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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治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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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诊台前,太医院这边的排队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寥寥无几。
慕容辛夷和闻锐坐在桌前,仍是尽心尽力为人看诊。
一旁董灏雨的队伍则是一眼看不到头,排着的百姓在其中窃窃私语。
“哎呀,张婶,别去那边排,来董神医这。”
一布衣男子劝道。
“为啥呀,那边不是京城来的吗?”
“什么京城来的,昨夜里治死了人噢。”
男子声音放低了些,“还是个娃娃勒,年纪很小,染了疫。说是京城来的,不还是没有法子?”
老妇人可惜道,“这……娃娃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昨夜里他亲娘哭得可伤心勒……”
慕容辛夷静静听着,慢慢垂下了眼。
她以为自己早就知晓了瘟疫的可怕,可昨晚发生的事,就像是一条烧红的铁链,在她心里打下烙印,抹都抹不去。
夜色暗沉,底下的烛火掩住几颗星子发出的微弱光亮。
妇人哭得凄惨,可江汶却没心思安慰,皱着眉头把着那孩子的脉。
现如今看守的官兵不允许她们进城,他只好自己走进去,身上还背着一药箱。
他戴着面巾,看不清神色,心里却是愈发凝重。
如今这小孩高烧不退,全身无力,若是严重下去,恐怕……
像是早就作了准备一般,江汶将把脉的手一收,从药箱内拿出一副药。
“先让孩子喝这个,把烧退下去。”
妇人连连点头,拿起药抱着孩子就往帐篷里走。
江汶站在原地等着,刚想出去再拿点药,而眼前的大门依旧紧闭着,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怎么回事?”
慕容辛夷本就站在原地一直注意着,如今那官兵没有开门的打算,让她心里一沉,“为何不让他出来?”
看守的官兵不答,而那眼神中的否定不言而喻。
“慕容,算了。”
江汶在里面劝道,“我出去的话容易传给你们,离远些。”
还没等慕容辛夷继续劝,只见不远处的帐篷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紧接着有几人走了出来。
那几名男子脸上红肿,眼神中的愤怒却明显,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江汶身上砸。
“庸医。”
一男子骂了一句,拿起地上石子砸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
慕容辛夷跑到木栏处,眼睁睁看着石头砸在江汶身上。可他好像恍若未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凭打骂。
“别打了,别打……”
不是,不是江太医的错……
慕容辛夷哭出了声,提起步子想进去。
一人及时拦住她,“慕容,走吧。”
闻锐神情麻木,硬拖着人进了帐篷。
他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没用的。”
郭典到时,一眼便看出太医院这边气氛不好。
看诊台前只有两人坐在椅上,明显少了一个。
“江太医呢?”
“侍郎大人。”
慕容辛夷见到他来,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
“你可否能让他们将江太医放出来?”
徐游楚往关着染疫之人的地方一看,只见一深青官服男子坐在地上,身上脏兮兮的。
“这是发生了何事?”
慕容辛夷简单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而后看向徐游楚。
“知府大人,江太医是为了救人才进去的,如今他在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若是能放出来,单独准备一间帐篷,不与他接触也是一样的。”
徐游楚面色犹豫,小心翼翼看了看郭典的神情,缓缓道,“不是下官不想放,只是里面的人都是染了疫的,若是有一人如此……”
他及时止住了嘴,想了个法子,“慕容太医不用担心,下官这就吩咐下去给江太医准备东西,一定齐全。”
慕容辛夷看向郭典,抱着一丝希望道:“郭侍郎觉得如何?”
“罢了,既是如此,那便按知府说的办。”
郭典神色一肃,又问道,“两位太医可有法子治疫了?”
慕容辛夷听他这样问,微微摇了摇头。而闻锐也是低着头,没吭声,其中意思明显。
“昨夜发生那样的事,想必都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若是你们想早日让江太医出来,最好的办法,便是研究出治疫的解药。”
末了,郭典看了看那排队的人群,“两位太医还是尽快吧。”
与城南的喧闹不同,知府府邸的院子内静谧无声,一小房间里茶香四溢,云雾缭绕,隐约透出些女子的身影来。
“你可知这次瘟疫为何查不到来源?”
完綮坐在桌前,看着棋盘上的棋局,从红褐色的棋奁中执起一枚黑子。
“看来綮綮跟我查到的大差不差了。”
夏濯略一思索,修长手指一落,白子稳稳当当置于棋盘中。
完綮抬眼看他,原来还真私自去调查了。
“说吧,查到了些什么。”
“瘟疫一事,是人为。”
夏濯看着棋盘,落下一子,“有人下毒。”
完綮并不惊讶,和猜想一致,棘手的是……
“只要是毒,就一定会有解药。”
两人你来我往,棋局变幻莫测,难分高下。
“那綮綮便安心配置解药,我去查是谁下的毒。”
夏濯又落下一白子。
“我赢了。”
完綮将手中黑子轻轻一放,抬头看他。
夏濯微微有些惊讶,眉目带笑,“甘拜下风。”
“既然我赢了此局,可有何彩头?”
完綮心中已有计较,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夏濯忽地站起身来。
她静静看着人逼近,也不退却,只觉得今日也是稀奇,他怎么如此主动?
耳畔一阵热气拂过,又离远了。
一把玉制小刀式样的吊坠系在她脖子间,还带着些温度。
“这是暖玉,触体生温,好不好看?”
夏濯又坐了下来,面色有些红润。
完綮不自觉用手摸了摸,确实有些热度。
“你是早有准备?”
吊坠刚好越过她的锁骨,停在胸前。
夏濯见她将吊坠放进衣领,笑道,“本来就是送你的,如今正好,给你当彩头。”
完綮不问了,忽然觉得那吊坠更滚烫了些。
日子平静过了几天,城南处的人只多不少,大部分都是奔着董神医去的。
江汶还是待在染疫那群人里头,不过离荒庙较远,一个人像是被他们特意疏远了。
今日是个阴天,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云层覆盖下来,时不时还有阵阵凉风。
江汶每天都是待在帐篷里,拿笔写着什么。
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抬眼往外看时,之前找他的那位妇人站在帐篷外,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
“你可是来找我的?”
江汶放下笔,刚想出门,却听那人说道,“先生不用过来。”
妇人蒙着面巾,仔细去看便能瞧见她额头上长了几个水泡。
“多谢先生那晚愿意救治我儿。”妇人说着说着便带了些哭腔,“若不是如此,您也不会待在这。”
她显然不知道江汶被其他人用石头砸的事,仍沉浸在悲伤之中。
“今日是头七,我得去送送他了。”
那妇人说完便走,脚步却不大稳当,看起来颤颤巍巍的。
江汶只字未言,目送妇人往荒庙走着。
但他不知道的是,荒庙之后是一片郊区,原来长满青草的空阔土地上已经隆起一个个的小包,竖起一块块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