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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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尼斯停止挣扎，顺从地依偎在吸血鬼怀中，哪怕他冰冷坚硬并不舒服。
三千年前，亚西诺多拉为了讨好凯厄斯，曾极度关注克里特王的一言一行，对他情绪的变化十分敏感。
这项能力直到三千年后也没有退化。
凯厄斯已经处在失控边缘，艾格尼斯毫不怀疑，只要他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自己会被当场折断腿骨囚禁于此，她的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流星神官绝不想和一个暴怒失去理智的吸血鬼同处一室。
她以比安抚幼儿时期的忒提亚更加轻柔舒缓的力道，一下一下爱怜地抚摸着克里特王的脊背，直到他逐渐平静下来。
艾格尼斯靠在凯厄斯冷硬的胸膛上。
她靠的这样近，却无法听到克里特王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房间安静到死寂，只有一个人的生命还在喘息。
艾格尼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凯厄斯已经死去，只是吸血鬼的毒液使得他以一种不生不死的诡异姿态停留在人间。
她将手覆上克里特王的胸口，那里才被捅了一刀。
“我很抱歉，”她说。眼泪从酸涩的眼眶一滴一滴滑落，模糊了视线，“我很抱歉。”
流星神官泪水涟涟，蹙起的眉头让她看起来更加哀婉，“我不知道那是你，我以为是谁冒用了你的容貌与姓名。”
凯厄斯这会儿沉默得像是真正的死人一样，既不愤怒，也不像三千年前那样立刻向她的悲伤投降。
艾格尼斯无法，她只能仰起脑袋去亲吻吸血鬼的嘴唇，寄希望以此融化他的冰冷。
她有三千年没有这么讨好过谁了，动作笨拙得可笑。
凯厄斯低垂着眼睑不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情绪，任由艾格尼斯胡乱亲吻着，没有做出回应。
凯厄斯喜欢亚西诺多拉，克里特王爱他的王后，所以王后在王面前总是无往不利。
可是王后呢？
王后真的爱王吗？
艾格尼斯毫不迟疑的一刀彻底捅破了凯厄斯自欺的幻象。
得益于黑夜女神的恩赐，凯厄斯被死亡豁免。
失去爱人的吸血鬼心碎而死，凯厄斯却在得到亚西诺多拉的死讯之后又苟延残喘三千年。烈火无法点燃他腐朽的躯体，失去鲜血只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具干尸。
他被死亡饶恕，也被命运诅咒，无法选择生，无法选择死。
漫长的三千年，一百多万个日夜，凯厄斯只能将过往的每一天拿出来咀嚼回味，靠着从回忆中汲取爱意，维持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他和亚西诺多拉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区区两年的时光。从初见到分离，细数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被翻来覆去地思念。
凯厄斯用吸血鬼卓绝的记忆力去怀恋，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是个蠢货。
亚西诺多拉所给予他的真的是爱吗？
哪怕他们的开始并不美好，充满了血与火，但克里特王总以为亚西诺多拉也对他付出真心。毕竟她总是满眼爱意地望向他，她也曾无数次向流星起誓，她的爱忠贞不渝。
然而在这三千年中，凯厄斯远离了亚西诺多拉，爱欲之火不再时时刻刻灼烧他，理智得以获得片刻喘息，克里特王才发现王后的笑容总是虚浮于表。
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亚西诺多拉冷冰冰地看着所有克里特人，眼神冷漠如同看着牛羊与麦草。
发现这件事的第一个百年，凯厄斯暴跳如雷，发誓如果亚西诺多拉出现在他面前，他要把她撕成碎片以报复她愚弄克里特王。
可是亚西诺多拉已死。
第二个百年，凯厄斯认为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易死去，只有将亚西诺多拉囚禁起来日日折磨才能抹消这份耻辱。
可是克里特王后没有复活。
第三个百年，凯厄斯想只要亚西诺多拉向他忏悔自己的恶行并且永远陪伴在他身边，他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
可是命运并不垂怜。
第四个百年，凯厄斯枯坐在克里特岛的废墟上，终于意识到神明的恩赐是比诅咒更恶毒的东西，他永远失去了亚西诺多拉。
凯厄斯痛恨自己，为什么已经知道是骗局仍然沉沦。
为什么死亡要在他从冥府脱身重新站在大地之上后，残忍地收走亚西诺多拉的生命。
为什么日月星不拯救他们的信徒。
在他陷入永恒痛苦的第不知道多少年，命运终于大发慈悲，叫绝望变成希望。
凯厄斯专注地盯着亚西诺多拉，在发现她眼里的泄气之后，主动叼起了她的唇瓣。
他无比珍重轻柔地亲吻着她，有如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在亚西诺多拉沉迷，双眸中虚伪的哀伤褪去后，这个吻逐渐变得暴虐。
他咬碎艾格尼斯的唇瓣，鲜血在两人口中蔓延，吸血鬼的本能渴望着爱人的血液。他攫取走流星神官肺中的每一丝空气，看着她眼神迷蒙只能无力地依靠着他。
凯厄斯笑了起来。
“亚西诺多拉，我的王后。”他贴在艾格尼斯耳边呢喃，声音温情脉脉，而脸庞冰冷肃穆。
凯厄斯不会再相信亚西诺多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喜爱玩弄人心而从不付出真意。
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来处置这个不诚实的背信者。
“只要你向着斯提克斯河起誓，永远与我同在。”
“我就宽恕你，原谅你。”
流星的神官在瞬间清醒过来。
艾格尼斯并不想对誓约之河发下誓言。
过去她敢于随便向凯厄斯许诺，最大的原因在于流星女神会包庇她的神官。一切在忒提亚见证下的誓言皆是虚无，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凯厄斯说，星星会证明我对你的爱。
然而斯提克斯河是最严厉的裁决者，凡以她的名义所发的誓就不能取消。
一旦违背对她许下的誓言，即使是神明也会被打落誓约之河河底，在河水中被洗去神性成为凡人。如果是凡人便会立即死亡前去冥府接受审判。
月亮女神就是因为违背了向斯提克斯河发的诺言，失去神格成为凡人，之后被命运磋磨丢了性命。
艾格尼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她满脸哀怨地看着凯厄斯，“难道你不信任我吗？”眼里因为被质疑产生的悲伤叫人看了不禁为之揪心。
可是他铁石心肠。
“是的，我怎么会相信你呢，我亲爱的王后。”凯厄斯抚上亚西诺多拉的脸颊，温热的，柔软的脸颊。
他舔舐着对方破碎的嘴角，散发新鲜生命气息的血液，是他尝过最美好的味道。“比起流星，你更适合侍奉赫尔墨斯，谎言的庇佑者，狡猾的小偷和骗子之神。”
艾格尼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疯狂回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露了行迹，是哪个谎言被凯厄斯发现了端倪。
流星神官艰难地发现，她述说过的谎言太多了。
如同滚雪球一般，现在它已经是个庞然大物，艾格尼斯根本无法确定是哪一片雪花崩落。
“亚西诺多拉，为什么不向斯提克斯河起誓，你永远与我同在？”凯厄斯步步紧逼，他当然能看出艾格尼斯脸上的心虚与不乐，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让她继续顺心如意地活着的。
自由自在地在外游荡，把他抛在脑后，偶尔的一瞬间回想起来，也只会嘲讽他的愚蠢轻信。
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凯厄斯绝不允许亚西诺多拉离开，他要亚西诺多拉用她剩下所有的时间来偿还自己的谎言与欺骗。
“亚西诺多拉，你难道不愿意吗？”只要凯厄斯逼迫自己不去沉溺于艾格尼斯构造的虚假幻影，他就理智冷静得可怕。
无论如何顺从示弱，吸血鬼并不肯放过自己，艾格尼斯的脸也拉了下来，“我当然不愿意。”
她已发觉凯厄斯的弱点，哈，吸血鬼，被时光凝固的可悲生物。
“我不是亚西诺多拉，这个人从来不存在。”艾格尼斯扭过头，避开凯厄斯的亲吻，她冷漠地说道，言语中多了几分有恃无恐。
曾经的克里特王并不在意她的反抗，“那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可我喜欢叫你亚西诺多拉，这是唯独属于我的。”
“我不是！”流星神官十分恼火，“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名字！”
凯厄斯憎恨她竟然如此决绝地否定亚西诺多拉的存在。艾格尼斯不承认她是亚西诺多拉，便是抛弃与之相关的一切，抛弃……他们的爱。
他们愤怒地瞪视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我讨厌那个名字，我不属于你。”既然谎言已经被拆穿，艾格尼斯决定让一切终结于今夜。
三千年后，所有爱恨都沉寂，应予世界真实以澄清。
她把自己从无能的亚西诺多拉变回冷酷傲慢的流星神官，“我不喜欢亚西诺多拉，也不喜欢你。”
“向你献媚不过是因为当时我需要庇佑，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他是克里特王。”将所有真实都揭发，让爱染上丑陋。
出乎意料的，凯厄斯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暴怒，“我知道。”
他只是看着艾格尼斯。
“我不在乎。只要最终你属于我。”
吸血鬼在这场争吵中已经落败，他近乎卑微地乞求着爱，可人类偏要戳破一切幻梦，连欺骗都不情愿。
“我不属于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