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豫华

8、他乡遇故知

　　接下来的几天，公孙策白天都忙着交待一些要紧的事情给他的副手。自己走后，成邺在金融市场上的事情，可就全要靠他了。下班之后的时间，让公孙策很意外的，竟然也被排得满满的。他被同事们缠着频频出席什么欢送会、庆祝会、高升会…种种名目不一而足，却都是为了他组织的活动，直让公孙策疲于应付心中大呼吃不消之余，也才恍然发现虽然他一直对人不温不火、不拒不迎，总是一碗水端平，和谁都处得不疏亦不亲，却是这样被大家认可、记挂着。
　　或许这世道，并不像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冷漠凶险。
　　和庞统商量好见面的细节，公孙策简单地带了只箱子，离开了他在北京的小窝。十月十五日下午两点半，公孙策所乘的航班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他取了行李走出候机大厅，灿烂的阳光伴着清爽和风扑面而来，让他舒服的伸展了手臂。
　　旁边一辆早等着的黑色轿车缓缓滑过来，在他身旁停下。副座的人降下了车窗，对他友好地笑笑：“上车吧。”
　　是庞统的一助王辽。
　　车子在广州城内兜兜转转，停在一处高档酒店门前。在电梯里王辽递了一张房卡给他，问着：“累了吧？要不先到你房间去休整一下，然后再去见庞总？”
　　“好。”公孙策点点头。

　　公孙策按响庞统房间门铃之后，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和庞统打了个照面，不由一怔：王辽没在？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对他打个招呼：“庞总。”
　　庞统随手关上门，回过身瞟他一眼：“怎么？公孙先生是来和我谈生意的？”这话带了十足玩笑意味，可其实他心中稍有些不悦。汉阳那边有些事情让他正烦心着，本来想见到公孙策先和他聊一会换换心情，等晚饭的时候好好谈正事，谁知这人一进门就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脸。
　　算了算了，毕竟自己找他，也就是为正事。
　　公孙策见庞统挑高了眉，正色道：“正是——庞总叫我过来不是为谈生意，还是纯叙旧不成？”
　　“哦？那么公孙策，你倒说说，这生意怎么个谈法？” 庞统伸手示意他坐，自己也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此刻见他说的无比认真，他刚才的些许不快反而消散不少，代之以一丝兴味——总觉得这小鹿认真起来张大着眼的样子很是可爱。
　　公孙策低头想了想，然后抬头清楚说道：“要我替庞总卖命不是不行，只是——不二价！”
　　庞统几乎要笑出来了。他看着他眉眼间坚决一片，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这就拎包走人的架势，“哦？说来听听？”
　　公孙策见他说的不甚认真，心里有点恼。其实他在飞机上就已经想好了，等一见到庞统就要把条件列开一次说个清楚。虽然他不再怀疑庞统的为人，可去了汉阳，工作上他和庞统就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决策方面若有分歧，可不像之前两人出游时说说笑笑就能过了的。他公孙策，要么不做，要是决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如此方不负他多年所学。
　　公孙策打定主意，正正看着庞统的眼，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这金融方面的事情，要我说了算！”
　　哦？口气不小么？庞统颇带兴味地回看过去，不紧不慢说：“你是专家，自然听你的。”
　　这一句看似是全应了，其实却不在实处。公孙策毫不放松继续紧盯着他，“具体说来，就是在一定额度内，如果要做投资，你不能干涉我什么时间投、投在哪、投多少、投多久，方便我随时根据市场情况调整——当然，风险控制方面你可以提要求；如果要稳定股价，要事先让我知道你资金的底线，全权由我调动使用，我会尽最大努力，但不保证结果一定能维持在你要的线上——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可以给我划个线，但是只要在限额内的资金，我要有随时自由调配的权力！——就是说，不用事事和你汇报，笔笔都要你签字。”
　　公孙策一口气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庞统，生怕错过他什么反应。他想想，还是怕庞统误会，又解释道：“我这样也是因为金融市场瞬息万变，怕手续走来走去耽误了时间。庞总如果信我…”
　　庞统见他如此紧张，终于笑出来，伸手截断了他未完的话：“既然叫你来，我自然是信你的——老何没和你说我是想让你帮我干什么么？”
　　公孙策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庞总的意思是？”
　　“好——我会写在合同里，这行了吧？”庞统一摊手，却见对面的人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耀眼的光彩，直把自他背后投射进来的午后阳光也逼退几分。他看着公孙策笑得无比惊喜而灿烂，觉得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明亮起来。庞统微微一笑：看来他是真的高兴找到一个能自由施展的舞台。
　　公孙策兴奋了一阵，在庞统带着笑意的注视下慢慢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庞总，嗯，”他努力把话题拉回去盖过自己的失态，“来之前何总和我说了一些汉阳的情况。”
　　庞统了然地点点头，知道何胜利处事稳妥，也不会和他说太多。“我其实是希望你能帮我收购汉阳的股份，”庞统单刀直入，“集团的具体情况稍晚王辽会和你详说。我这次叫你来广州，想先说的是我们的目标既然是汉阳的股份，你留在广州这边反而更方便。”他见公孙策了然的点点头，续道：“只不过你也必须去汉阳摸摸情况：该见的人、该知道的资料。但是你不能以我的人的身份过去，一方面惹人注意，一方面去了也不好走。刚好前两天我接了个大CASE要和意大利人谈，我打算让你以从成邺借来的翻译身份过去汉阳待一阵子。”
　　公孙策想了想：“那你是不是还打算再另找个专职翻译？这样一来，一个CASE跟两个翻译不一样很怪？”
　　庞统看他一眼，“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手里没有懂意大利语的人，我就只会一点点，谈判可不成。但汉阳除了小语种的翻译不常备外，我们几乎不请外人。所以如果不借着这个身份，你很难自由进出汉阳大楼——所有的数据资料都在那里。汉阳的规矩，上至老板下到员工，即便加班也必须留在办公室里，不能把任何内部资料拷贝带走。全楼所有计算机都装有最先进的监控系统，大楼的保全措施也很严。“
　　公孙策见他有点头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其实，我会意大利语。”他见庞统瞬间投射过来的目光，赶忙补上一句：“可有好几年不怎么用了。”
　　“那就去补！”大老板立即毫不留情扔过来一句，“你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
　　…..公孙策有些郁闷，怎么上来第一件工作不是金融，而是做翻译？！
　　庞统看他颇有些委屈的表情觉得好笑，想想让一金融专家给他当个小翻译也是屈才了，又加上一句：“行了行了，我这么大方，你也别那么小气——客串一阵子就好。”看公孙策只“嗯”一声，他有些无奈的笑起来：“好啦，别那么哀怨，让老何知道还不埋怨我？公孙公子的一切辛劳在下都会铭记在心，然后全给你折在年终奖里面好不好？”
　　公孙策见大老板这么低声下气，也笑了。他倒不贪庞统许诺的那两个钱，只是在他们眼下如此明确的上下级关系里面，庞统还不忘安抚自己，分明还是想着他们的私交，把自己真正当做朋友了。想到这儿，公孙策放松下心情，又开起了玩笑：“这样啊？那先说好，本公子的价码可是很高的！”

　　第二天一早，庞统带着王辽先行回了汉阳，交待公孙策稍晚不引人注意地过去。
　　公孙策是十月十七日到的香港，王辽早帮他订好了酒店，在电话里把事情都交待好。
　　十八日上午，公孙策来到汉阳楼下，等着负责意大利商案子的项目经理楚默。楚默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很热情地和公孙策寒暄过后，就带他往里走。
　　这时正有两人从汉阳大厅出来，一辆轿车等在阶下。四人目光交错的瞬间，楚默立即微微点头，向走在前面的青年道：“赵副总裁。”
　　他说着悄悄碰了碰公孙策的手，示意他留意此人。公孙策却对他没什么反应，只有些怔怔的盯住赵副总裁身后那人，一脸意外和惊喜。
　　“…公孙…策？”那个人显然也很是吃惊。他一步跨过来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看他几眼，语气已全然转为兴奋：“真的是你！”
　　“包拯！”公孙策也回过神来，马上握手成拳伸出去，对方也会意地抬手和他一击。“真巧啊，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公孙策说的很是感慨。他看着眼前这人，好多年不见，他却好像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黑黑的脸、闪闪发亮的眼、立得直挺的背。“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