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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迷雾(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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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然一手抓着破云,在村子里急奔。
说是急奔,那也只是对于她原本的速度来说的,他的右腿是好不了了。
他现在心里只想尽快找到叶唤安。
一个黑影忽然闯入了他的视线,段然停下脚步,不远处,手里也拿着一把剑的姜鉴正脸色复杂的望着他,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段然道:“姜鉴。”
姜鉴听到这个称呼一愣,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段然:“五公子,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段然道,“可你不是应该陪在唤安身边的吗?为什么在这里?你在拦我?”
段然此时此刻面对姜鉴的态度和以前几乎是截然不同,怀念的感觉顿时涌上姜鉴心头,他却不敢有片刻放松,紧紧的盯着段然手上的破云。
他一个人习武的哪来的信心去拦一个修仙的,可是......
姜鉴沉声道:“五公子,奉我们少爷的命令,三天之内,你不能离开这个村子。”
段然完全没有出乎意料,姜鉴在这里拦他必定是叶唤安那个混蛋的命令,那家伙想的是什么,身为他的青梅竹马,段然用膝盖也能想出来。
在心里先骂了叶唤安一通后,段然面上分毫未动,淡淡道:“我知道,我不听。”
“......”这种熟悉的任性让姜鉴不由自主的苦笑道,“五公子,这可不是听不听的问题。”
段然道:“唤安和你说了他的情况吧?”
姜鉴低头不语,段然接着道:“我不是死也不逞他的情,可他凭什么让我这么一条死去又活来的残破的命再背上个他?姜鉴,我是活的,哪怕活死人他也得先是个活的,那家伙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我用不着!”
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认为不管发生了什么,能活下去就是上苍最大的恩典了呢?
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想当然的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全都一股脑的塞给他人,却从来不问一声那个人想不想要?
花言巧语说的那么多有什么用?你就是......你就是真要死了,也不能不让他看一眼啊。
那个大混蛋!
段然一瞬间就不想那么坚强了——他快被叶唤安和姜鉴这两个脑子不好使的主仆气死了!
姜鉴叹了口气,哑声道:“五公子,我家少爷是什么样的人,这世界上你是最了解的,说实话,少爷这么多年都咬牙挺下来了,就是为了你啊。”
晋国刚灭时,叶唤安也曾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星期,要不是想着他的五公子还在华山,这与他再无任何关系的晋国又怎能让他清醒过来?
虽然没过多久叶唤安就被现实狠狠的捅了第二刀,可这么多年......自欺欺人也好,谎言加身也罢,好歹都咬牙撑过来了,这万里江山一步步走向海清河晏,他放下了肩上的担子,终于又见到想见的人了......
“要是到这时候让他放弃你,再无能为力的看着你死一次,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呢?”
段然深吸一口气,一把撕开了破云剑上的封印符咒,缓缓拔剑出鞘:“那就没得谈了。”
“往日别说试剑了,就是做您的磨刀石我也是不够格的。”姜鉴眼眶发红,可他是笑着的,尽管这场打斗的理由那么可笑,“五公子,请。”
与魔族打的那一场,是段然被逼到了绝境,破云又使出了剑上以往积攒的全部灵力,这才让两人逃过一劫。
可破云也因为那场战斗消耗光了所有的灵力,若是没有主人的灵力加持,他现在就和锋利的普通配剑没什么两样。
山村少年段然打不过姜鉴,这毋庸置疑。
可他还是叶晗,哪怕失去灵力,断了右腿,身无长物,他昔日也曾是那个闻名全仙门的天之骄子。
两个人没打多长时间,段然一剑柄敲在姜鉴后颈上时便胜负已分。
姜鉴只感觉后颈一疼,立刻暂时失去了对全身上下的掌控力——段然下手很有分寸,力道能让姜鉴不昏迷的在这里躺上一个时辰。
段然心里着急,只把姜鉴拖到路边便打算走,动弹不得的姜鉴看着段然的背影,忽然道:“五公子,我家少爷......还是拜托你了。”
段然脚步一停,无奈的叹道:“口是心非的家伙。”
他回过神,从地上捡了个草叶子塞进姜鉴嘴里叼着,摆摆手便走了。
姜鉴叼着草叶瘫在路边,活像个正在吃东西的蛆,他嚼了嚼草叶子,品出来一股牛粪味儿。
......靠!这特么谁家养的牛,熏得他眼睛都疼!
段然走的太快,只有姜鉴看见了在他身影开始模糊时,一个浑身竣黑的动物猛的从路边的灌木里蹦了出去,追着段然的脚步一路狂奔,还十分懂得利用了掩护,让段然怎么都发现不了它的影子,只是默默的把持距离跟着。
姜鉴目瞪口呆的看了一会儿,头上忽然笼罩了一片阴影。
“咦?姜鉴?你怎么在这躺着?”
姜鉴被包蒸扶起来,包蒸奇怪道:“你这浑身软绵绵的,动不了?我说怎么躺在路边呢。”
包蒸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自从那天晚上,林清禹的大军暂时接管了借问村,然后他和段然他们直接消失,只留下了个软硬不吃的焦正恺,就连周围周知县过来,都从他嘴里翘不出半个屁。
大家的生活有了人监视,美名其曰是调查,那帮当兵的也没干什么多余的事,大家惴惴不安的心逐渐放下了。
只有包蒸,从“五哥不会出事了”的放松心情,逐渐转变成了“为什么五哥和小七还不回来”?
见识过儿子那虎的不要命的一面后,包屠户禁止儿子出门,被圈了好几天的包蒸再也忍不住了,官兵一消失,他就和他爸斗智斗勇,包屠户也因为官兵走了放松警惕,终于被他在不久前成功逃出了家门。
包蒸想去山上找段然,可刚走到村口这边,就看到了瘫着的姜鉴。
姜鉴被包蒸放到一个树墩子上坐着,他道:“小包,你来找段然?”
“啊,我不找我兄弟找谁?”包蒸道,“你看见我五哥了吗?”
姜鉴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别找了。”
包蒸愣了愣:“......什么意思?”
“借问村是个好地方,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姜鉴回答的莫名其妙,他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悠悠道,“可这辈子还是不来了,太累了,不来了啊......”
包蒸急了,他拽着姜鉴的衣领,就差把他晃回地上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快说话啊!我五哥呢?!他不是一直和你主子在一块吗?!”
姜鉴任由他晃。
不知怎么想的,眼睛转了转,他忽然开口,唱了一首在他嘴里显得几乎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儿歌,唱的自己又想哭又想笑。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啊......”
这借问村的名字起的妙,不知那位路过此地的书生,究竟是在青史上留了个多大的名,身怀多大的学问,才能想出个这么绝的名字。
出乎意料的是,段然没走多远就又被拦住了。
怎么说呢,这个人真是既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内。
长身玉立的柳听风倚着一匹马,静静的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看到段然的一瞬间,他的神色就变了变,尤其是在看到那把破云剑之后,段然总感觉他眼睛有点泛红。
柳听风牵过马缰,笔直的走到段然身前,道:“阿然。”
段然退后一步,拱手道:“薛公子。”
柳听风浑身一僵:“你......你知道了?”
“知道了,”段然点点头,平静道,“你不用一副我会给你判刑的样子,他既然放了你,我和这个皇朝的感情更淡,自然不会再对你做什么,薛公子,感谢你这几年的关照,我屋子里现在坐的那个老人以前是你舅舅的黑鹰卫,你去见他吧,我要去找唤安了,江湖路远,咱们就此别过。”
柳听风牵着匹马在这待着等他,自然不可能只是和他来聊天的,段然感谢他给自己送来了个坐骑,刚想去接马缰,柳听风却一侧身,挡在了段然面前。
“?”
“段......叶公子,”柳听风张张嘴,却是接连着改了两次口,“那天姜唤安和林清禹找到我的时候,我真以为我全家都死定了。”
柳听风的原名是薛听风,不过柳原本也是他父亲的姓氏,在他父亲死后他全家都跟着舅舅生活,虽然改了姓,可柳姓也不算骗人。
柳听风的舅舅就是郑王薛尘,他一家就是林清禹奉旨来此要抓的前朝余孽。
恢复记忆后,段然才想起来他和柳听风原本是早就见过的。
柳听风在列国都素有才名,虽比不上从小就以神童出名的姜砚,却在长大后被人给起了个雅号——寻常人要擅长一样事物就得费苦心琢磨数年,往往一辈子也只能在一个领域称佼佼者,可柳听风却能在十五岁时就同时在琴与诗两样上皆成大家,被不知道多少老人都尊称为先生,所以他的名号称为“双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