，况且，霜纪给他眼睛定不是为了他的感谢。

　　至于煽情的话，或者责怪霜纪不知后果就莽撞换了眼睛的话，浮影也都说不出。

　　他只觉得满腔爱意撑得胸腔又胀又酸，似乎再不表达便会撑破心口。于是，他隔着衣服轻轻咬了霜纪的肩膀一口，把那一点点肉叼在齿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酸胀。

　　霜纪感受到浮影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肩膀上，也感受到了浮影轻轻含着自己的肩膀，有些些痒，可他没动，就任由浮影含着。

　　然而，给浮影的惊喜还不止这些！

　　当浮影休息好之后，霜纪便带着浮影出了酒楼，来到了凡间最高的山前。

　　一路上，浮影因为能再次看见生灵，很是开心。

　　可当霜纪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山前时，他还是有些吃惊，然而，他什么都没问，就任由霜纪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爬上山巅，浮影一深一浅的双瞳瞬间水气弥漫。

　　山巅之上，一片平坦。

　　而平坦的山巅之上，绿草如茵。绿草之上，一条樱花花瓣铺就的大道延展至两端。

　　樱花大道两旁，坐了一群仙气袅袅的神仙。

　　天帝天后赫然在列，当然，浮影的哥哥姐姐们也都坐在一旁。

　　霜纪带着浮影走到了大道中间，随后，牵过浮影的手，单膝下跪。

　　“浮影，认识之后，我们一直在相遇，又一直在错过。”

　　“似乎，总有事隔在我们之间。”

　　“不是我陷入沉睡，就是你陷入沉睡。”

　　“你等我几年，我又等你几年……”

　　“我不想再等了。”

　　“我记得，我这次沉睡之前，你说我欠你一个成亲礼，我今日来还礼了。”

　　“可迟了？”

　　霜纪同样一深一浅的双瞳情意绵绵地看着浮影，浮影笑着拉起了霜纪。

　　“不迟，只要是你，永远不迟！”

　　两双同样一深一浅的瞳仁里，都只有彼此。

　　随后，两人便在众仙家的祝福中，完成了这场仿佛拖了几世的成亲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