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豫华

9、比八点档肥皂剧更恶俗的是生活

　　公孙策和包拯阔别多年，却居然能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意外重逢，只能说当真是命中有缘。他们互相看着，对方都恍然还是当年的样子，多少哭的笑的打的闹的旧日时光仿佛在瞬间又鲜活过来，不禁相视而笑，带些莫名的感慨。
　　“包拯，这位是？”对着眼前挚友重逢的感人戏码，偏就有人那么不识相。
　　公孙策这才回神转向包拯身边那人。高挑俊朗，唇边带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稳定安人心神。但那双眼睛，公孙策一对之下微微一怔，波澜不惊却风云暗动——这男人，不好惹。
　　“啊真不好意思，光顾着高兴了。”包拯抱歉地对他笑笑，“赵总，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换贴兄弟公孙策。公孙，这是我老板，汉阳集团副总裁赵祯赵总。”
　　“赵副总裁。”公孙策礼貌地低一低头，却见视线里闯进一只右手。公孙策只能伸手和他一握，想着怎么这帮老总一个两个都如此平易近人，汉阳家教难道如此之好？他心里胡乱想着，和对方一触之下却感到手掌上传来一阵和自己相去无几的凉意。
　　“公孙先生来汉阳是？”赵祯收回了手，不动声色瞄一眼旁边等着的楚默，仍是笑笑地不经意一问。
　　“哦赵总，我们项目组缺个意大利语翻译，所以从成邺借了公孙策来帮忙。”旁边楚默见老板问起，忙插上一句。
　　赵祯听了含笑瞟一眼过去，楚默马上安静地闭了嘴。
　　公孙策见状已心中有数，客气地开口：“赵总，我借用在汉阳这段时间，还要烦劳您多照顾了。”他说着微微一笑，唇角映着清亮的阳光，白皙的皮肤更显几分透明。
　　赵祯不由一愣，然后也笑：“哪里话，你和包拯既是好兄弟，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说完他抬腕看一眼表，又向公孙策点了点头，“抱歉，我们有会得先走了。有空和包拯好好聚聚，我给他放假。”
　　看着老板跨进早就等在阶下的车子，包拯慌忙掏一张名片塞过来，追着老板去了。
　　汉阳集团法律顾问…包拯…
　　公孙策盯着手里的名片，不禁有些郁闷：这，这怎么就会这么巧？！暗暗叹口气，他跟着楚默进了汉阳大门。

　　随着楚默见过负责这个项目的大小经理，公孙策对即将参与的CASE才总算有了清楚的认识。楚默是具体的项目负责人，正式谈判和决策拍板却都得庞统出马——毕竟是个大项目。
　　这个“大”，倒不在于涉及的金额，而是它后面的意义。汉阳的主业是电子产品，最初主攻彩电冰箱等大型家电，后来慢慢侧重于新兴的多媒体。但无论哪一块，对电子产品而言，芯片都是关键。这次汉阳正是盯上了那公司开发的新型芯片。前些日子，汉阳上下庞大的专家队伍已经对技术更新换代的利润、风险、市场前景等作了详细的预测评估，终于确定有利可图，必须坚决拿下，然后把谈判事项全权交到庞统手里。可听说经过几次非正式的接触，对方好像要价很高，并且有藏着核心部分的意图，整个项目组几十号人马为此全都绷得紧紧的。
　　这算什么？公孙策觉得怎么好象自己是被骗来的——原来他以为只是普通项目随便跟跟，过来主要还是熟悉情况，现在看来，如果庞统栽在这个CASE上面，自己就不用劳心后面的什么股权收购，可以直接收拾东西回成邺了。对着楚默拿过来的足有半米高的资料——据说还只是初步的——公孙策随手翻翻，中文的、英文的还有意大利文的不一而足，只能认命的叹口气，老老实实静下心来一页一页开始看。
　　毕竟学的是金融，什么芯片什么电子科技他根本是一窍不通，盯着那许多不论是国语还是外语都显得完全陌生的词汇，深刻体会到了究竟什么叫做隔行如隔山。公孙策关起门来一边查着术语词典，一边上网搜着芯片技术的基础知识，忙得连午餐都是一个小秘书帮他送过来的。
　　他正看得天昏地暗，忽然又是电话铃响。公孙策仍旧盯着电脑屏，左手在桌面上一阵摸索，心不在焉接起来：“喂？”
　　“是我。听王辽说你已经到公司了？”
　　…公孙策现在一听见这声音就有几分牙痒痒的：“是啊，这不被骗来当牛做马看材料呢？”
　　好大的怨气。庞统在那边挑挑眉，“不是你说价码合适就为我卖命么——我以为我们前两天已经谈妥了。”
　　…算你狠！公孙策懒得和他讲道理，反正都上贼船了：“有事？”
　　有话快说，少耽误本公子看资料！
　　那边低低笑一声：“一起去吃晚饭？我可不想公孙公子来我汉阳头一天就被送去医院。”
　　“今晚不行。”公孙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早上遇见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哦？”
　　“是——包拯。”
　　“嗯。”
　　“他跟着赵祯？”
　　“是。心头爱将。汗马功劳。”庞统说得很轻松。
　　公孙策虽然猜到，却还是禁不住有点失落。
　　“他会拆穿你？”那边还是随意一句。
　　“那倒不会。我们差不多六年不见了，我出国后就没再和他联系过。”
　　“那不就得了？——你们有约？”
　　公孙策“嗯”一声，听着那边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定了。想想也是，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包拯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小气人，况且法律金融各专擅场，自己倒是瞎担心什么？于是对着那边笑笑：“不过这顿饭是大老板你欠我的，等我研究下香港哪里最贵——改天再讨。”

　　赵祯刚和包拯结束会议出来，就听包拯的手机响起。
　　“Hello...嗯…好，几点？…好，那我去找你…待会见。”
　　“是公孙策？”赵祯瞟一眼他笑到有几分傻气的嘴角，忽然觉得有丝丝莫名的恼：刚才谈合同时那精明干练样哪去了？笑得像个白痴。他暗暗冷哼一声，面上却不露，只是没带惯常的笑，淡淡问一句：“你们很好？”
　　“是啊！”包拯答得理所当然，“我们两家是邻居，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前几年我们各自出国念书，一晃，有五、六年不见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怀念。
　　赵祯看他一眼：“公孙策念得语言专业？”
　　“…大概吧。出国后断了联系，我也不大清楚。”包拯嘿嘿一笑，白牙衬在黝黑的皮肤底下格外乍眼。
　　真是白痴。赵祯心里一阵不爽。

　　项目谈判尚未正式开始，前期工作不用公孙策参与。既然知道了这案子的分量，公孙策干脆窝在宾馆里足不出户，只看资料查字典补意大利语直忙得天昏地暗，恨不得一天能有48个钟头来给他用，生怕到时候因为自己出了篓子坏了所有人的心血。
　　庞统回到汉阳之后也忙。在这个芯片的谈判之外，他还有大把的公务要处理。于是除了前几天那一通电话，两人都只是各忙各的。
　　等庞统好容易处理完今天的文件，忽然想起他把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公孙策就这么扔了好几天不闻不问，觉得有点过不去。看看表，嗯，快10点——他应该还没睡吧？
　　门铃响起的时候，公孙策不情不愿从资料堆里抬头瞄一眼桌上的电子表——十点半。
　　谁啊，这么晚？他直觉地想起某个颇有几分任性的大老板，只能乖乖去开了门。
　　…果然…
　　公孙策看着外面虽然穿着西装却没系领带衬衫扣子也打开两颗的贵公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侧侧身让他进来。
　　庞统刚一抬眼就被满屋的书和纸张吓了一跳：书桌上已经堆得看不见桌面，连床头柜、茶几、沙发上都到处是资料。他下意识转头看看公孙策的脸色，不意外的看见那双灵动眸子里的根根血丝和其下的乌青。
　　庞统叹口气，觉得有些抱歉。虽然本来确实打算只让他装装翻译的样子，谁知道老天这么厚道竟让他误打误撞真逮到一个能用的人，自己当即就打消了另请翻译的念头——毕竟企业机密么，外面的人他还真是一千个不放心。只是现在看来，委屈了公孙策。
　　庞统站在门边也不进去，就这么打量着他，叹口气说：“也不用这么赶吧？”
　　公孙策关好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冷哼：“不赶，我不赶再几天就正式谈判了，你让我拿什么往那里坐？”他说着白他一眼，“我又不像你那么厚脸皮，你不怕丢面子我还怕呢——只有茶了，咖啡刚喝完没顾上买。”
　　庞统往里走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书桌下垃圾桶里扔掉的泡面盒子，忽然觉得那盒子混着满屋的书卷凝成几分怒意一起发作。他站在屋子中央根本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淡淡一句：“公孙策，收拾东西，跟我走。”
　　“啊？”公孙策捧着泡好的茶，有点发愣。
　　“还愣着做什么？”庞统开始把身边一本打开的字典随手合上，“我说收拾东西——从今天起，你搬去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