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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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一切热爱忠诚都奉献给流星，愿意为了忒提亚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替她去死！”凯厄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这句话。
他必须竭尽全力去克制，才能让自己不立刻扭断亚西诺多拉的脖子，叫她再也无法说出这么冷酷的话来。
“你属于流星，那同样也可以属于我！”
“你怎么能和忒提亚相比。”艾格尼斯嘲讽道，“她是我选择的妹妹，可你是谁？”
凯厄斯气疯了，“难道我不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丈夫吗！”
流星神官盯着他的眼睛，“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爱上一个施暴者。”声音极尽冷酷，“克里特人冲进了特洛伊城，他们从神庙中拖走光明神的信徒，在神像面前砍下败者的脑袋。”
“满地都是血。”艾格尼斯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夜晚，贺胜的篝火变为硝烟，欢歌一瞬成惨叫，光明神庙洁白的大理石地面染上鲜红。“他们到死都在求阿波罗显现神迹拯救他们，而我却只能躲在神像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铺天盖地的红色让人看了头晕眼花，血腥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肯散去。她抱着忒提亚躲在阿波罗的神像之后，对一切无能为力。
“那是战争。”凯厄斯必须为自己辩解，“是帕里斯先拐走了海伦才招致祸端。如果有人胆敢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将你带回。”
“我不是特洛伊人，我的城邦早已毁灭，所以我并不是为了特洛伊仇恨你。”艾格尼斯望向吸血鬼，透过他红色的眼睛又看到了从前。
流星神官生于青铜时代，与她有关的一切覆灭于更早的故事中，黑铁时代的所有同她没有联系。平日里她和忒提亚一起生活在德尔斐神谕所中，那时候会出现在特洛伊也仅仅是因为阿波罗的命令。
特洛伊——算的上是什么呢？艾格尼斯活得太久，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去怜悯。
“那么，你是因为我亵渎光明神？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他的信徒。”凯厄斯死死盯着她。
“哈，”艾格尼斯笑了起来。“阿波罗有什么值得敬仰的。整个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祇，都有什么好值得人类敬仰的。”
傲慢贪婪暴虐虚伪，这才是神祇。
艾格尼斯站得离奥林匹斯太近太久，她亲历了许多，旁观了一切。
神祇从来都只能令人畏惧，而非敬仰。人类畏惧的也并非是神祇本身，而是他们持有的力量。如果褪去非凡力量笼罩在神明身上的光环，大家都一样低劣得可怕。
即使是号称光明的阿波罗，所行之事也从不光明。
“我只忠诚于忒提亚。”并不因为她是流星女神或者深渊之子，仅仅因为她是忒提亚。
除此之外，凯厄斯想不到有其他理由会让艾格尼斯拒绝他。“那就告诉我，你憎恨我的原因！”
“不是那个归属于谁的理由，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你的借口。”
……
艾格尼斯沉默了很久，凯厄斯在她身边便也等待了同样的光阴。无论如何，他今天必须要得到答案，吸血鬼永生不死，多的是时间可以挥霍。
流星神官终于开口，她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情。“我是日月星眷属中唯一真正获得永生和青春的人类，活久了总是有些好处的。”
艾格尼斯半倚在床头，她闭上眼睛，看到的又是那片鲜红。“我从流星的大神官，变成了日月星的神使。所有信徒受我节制，我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在神明的纵容下。”
“可当他们祈求神迹显现的时候，我作为祭司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去死。”
艾格尼斯的心一向冷硬，她可以看着特洛伊城灭无动于衷，因为他们与她没有关系，不痛不痒地哀悼两句是她怜悯的极限。
但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红夜。
从德尔斐神谕所带出来的信徒被一个一个杀死在神像前，尸体随意堆砌在一起，松节油的味道混进了血腥气令人作呕。
然后是大火点燃一切，火光染红了半个天空。
大理石变得灼热难耐，忒提亚在她怀里虚弱地喘息。那时流星女神还只是个半神，所有对于神祇来说无关紧要的伤痛可以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艾格尼斯只能和地上的信徒一样，徒劳地祈求阿波罗现身带走他们，至少要带走忒提亚，可是光明神始终没有回应。高大的神像只是矗立在那边，冷漠无情。
在那一刻，就是在那一刻，过往所有假象崩塌。
艾格尼斯意识到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神赐，她本身并没有任何威能。既不能拯救信徒，也不能挽救忒提亚。
浓烟覆没口鼻，火舌已经舔上衣角，为什么听不到忒提亚的呼吸声了？
艾格尼斯感受到怀中那具小小的躯体逐渐失去动静，痛苦地哭嚎起来，更多的烟与火将她们吞噬。
“我无能为力。”艾格尼斯的声音里满是疲惫。“除了一起去死，我什么都做不了。”
三千年前的那个夜晚，艾格尼斯除了和忒提亚一起被烧成焦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如此得无能……
流星神官痛恨自己是个废物，而凯厄斯的存在一遍一遍提醒着艾格尼斯这件事。
他将华美的假象从神官身上剥离，让她亲见自己肮脏破败的内里。看到他，艾格尼斯就会想起自己是多么愚蠢可笑。
这一点也不愉快。
即使流星神官承认这些是不容争辩的事实，甚至她还得感谢凯厄斯让她及时明白一切。
但这并不妨碍她讨厌克里特王。
更别说……后来她为了活下来还得日日讨好凯厄斯，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我恨你。”她说道。
“亚西诺多拉，你真卑鄙。”凯厄斯盯着艾格尼斯，“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无能，却用它们来惩罚我。”
吸血鬼愤怒极了，“这对我不公平！”
他抓着艾格尼斯的臂膀，愤怒得简直想要直接咬死她，“我不接受！”
艾格尼斯述说完自己的一切卑劣心绪，这会儿反倒轻松了许多。
她覆上吸血鬼冰冷的手腕，坚定地将它们拂下，流星神官缓慢说道，“凯厄斯，这个世界一直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如果一定要追求它的话，你要求我必须爱你，而我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喜恶，这就是公平吗？”
爱与恨本来就是很自我的东西，感情从不讲究公平。
“可你本来就爱我。”凯厄斯迫不及待反驳，唯一一瓶起死回生药用在了克里特王身上，这就是最强力的证明。
阿波罗持有预言之神的神格，他在忒提亚的恳求下窥视了艾格尼斯的未来。
失去生命归于黑暗是人类无法逃避的宿命。
即使流星已经为她的神官赐福永生，又弄来了青春女神宝瓶中的不老泉水，艾格尼斯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死去。
无论年幼还是年长，忒提亚始终无法接受这必然会到来的分离。她在宙斯降下雷霆处死胆敢以人身染指“不朽”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前，央求阿尔忒弥斯从他的住所盗走了最后一瓶起死回生药，这是忒提亚为艾格尼斯准备的未来。
如果神明无所不能，那么命运就该按照她的心意，叫艾格尼斯永生不死，永远与流星同在。假若阿特洛波斯注定会剪断艾格尼斯生命的纺线，那它就是流星神官重生的希望。
这瓶药一直被保管在忒提亚颈间的小坠子中，直到三千年前，凯厄斯感染瘟疫死亡，克里特的王后满心悲伤。
“科洛尼斯，我们必须救他。”艾格尼斯半跪在忒提亚身前，“宙斯发下神谕要灭绝光明神的信仰，所有人都在猎捕阿波罗的信徒，只有凯厄斯可以庇护我们。”
忒提亚眨了眨眼睛，星光从她眼里坠落，“借口！”
“厄洛斯说你爱上他了。你也要离开我吗？”
艾格尼斯在心里咒骂小爱神多嘴多舌，她轻轻擦掉流星的泪水，“不，我爱你。没有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你忘了吗？我把你捡回去的时候说过的，你是我的妹妹。”
“我们永远不会抛弃彼此，我可以向斯提克斯河起誓。”
忒提亚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我不要你拿誓约之河发誓，亚西诺多拉。”如果艾格尼斯被迫违背了誓言，斯提克斯才不管她是否自愿，一样会将她处决，月亮女神便是因此而死。
“阿波罗和阿尔已经死了，这是你未来唯一的希望。亚西诺多拉，我不能失去你。”她紧紧攥着坠子，不肯松开。双子神已死，半神的忒提亚无权干涉冥府，一旦预言在此刻应验，就只有起死回生药可以将艾格尼斯拉回人间。
流星的神官搂住女孩，“科洛尼斯，那一天还很远。我向你保证，在你成为神祇之前，我会竭尽全力活下去。等你当上了真正的女神，就算我死了，你也会从冥府把我带走的对不对？”
“当然！”忒提亚立刻说道。
艾格尼斯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现在，我需要凯厄斯活着。”不管是因为克里特王可以保护她和忒提亚，还是因为……爱。
被艾格尼斯的坚持打败的流星不情不愿地摘下项链，“亚西诺多拉，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忍不住问道。
艾格尼斯摇头。
流星神官接过吊坠，她亲吻忒提亚的眉心，“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那瓶药被用在凯厄斯身上，将他的灵魂从冥府召回又做了一年的克里特王。
一年后他在战场上失踪，艾格尼斯与忒提亚开始新的逃亡。
“亚西诺多拉，你本来就爱我。”凯厄斯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艾格尼斯想吸血鬼果然被凝固了时间，克里特王依旧和三千年前一样，在她面前毫不遮掩。
“或许——”她说。“我们可以在这句话前面加上曾经，我曾经爱你。”
“凯厄斯，你带着对亚西诺多拉的爱转变成吸血鬼，此后受限于种族特性不再改变。你的时间与生命一道停止。”
艾格尼斯苍白的唇瓣中吐出比毒蛇汁液更恶毒的话语，“可我没有。”
“三千年，人类从来都善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