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豫华

7、信任是两个人间彼此的事情

　　“老何，”庞统看着何胜利，眼中笑意也消不去那份认真，“你把公孙策给我吧。”
　　何胜利闻言其实一点也不惊讶，毕竟这家伙有过太多的前科。“我就知道，只要给你看见了他，我是肯定再留不住了。不过，”他忽然微微笑一下，看着赖在沙发里的庞统，“说实在话，自从我发现这孩子是块好材料，就想着或许有一天他能帮上你的忙。毕竟让他一直待在成邺，是委屈了他。况且你迟早要做，手里又没特别得力的人，与其从外面找人操刀，还不如用公孙策，毕竟可靠多了。但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看他的意思。”
　　庞统对他一笑，知道什么都不必说。
　　何胜利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你就是私底下老没个正形的样子，才让董事会那帮老家伙们看上赵祯的沉稳。”看庞统飞过来似笑非笑一眼，就知道自己又是白说，也懒得再理他。“公孙策好像没什么亲戚朋友，他要跟你到了香港，你可多留心照顾照顾。”
　　庞统听了大笑，“行了老何！人家要是不知道，以为你要嫁女儿呢。”不过说归说，他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他知道何胜利看重公孙策，却没想到那小鹿居然能让老何这么上心，连生活上都要多交待一句。这样，自己用他也就更放心了。想着他那双澄澈宁静的眼，庞统心里也不觉一软，“放心吧，我也挺喜欢他的。”他这句说的真真假假，颇带调侃意味。何胜利又不由剜他一眼。

　　第二天刚下班，公孙策就接到老板电话，约他一起出来吃饭。
　　这年头，难道已经开始流行老板们天天请客？不过他这老板可和那花花公子完全不是一个性儿，既然约他，就是有话要私下说了。公孙策自然一口答应。
　　晚上七点，公孙策准时来到顺峰包间，何胜利已经等在那了。
　　“何总。”
　　“哦，你来了。坐吧——小姐，可以准备上菜了。”何胜利对着服务员一点头。
　　等酒菜上桌，何胜利招呼着，“来，尝尝这个酒，05年的波尔多干红。
　　公孙策应了声，对着他温驯一笑，一点也不急躁的样子，安静地开动。
　　“公孙策，”此时不是在谈判桌上，没必要绕什么弯子。何胜利遣走了服务生，就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更大的舞台，能让你好好一展长才的地方？”
　　“何总？”公孙策原以为是关于成邺调整业务的事情，却没想到是这种话题，一时有些心慌。
　　“别误会，”何胜利一看他反应，就知道这孩子想歪了，“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会不想要——留还来不及呢。”看着公孙策眼神又重新安稳下来，他接着说，“只不过，依你的能力就守着小小成邺的盘子，是有些可惜了。昨天庞统和我说想让你过去汉阳帮他，我觉得这是你的好机会。”
　　“何总…”
　　何胜利一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看向他的眼神非常柔和，“公孙，说实话，你和我大哥的孩子差不多大。所以我这年纪，多少也当得起你的长辈吧。”
　　“您今年不才四十…”公孙策有些不满，嘴里咕哝着。
　　何胜利笑笑，“当初你来应聘，我就一眼看中了你，而你也果然没让我失望。做你们这行的，免不了对钱看重些。有些人只顾眼前利益四处跳槽，其实对个人成长没好处。但你不一样。可是成邺毕竟庙小，我怕耽误了你，也在私底下等着对你来说真正的好机会。现在既然来了，我当然要舍得。”
　　“何总！”公孙策知道何胜利说的是真心话，闻言真正感激。这三年来何胜利对他的点滴照顾，他都牢牢记在心里。想他孤身一人活在如今的世道，居然还能遇上这样肯为他着想的老板：老天果然还是厚待自己！可是，汉阳…公孙策心里还有些迷惑。比起成邺，汉阳固然是家业更大兼之地处亚洲金融中心，可是汉阳的股票长久以来一直稳定，他要自己过去做什么？
　　何胜利看着他眼里外露的感激和迷惑，不由又一笑，谨慎地斟酌了用词：“你可能不大清楚汉阳的有些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庞统是汉阳董事长庞籍的儿子。然而除了庞家人，还有别人也拿着汉阳不小的股份。”
　　话说到这里，公孙策已是心下雪亮。又是俗套的豪门家族改朝换代、股权之争吧。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听到这里，感觉自己血液里那些渴望在那朝云暮雨、风云变幻的股市里纵横驰骋的因子已经蠢蠢欲动。他确实没办法抗拒那种操掌数字、未来走势尽在他手的感觉。
　　可他忽然又想起前几日两人之间颇为愉快的相处，一时竟有点黯然：难道那个人，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打算，来和自己刻意攀交的么？
　　“何总，能否让我好好想想？”

　　庞统在讨论完报告当晚就飞回了香港。他并不着急公孙策的事，他知道自己只需要等待——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心里有种笃定：那只小鹿，一定会来帮他的。
　　庞统倚躺在自己家的大沙发里，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财经新闻，手里还拎着一只酒杯。他忽然觉得一直独居的房子有点太安静。要出门去找乐子么？他想着外面酒吧里那些看起来环肥燕瘦但其实都一个样的女人，觉得有点意兴阑珊：没了能陪着喝酒的人，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净。他懒洋洋看看时间，唇边突地浮现一个玩味的坏笑。庞统随手抄起桌上手机拨了个号码。
　　对方一直没接起来，庞大少也不急，只静静等着，让铃声一遍一遍响在彼端。
　　电话持续响了大约两分钟，对方终于还是拗不过他，认命地接起来：“Hello”声音里满是未醒的混沌。
　　“小昱，是我——”
　　庞统刚开了口，就听见那面一声愤怒的暴喝：“Shit!说过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还有，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这边是几点？！”
　　“我知道。”早上十点，你肯定还在睡觉的时间。庞统笑得颇为愉悦，“我们也好久没联系了。”
　　“…你去死！”庞昱隔着电话和他老哥大吼大叫，却到底不敢挂断——不然自己就只能这样彻底起床了。
　　“呵呵~~”庞统就爱看着弟弟抓狂，从小到大一直不厌。不过毕竟是亲弟弟，而且看样子估计昨晚又是为报告赶了个通宵，自己稍微玩一下就好。“有空回来一趟吧，老头子想了。就这样。”他说着挂了电话，觉得心情好多了。

　　第三天晚上，当庞统看见手机上显示着的来电号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喂？”
　　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公孙策居然有一点踌躇。“恩，庞统，啊不、庞副总裁，是我——公孙策。”
　　“嗯。”注意到他称呼上的改变，庞统知道这是要准备谈工作的事了。他却淡淡一应突然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啊？哦、我很好。”那边仿佛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点吃惊的样子。
　　庞统觉得他能从公孙策那微微的一顿想象出他现在一定是微张大了眼，不由轻轻一笑。
　　“...你现在忙着吗？”
　　“没，我在家。你说。”
　　“是这样，何总向我提起庞副总裁希望我到汉阳工作的事情，”公孙策听着对方“嗯”了一声，非常轻柔，忽然就笑了，“我很乐意！”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由吃惊了——他不是打算先问问情况的么？怎么就应下来了？！于是便有些慌张，“那个…”
　　“哈哈哈~好！”却听耳边传来对方的笑声，即使隔着这么远，听起来还是让人觉得真心实意。“我们先在广州见一面好么？具体谈谈——你什么时间能把成邺那边安顿好过来？”
　　“大约…一个星期。”公孙策听了他的话，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安定起来，估计着报了个时间。
　　“好，那我们就…15号，广州见。我会提前和你联系。”
　　“好的。再见。”
　　“公孙策——”
　　他正要挂上电话，忽然听见庞统喊他的名字。“什么？”
　　“…广州那边有家非常不错的粥店，到时侯我带你去尝尝。” 那边听见他问，答得也有些犹豫，好像本来没打算说这事一样。
　　“好。”公孙策笑笑，“是那种很贵的店吗？先说好，我可不吃便宜的。”
　　然后他就听见庞统大笑，“啊？原来你这么嫌贫爱富！我是不是找错了人？”
　　“那是——”公孙策在这边悄悄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可是搞金融的，看得最多的就是那一长串一长串的零。”
　　“哦？你看的不应该是小数点后面的零么？”
　　“切！我看的是股市又不是汇市，小数点后面的变动都是小打小闹，我才不屑管——”
　　谈完公事，两人又说笑了一阵，这才各自收线。

　　公孙策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明明暗暗的万家灯火，暗笑自己的多心和小气。他从昨天吃完饭回来就纠结于庞统的心思，觉得如果他真是如此工于心计，自己还不如就留在成邺。那种害怕被欺骗的感觉居然压过了自己对股市的痴迷，公孙策把自己的心思归结于干金融这行，如果不被老板信任，终究是什么都干不了的。于是便怀着试探之意，打了这个电话给他。
　　他哪知道庞统一上来，竟先惦记着他的身体。那一刻公孙策清楚的体会到，自己或许太看重了自己，也真是看轻了他。想他庞大少何许人也，要找个把金融人才还不是召之即来？或许不一定稳妥可靠，但如今这世上只要付足够的价码，就连忠诚也可以称斤轮两不是吗？他大可不必浪费宝贵时间收买人情，和自己瞎耗——毕竟正常来讲，大部分雇员都宁愿老板与其请客吃饭，不如统统折现算进年终奖金。想庞统当了这么多年副总裁，还能不知道用金钱拉拢来得最是短平快？
　　那个人，的确是真心和自己相交。想通了这点，公孙策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方才那一瞬，他在理智还尚未衡量之前，就已经一口答应。
　　自己是真正把庞统当成朋友了吧？所以才容不下一点利用和欺骗。公孙策转身回到房间，忽然又笑了——自己到底是在傻什么呢？！连这么白痴的地方都没想透！比起他被利用欺骗的风险，如果庞统这次找他真是如自己心中所想，那才等于是要把他全副身家都交到自己手里！争夺股权可和稳定企业股价完全不一样，应该担心害怕的人是那边才对吧？自己还真是…小人之心了！公孙策一边责备着自己，一边回想方才庞统听到他答应之后的笑声。他既然是这么相信自己，他除了尽心尽力，还能回报些什么呢？！
　　公孙策又拨通了何胜利的手机。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期待着那注定会更刺激、也更不一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