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67、洗怨池

　　成亲礼结束，众神回了天界。

　　浮影和霜纪则继续穿着一身红衣，穿过交界处回了沉花宫。

　　“郎君，跟我去一个地方。”

　　浮影牵着霜纪的手，往沉花殿的方向走去，他似乎很喜欢称霜纪为“郎君”。

　　“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浮影听了这句“夫君”，果真笑得眉眼弯弯，霜纪没猜错，他也很喜欢听“夫君”。

　　浮影带着霜纪进了沉花殿，然后便去了二楼。

　　到了二楼的霜纪着实吃了一惊，他回来之后，还没仔细逛过沉花殿。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整个十字交叉的二楼，和妖界的沉花殿里完全不一样。

　　妖界的沉花殿二楼，是六十四个房间。可地狱的沉花殿二楼，却像一个巨大的藏宝室。

　　只是，此时的藏宝室，除了一些作为装饰的字画瓷瓶，并没有藏多少宝，反而挂满了红色织物。

　　有薄如蝉翼的红纱挂在窗前，有质地柔软的红缎缀在其后，包括床上的高高垂下的床帐都是红色云锦。

　　自然也少不了红色云锦被。

　　床在十字的南侧一角，而北侧则放着一条船，东侧布置了成了书房，西侧比较空。

　　除了这些，以及各色的书柜，整个二楼明显比较空旷。看样子，将来还可以摆很多喜欢的东西。

　　“原本想在这里举行成亲礼？”

　　浮影点了点头。

　　“不知你何时醒来，所以，我一直在布置。”

　　“在凡间看到喜欢的物件，便传信给二哥，让他帮我买好，我再去交界处取。”

　　“为何不自己买？”霜纪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

　　“此前，我看不见人，不方便。”

　　浮影现在能看见了，倒是可以坦然地和霜纪提起来。

　　霜纪眼神黯淡了下来，浮影察觉到了，立马牵起他的手。

　　“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能看见了吗？”

　　浮影一深一浅的双瞳，温润地看着霜纪同样一深一浅的眼。

　　“那些日子，很难熬吧？”

　　看不见凡人，因此，只能戴着面具出行。这样，别人看到他，也不会主动和他交谈。

　　另外，因为看不见，撞到人也是常有的事……

　　看见喜欢的东西，要写得很仔细，还得在旁边画上图，才能让予明准确买到。

　　一边着手建沉花宫以及其余殿，一边还得及时把凡间的鬼魂带回地狱，免得再次出现吓死人的情况。

　　另外一边，凡间的妖并没有被全部带回地狱，还有些没找到。

　　比如竹沥，比如豹子精……

　　初期，并没有现在上万的鬼使，可凡间太广阔，每日死的人又太多，浮影得从每日抓到的新鬼中，挑一些留在凡间，帮忙引导明日的鬼，一度忙得焦头烂额。

　　后来，浮影尝试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让普通鬼使也能在夜里短暂回凡间的办法。

　　他带着被自己打上地狱烙印的鬼到了交界处，以血为契，和鬼签订了契约，这才渐渐有了白衣鬼使。

　　有了鬼使之后，浮影才没那么忙。

　　忙一些，其实还好。

　　闲下来，总是会想到还没醒的霜纪。

　　因此，对浮影而言，倒是后来这些日子更为难熬。

　　“还好，只忙过一阵。”

　　浮影避重就轻，“郎君对我布置的婚房可还满意？”

　　“满意，甚是满意。不如，我们再行一次礼？”

　　“那稍等一下。”

　　随后，浮影抱了两个大箱子到霜纪面前。

　　霜纪打开一看，原是整整两箱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当然，大体都比较小。

　　霜纪手一挥，灵力带着夜明珠飞到了屋顶，一时间，沉花殿也有了自己的“星空”，一如霜纪曾经送浮影的星空一样，只是这次这一片，明显宽广了许多。

　　两人成亲七日后，交界处传来了天界的信息。

　　浮影看了之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天界怎么回事？你刚醒没几日，怎么就安排上了？”

　　霜纪闻言，抚上了浮影皱着的眉头，浮影眉头这才展开了些。

　　“想来天界着实没人适合做这事，不然，哪会让我来？”

　　“他们也太没眼色了！你为了三界，才从沉睡中醒来，就安排你做这做那！我父王到底怎么回事？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浮影说得义愤填膺，霜纪越听越好笑。

　　“他本来就不是外人啊！”

　　“可是……”

　　“好了，没什么。他们不也是来商量的吗？”

　　“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是明摆着非你不可。”

　　浮影还是不太高兴，他觉得自家郎君就该闲着。

　　“这次是控水，下次是不是连布雨也得你来？”

　　“这你不用担心，布雨还有慕绝。”

　　“呵！”

　　这次三界规则重订之后，较上一次多了很多细则。要实现这些，自然需要更多人手。

　　于是，原本悠闲的天界众神都被安排了不同的任务，除了原本几大司战之神，其余主神都被安排了副职。

　　比如，有“八卦之神”之称的雨神慕绝，现下还需负责凡人的姻缘，此差事倒也适合他。

　　从前听八卦，如今，自己制造八卦。他也优哉游哉，乐在其中，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只是，凡间的姻缘自慕绝接管之后，便一度有些混乱……

　　比如，风神清风，现下还需负责凡人的运势。这一点，他是没得选，毕竟，风神还有个外号“风流之神”。

　　这项苦差事，便在众神匿名投票中，放到了清风头上。

　　于是，风流之神，渐渐不那么风流了，毕竟，没时间……

　　比如，火神无烬，现下还需负责执掌凡间飞禽走兽，因此得了一个外号“禽兽之神”。

　　火神无烬，本人脾气比火还暴躁，得到这项差事之时，他是抗拒的。面对众位面带微笑恭喜他的仙家，他还当众放话“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底裤烧穿！”

　　得到这个外号之后，他更抗拒，可没法，完全忙得没了脾气，只能私下默默发火。

　　于是，这可苦了凡间，时不时就失火……

　　当然，天界某些笑得猖狂的神，他们的神殿也总是莫名失火……

　　再比如，地神尘境，因为无用武之地，堂堂九尺男儿却成了天界存在感最低的神。

　　现下还需负责凡间除飞禽走兽之外的生灵，大体就是各种从大地之上长出的花花草草，当然也包括了五谷以及各类药草。

　　一时间，他从一个“闲神”变成了一个有用的神。

　　当然，外号是少不了的，“万花之神”——听起来是四大主神里外号最雅致的，如若忽略他的九尺身高和壮硕身材的话。

　　霜纪临时被叫去控水之地是天界，天帝想用一挂瀑布自上而下连通三十六重天。

　　此事，要么耗时耗力，在三十六重天建水池蓄水，再一路流下。

　　要么，死不要脸请霜纪从凡间调水，直通三十六重天，再施个循环之法，瀑布自成。

　　于是，天帝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死不要脸传信请贵为神尊、同时也是自己儿婿的霜纪来调水。

　　这事对于霜纪倒也是小事，毕竟，对于霜纪而言，控水易如反掌。

　　只不过这可苦了不能回天界的浮影，霜纪回天界建瀑布，虽才花了三个时辰，可凡间已经过了三个月。

　　于是，在第一个月之时，交界处就收到了来自地狱的传信，守卫立马交到了天帝手里。

　　天帝看到是地狱来信，很是开心，可打开之后，却又不开心了。

　　他颤抖着手把信递给了一旁的天后，“看看，看看！这都说的什么话？”

　　天后仔细看了看，无非就是浮影请天帝以后不要再“骚扰”自家郎君。

　　“小七不能一起回来，霜纪来一个时辰，凡间和地狱已是一月之久。”

　　“他们相识以来，数次经历分离之苦，这次是你造成的，小七可不该埋怨你？”

　　天帝听了之后，也只能顺着浮影的意思回了信，毕竟，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

　　“神尊这一手，妙哉！妙哉！”

　　三十六重天的连天瀑布建成之时，霜纪便回了第一重天，天帝已经在下面等了他好久。

　　“父王，您还是叫我霜纪吧！这又没外人。”

　　霜纪朝天帝鞠了一躬，才抬起了头。

　　“对了，霜纪，本想设宴为你庆功，可浮影那小子再等不回你，估计又得来信了，你要不？”

　　“天上三个时辰，凡间已是三月，我也想早日回去，便不劳烦父王了。”

　　霜纪和天帝告别之后便瞬移到了交界处，直接穿过交界处又瞬移到了沉花殿。

　　“陛下可在殿中？”

　　霜纪看向了守卫问道。

　　“回神尊，陛下方才去了讯断廊！”

　　“讯断廊是哪里？”

　　霜纪三月未归，想是地狱又多了些他不知道的地方。

　　“就是沉花宫以北那片大殿，因十八座大殿相连，陛下月前为其赐名‘讯断廊’。”

　　守卫回答得毕恭毕敬。

　　“我不在这三月，陛下做了很多事吗？”

　　霜纪刚要走，又回头问了一句。

　　“神尊，您去天界这三个月，陛下闲来无事，为咱们第三界赐名‘浮沉之境’，原本的‘牢狱’进行了扩建，成了名副其实的地底牢狱。”

　　“他，这么闲吗？”

　　霜纪听了之后，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也不完全是闲的……”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吧！”

　　霜纪瞬移到了所谓的讯断廊，一眼看去，浮影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殿里，就是那个选择了灰飞烟灭的鬼们通常在的大殿。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日，选择灰飞烟灭的鬼非常多！

　　浩浩汤汤几乎站满了整个殿，一眼看去，约莫有近千人！

　　霜纪没说话，就在殿外看着。

　　只见浮影例行公事问过之后，没有鬼后悔，便抬起了手。雷电之力从他掌心出来，分成无数股嗤啦着冲向了众鬼，众鬼便在瞬息之间灰飞烟灭。

　　可霜纪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浮影已经瞬移到了霜纪跟前。

　　“郎君可算回来了！”

　　浮影说得有些委屈，一旁戴着黑白面具的白衣鬼使们听了浮影的话，一时之间好奇的目光都透过面具传了过来。

　　浮影也注意到了众鬼使的目光，于是便稍稍侧头朝鬼使们冷冷看了一眼，鬼使们瞬间便朝着反方向逃了。

　　“他们怎么这么怕你？以前不这样的。”

　　霜纪看到鬼使们的反应，有些奇怪。

　　浮影虽然让鬼灰飞烟灭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酷，可平日对鬼使们，并不这样——浮影只是完全不理他们罢了。

　　“大概是怕我把他们丢进洗怨池吧！”

　　浮影牵着霜纪的手，往沉花宫的方向慢慢走着。

　　霜纪这才注意到，沉花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仔细一瞧，原来沉花宫上方的结界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霜纪心想，这不会是把三界所有夜明珠都搜刮来了吧？

　　不过，眼下，他还是更好奇浮影口中的“洗怨池”又是什么。

　　霜纪还没问出口，浮影便牵着霜纪转了个方向。

　　“带你去看看洗怨池。”

　　不知是不是霜纪的错觉，浮影在说完这话之后，似乎默默叹了口气。

　　穿过讯断廊，左侧是鬼使们住的万鬼宫，右侧是真正的“地狱”——地底牢狱。

　　穿过万鬼宫和地狱中间的大道，眼前便是一座仿佛长到没有尽头般的桥，或者说深不见底的长廊。

　　这长廊霜纪走之前还没有，彼时这还是一片荒原，当然，位于其下看起来像一个巨大围棋盘般的洗怨池也没有。

　　这条长廊长却窄，仅能容纳三人同时前行，且一旁并未建围栏。

　　霜纪走上了长廊，朝底下巨大的围棋盘看了看。

　　“神尊脚下正是洗怨池。”

　　浮影站在霜纪身旁，认真看了看脚底，才抬起了头。

　　长廊顶上隔两丈便挂着一盏灯，里面的火光并不能照亮脚底的巨大围棋盘。

　　“倒是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霜纪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神尊一猜即中！这洗怨池四四方方，纵横皆是十九个房间，总计三百六十一个房间，正是参照棋盘建的。不过，稍有不同的是，棋盘只有一层，而洗怨池有十九层，总计六千八百五十九个房间。”

　　霜纪一下就猜中了，浮影很是开心。

　　“作何用？”

　　霜纪虽是看出脚下房间的格局，终究猜不出作何用。

　　“凡间每日去世之人过多，地狱已不堪重负。且日前，众鬼中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霜纪去了天界不久，关众鬼的地狱里，有一只鬼突然像是凡人染上恶疾一般，没日没夜地嘶吼，且开始撕咬一旁的鬼。

　　看管的鬼使发现了此事，便把此鬼单独隔离。

　　可不久之后，此种情况便出现在了众多鬼身上。

　　这么多鬼同时嘶吼便罢了，可还撕咬一旁的鬼，这导致了地狱一时之间恐慌不断。

　　鬼使们原本在自行处置，凡是发病的鬼，一经发现便立即隔离。可有一日，众鬼的嘶吼声过于嘈杂，便引来了浮影。

　　他基本没踏入过地狱，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吵得头疼，一时间没控制住，抬手便灭了所有被隔离的、正在嘶吼的鬼。

　　数百只鬼同时在浮影眼前灰飞烟灭，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下手重了些。

　　他有些懊恼，第三界的主要目的是囚禁，而不是杀戮。

　　那些想灰飞烟灭的鬼，早在讯断廊就已灰飞烟灭。

　　那些经鬼使们审讯之后，罪大恶极的鬼，每日都经受着雷电之力的折磨之苦。

　　而眼前消失的鬼，大多都是凡尘中再平凡不过的人。他们生前没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死后成了鬼，不想彻底消失，便宁愿永生牢狱在此，也是可怜。

　　可此刻，他们连这个愿望都实现不了。

　　可凡间太过广袤，每日出生之人很多，每日死去之人同样很多。

　　于是，第三界建立不过数年，便快到达了容纳的上限。眼前的情况，除非持续扩建，否则都解决不了问题。

　　可持续扩建也是不可能的，但凡凡间之人还会死亡，第三界总有无地可用之日，此法不过饮鸩止渴。

　　况且，就目前而言，浮影并未发现死灵对三界有何作用。

　　于是，便出现了洗怨池。

　　所有新死的鬼，除去自愿选择灰飞烟灭的，都去洗怨池走一遭，能选中六千多房间中唯一对的那一个，便留下，无论生前如何，都住进万鬼宫，成为第三界鬼使。

　　选错的，可在洗怨池选择灰飞烟灭，或者，永远留在其中，忍受不同的折磨。

　　“不同的折磨？”

　　霜纪大致明白了这洗怨池的作用，只是对浮影口中的折磨有些不明所以。

　　“洗怨池目前总共设计了三百六十一种惩罚，每层的房间里都布满了这些惩罚。”

　　“而这六千多个房间，全部相通，每进入一个房间，便要接受那个房间特有的惩罚，扛住了，才能去往下一个房间，继续寻找正确出口。”

　　“扛不住，便可按房间的铃进行登记，我隔几日去清理一次。”

　　霜纪听了之后，大致算了算，算完之后吃了一惊。

　　“这意味着，有的鬼要是运气特别差，有可能要整整经历六千多次惩罚，才可能出来？”

　　“要是运气特别差，不止这个数。”

　　浮影认真看着霜纪的眼睛，他看到了霜纪眼底的可惜和吃惊，却还是不愿意对他撒谎。

　　“除了那个对的房间，其余房间并没有限制进入次数。”

　　“那就意味着，如果一直找不到对的房间，又一直想出来，那很可能一直在不同的房间之间穿梭，永世受尽折磨……”

　　霜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这洗怨池，显然就是这样。

　　浮影突然拉过了霜纪的手，果不其然，他的双手凉得很彻底。

　　“我，是不是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