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白寻五七

8、治疫（2）

　　夜半三更，已到了宵禁的时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窗棂透出点点光亮。
　　城南处摆着的看诊台子却没歇息，慕容辛夷端着一烛火进了帐篷，翻开自己的手札。
　　第五日了，现如今她们已经大体清楚瘟疫的症状，可究竟如何治疗仍是一头雾水。
　　烛火映着她眼下的青黑，她将面巾扯下，手指停在手札中记载的症状。
　　郭典协同知府也是整日排查着瘟疫的来源，最早的一批病人实在没有什么共通之处，除了去酒楼吃过一次饭，可线索就是断在这，仍是没有查到来源究竟是何物。
　　“慕容，休息吧。”江汶将她的帐篷掀开，却没进来，“明日再研究。”
　　慕容辛夷手指落在头疼无力，全身发痒那一处，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好，江太医，您也早些休息。”
　　等到人一走，慕容辛夷又开始看向自己的手札，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来人啊，来人……”
　　帐篷外，一妇人大声哭诉道，“救救我的孩子……”
　　夜色暗沉，城南排的队伍在宵禁前便散了，
　　而刚刚准备休息的太医们听到这凄惨的叫声，又重新燃起灯火。
　　染疫的病人同城中间划分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隔离带，高高的木桩削得尖利，一扇大门紧闭着，门外有官兵把手，连围着的木桩旁边还有人时不时地巡视。
　　妇人被隔离带挡在里头，不允许离开那块划分好的地界。
　　隔着大半个人高的木桩，远远能瞧见她头发凌乱，显然也是半夜惊醒，左脸处有一块红肿。而她怀里的孩子更为吓人，额头上布满了水泡，人此时昏迷着，一动未动。
　　江汶出了帐篷，戴起面巾便朝那边走去。
　　慕容辛夷刚准备跟上，只见一只手拦住了她，是闻锐。
　　东边的天空才露出点鱼肚白出来，知府门前却聚集了一堆人，嘴里不停地嚷嚷着些什么。
　　完綮昨日一夜未睡，今早刚想休息片刻，但门外人的闹事声显然没有顾及她。
　　“你们这群官员到底有何用？是不是根本就没管过我们的死活？”
　　“开门，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京城来的人有屁用，莫不是随意派的人来敷衍了事？”
　　“是啊，说是派了王爷，结果呢，啥都没查出来，那些太医根本就是庸医，到现在了还没有治疫的办法。”
　　“废物，滚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门口百姓众多，个个嘴里都没几句好话，大声吵嚷着要一个交代。
　　完綮走到院中，看见徐游楚对着那紧闭的大门叹气，似乎根本不清楚该如何做。
　　“王爷，王爷，您可算来了。”
　　墨色身影从东边拱门处闲庭信步走过来，衣袂飘飘荡荡，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笑意在看到徐游楚的那瞬间戛然而止，僵了一瞬后，随即又扬了起来，怎么看，都不如之前笑得自然。
　　“知府慌慌张张是为何？”
　　夏濯面上不解，温声问道。
　　“王爷，如今百姓在门外闹事，您看看该如何办？”
　　徐游楚俨然成了一副苦瓜脸，心中苦不堪言。漓沂就不是个好地方，之前就换过好几任知府，都是民众闹事闹下去的，如今他这才上任没多久，事情就演变成这样。
　　夏濯神情温煦平和，“为何会这样？”
　　“昨日夜里城南有人死了。”徐游楚继续道，“那妇人去找了太医院的御医，却还是没能救活她的孩子。”
　　如果单纯因为瘟疫致人死亡，百姓或许不会怪罪官府，可倘若死在大夫面前，还是他们视作最后救命稻草的太医手中，那便会让人感到绝望。
　　难怪，难怪是在今日闹了起来。
　　“此事你可去找侍郎商议。”
　　他还是那副表情，面色虽浮现出担忧，说出来的话却事不关己。
　　“这……”
　　徐游楚早几天便听人说过这位王爷是来混的，他还不信，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等他说完，只见那墨色身影转了个身，又进了那道拱门。
　　“既然百姓在闹事，那本王还是等此事平息再出门吧。”
　　留下这么一句等着结果的话，徐游楚胸中忽有一口气上来，咽都咽不下去。
　　“大人，我们……”小厮守在他身边，问道。
　　“去找侍郎大人，快！”
　　完綮在院中看完这出戏，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
　　今日是个大晴天，漓沂一地也算是块“宝地”，即使是夏日也没有很热。
　　戴着帷帽的女子沿着一条弯七扭八的石子路走着，片刻后就到了地方，姜鹤守在门前，看到来人一愣。
　　拦还是不拦？
　　他心中纠结，主子吩咐不让人打扰，但这位……应算不上打扰吧？
　　完綮步子没停，抬手就想推门进去，忽地顿了一下，在门板上轻叩几声。
　　“姜鹤？”
　　屋内的人疑惑一声，“有何事要说？”
　　“是我。”
　　房间立刻安静下来，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自动开了。
　　“綮綮，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夏濯面色一喜，十分惊喜看向她。。
　　完綮摘下帷帽，直接进了他的房间。
　　屋内有一股烟味，她看向桌上那余下的灰烬，不知是在烧些什么。
　　夏濯见她不出声，许是听见了自己同徐游楚说的话。他方才也看见了她，本来是想过去的，谁知道徐游楚拦住了。
　　“綮綮可觉得我无情？”
　　完綮一回头，便瞧见他脸上那副受伤可怜的神情。
　　这人莫不是个戏子？方才不还笑着？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确实无情。”
　　她面色平静，缓缓道，“你既接下了皇帝的旨意，为何对瘟疫一事不上心？”
　　除了第一日去过城南一回，余下的便撒手不管。
　　她这几日，算是跑遍了大半个漓沂城，基本情况已大致了解。知府是个愚钝的，除了封城一事，其他问题都不知如何解决。
　　而百姓所能依靠仰仗的也只有京城派来的人手，可是……
　　完綮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还想继续问，却被人一把抱住。
　　“綮綮……”
　　他委屈地唤了一声，解释道，“我不能出风头，但我私下派人去调查了，你想听吗？”
　　完綮不知为何他突然这么大反应，之前这人不是容易害羞的吗？如今都敢抱上来了？
　　“我听我听，你先放开……”
　　夏濯依依不舍松开，“是补偿……”
　　他耳根薄红，“这样也挺好的。”
　　完綮满脸莫名，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人，自己也没干什么啊……
　　早晨的闹剧并没有坚持很久，郭典知道此事后急匆匆让徐游楚将大门打开，自己则是苦口婆心安慰着百姓，并保证不会放弃漓沂城内的百姓，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位感染瘟疫的病人。
　　许是他口才够好，又作出一副天下父母官的模样，几番说辞过后，百姓将信将疑地散了，郭典则又赶往城南，去处理昨晚那妇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