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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陆神棍重出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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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梧在她身后一步之外站定,她整理了一下因骤然跑动而有些纠缠在一起的衣饰,而后看向四周。
她们还在清辉阁内,眼下是一间比方才用来待客的宴厅要小上一半多的客室。四面邻墙,室内装饰也不算多,只在她的正对面开了一扇直棂窗。
窗外风动,摇曳的竹影映在窗面坐席上,别有一番静谧雅致的滋味。
“仙师对方才得膳食可还满意?”金逾走到她身旁,与她一起盯着地面上的竹影。
“太守设宴,炊金馔玉,子梧无有不满。”
“那我便放心了。”
金逾转头对着圆脸侍女吩咐道:“去取壶清茶来,为仙师解腻。”
“是。”
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室内终于只留下了陆子梧与金逾二人。
她们席间对坐良久,无人开口。
“噗嗤。”
倏然,金逾低头掩嘴一笑:“仙师盯着我做什么?可是看出了我身上有什么邪祟作怪?”
陆子梧摇头,方才感觉还不明显,可现在她看着金逾在她对面垂首抬眼的模样,她决定收回前言。
金逾金卓这两兄妹,不止面貌上相似,连哄骗别人时示弱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方才我就想问了。”陆子梧抬手指向对面,“女公子手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金逾十指纤长,可她衣袖宽大,又层层叠叠遮掩着,加之那伤口俱在指腹与手掌外沿。是以,当人坐在她对面的时候,那猩红狰狞的颜色就显得有些模糊暧昧,看不太清。唯有坐在她身旁时,才能看得更分明些。
陆子梧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看向下意识将手缩回心口,面露恐慌的金逾。
半晌后,她才听见对面之人抚着心口,幽幽叹出了一口气。
“唉,此事说来话长。”
听见这话,陆子梧不由得手上动作一顿,这既视感也太强了,她哥在诉苦前,也是这么个流程吧?
“我不知陆仙师对我家中事宜知晓多少,表叔父有没有告知您,我今日所求之事?”金逾抬起眼睫,日光照在她右侧鬓边摇晃的珍珠上,恍惚间竟让人有些分不清,那折射出来的细碎的光点,究竟是珍珠上的光华还是她眸中的泪光。
“略有耳闻。”陆子梧神情不变,“我知二位今日前来,是为求子。”
金逾又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也没说是与不是,自顾自地向对面端坐的仙师诉说着忧愁。
“仙师既然有所耳闻,那就应当知晓我夫君是入赘到我家中的。”
“我母亲早逝,是父亲,哥哥与族人将我小心养护大的,他们不忍我外嫁受苦,便一早择了良人招赘,只盼着我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安安稳稳过上一生。”
“所以,对着夫君,父亲也是视若己出,将许多家中要事都交于他处理,从未对他有过半点冷言冷语……”
“唉,只是不知究竟为何,这些年,夫君不像从前了。稍有不顺,便要喊打喊杀的,那模样骇人得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我不争气,成婚五年,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夫君着急了。”
陆子梧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诉说,还时不时将自己手上的伤口露出来一些。
依着正常人的思维,听了这样一席话,看了这种表演,就应当是认为那李舟是个忘恩负义,将怒气倾泻在妻子身上的人渣了。
只不过……
陆子梧掩在桌案下的双手互相交叠,她一一抚过自己的指腹和掌心。能在这种位置形成擦伤,大约是与外人干系不大了。
她虽没有见过金逾身上是否有别的伤痕,但看她方才都没发生什么事,理智值就开始凌空跳崖的模样。
至少这手上的伤痕大概率不是李舟造成的了。
但是,李舟究竟是不是个人渣,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陆子梧抬头,再次与对面那面含悲戚之色的女子对视,她回忆着自今日与金逾见面以来的点点滴滴,以及她对宴中三人的态度。
想来,李舟究竟是不是个好丈夫,对金逾来说,也并不重要。
那就不需要拐弯抹角了。
思及此,陆子梧弯了弯眉眼,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洁白的瓷瓶闯入金逾的视线。
“我知女公子心有烦忧,于是今日一早,便特意准备了这能解这世间万般忧愁的良药。”
金逾盯着那小瓷瓶,一时无言。
就在她正要伸手去拿时,陆子梧却骤然将东西收了回去。
「【金逾】理智值-1」
“仙师这是何意?莫不是来戏耍我的?”
陆子梧面上笑意更深,她捏着瓷瓶,似乎有些摸清了金逾的性子。
真是个坏脾气的孩子啊。
她在心底感叹道。
“女公子莫要着急,这良药入腹,需有药引才行。”
金逾眉头微蹙,言语间已经不再像先前一般能游刃有余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何种药引?陆仙师直说便是,以我金氏的财力,没什么不能弄来的。”
“这我自然知晓。只不过嘛,此乃仙药,治的是心病,自然要以女公子的心绪为引。”陆子梧微微向前倾身,“女公子烦忧的,究竟是这腹中未能怀上孩儿呢?还是你那善变无能的夫君?”
「【金逾】理智值-1」
“仙师这说的是什么话?”
连着被陆子梧踩了两个雷点,金逾眼中的柔和之色彻底消失殆尽。
她死死捏着桌案一角,连指尖被逼出了血珠也浑然不在意。
陆子梧倒是看见了那鲜红鲜红的颜色,她伸手覆上了那苍白细瘦的手背。
金逾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因力气太弱,没能夺回半点对于自己手指的控制权。
“女公子方才说,与我是同路人?”
金逾抬头望着陆子梧,不说话,但挣扎的动作也已经渐渐弱了下来。
“那就让我猜一猜,女公子心底在想什么吧。”陆子梧收回了手,将瓷瓶放在两人中间,“李舟其人与洛西城的世家公子们相比,只能算得上是个凡夫俗子。但他有一点极好,他的出身,放在金氏面前,足够低微,足够好为人拿捏,足够侍奉在女公子身侧,不敢有二心。”
“所以,女公子才能容忍一只能被人随意摆弄的木偶在眼前跳动。”
“只可惜,李舟毕竟是个人,是人就会有贪心,更何况整日面对着金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宝,他怎会甘心,只做一赘婿呢?他怎会甘心,被自己的妻子压上一头呢?”
陆子梧将那瓷瓶轻轻推向金逾的方向,在她耳边诱哄着。
“所以啊女公子,操控木偶的绳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才令人安心啊。”
“既然这个木偶已经不听话了,那就再换一个知情识趣的来。这世间这么多人,总能找到个合适的。实在不行,就多来几个,让他们自己内斗去,这样就生不出来别的杂七杂八的心思了。”
金逾低头盯着瓷瓶良久。
片刻后,她才重新扬起笑脸。
“陆仙师果真神力非凡,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她将瓶子握在手心,细细端详,“仙师既讲了药引,却还未曾告知这药究竟该如何服用,才可祛除心魔?”
“那女公子可要听仔细了。”
——
一炷香后。
陆子梧与金逾携手返回宴客的厅室。
“表叔父!”
金逾甫一踏进房门,就拽着陆子梧的衣袖,朗声呼唤聂诩。
“回来了。”聂诩回望过去,放下酒杯,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看样子,表侄女的心事解决了?”
“何止啊!”金逾快步行至聂诩身边,眼中尽是真诚的感激之意,“表叔父,这回侄女真要好好感谢您!”
聂诩被她这副做派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站在金逾身后,满脸无辜的陆子梧,不解的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此间世人虽万万千千,可知己难觅!”金逾跪坐在席间,转身仰头望向还被她牵着衣袖,没有撒开的蓝衫仙师,“若无今日表叔父牵线,我不知何时才能与仙师相遇相知。倘若就此错过,金逾此生恐怕都要孤寂终老了……”
而后,直到筵席散尽,聂诩站在阁楼凭栏前,目送着拜别离去金逾与李舟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摇着扇子,问向身后端着茶盏的陆子梧。
“你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才把一好好的姑娘家给弄成这样?”他摇头咂嘴,“你是没见你们回来后李舟那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命人精心准备的饭食不和他胃口呢。”
陆子梧倒觉得自己很是无辜,她分明是解了人姑娘的心头大患,怎么落到聂诩嘴里,就变成了那种诱哄姑娘家的不正经的小人了?
“我能说些什么呢?也就是听她抱怨抱怨家中的不平之事,再提供些解决之法罢了。”她试图替自己辩解着。
“哦?照你这么说,我快该升辈做叔公了?”聂诩眯着笑眼与她打趣。
“这个嘛,府君大可不必那么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