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家子》山月散人

7、修远墨玉情意朦朦

　　次日早饭罢，二门上小厮报，恭顺亲王邀林家大爷去看宅子，暖轿已经备好，墨玉穿好衣裳令步月告诉黛玉一声，出了门。
　　正要坐上轿子，就见云修远站在对面一驾朱顶八宝盖轿车前向他招手，墨玉弃了轿，走了过去，红槭绿萝领着十来个小厮抬着轿随侍左右。
　　走至面前，红槭捧了长矮凳，墨玉踏上，扶着他的手上去，进了马车里，云修远这才进去，二人对坐。
　　墨玉看这车，红木的料，乌银戗金丝的帘钩，却是蓝布夹棉围子，坐褥倒是厚实软和，只也是蓝布包的，镶着灰边，纳着五福捧寿的蝙蝠纹。
　　墨玉抱着铜戗银丝珐琅小火炉笑道：“三爷还是一如既往地两袖清风。”
　　云修远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墨玉，别笑话我了，你知道我的，家兄弟五个，我和皇兄最不得上皇喜爱，二皇兄最会做生意，母族又是京中贵族吴家，见天儿进献稀世珍品，五皇兄是今太后亲子，自然疼爱非常，我四哥有周太妃护着，是个潇洒终日的人，偏我母亲只是个小宫女儿，早早也去了，皇兄虽说是正统继位，也因前太后去了性情大变，更不得上皇喜爱，他母家那起子势利的扒上了老五，皇兄日子也难过。”
　　墨玉笑了笑，掀开帘子往外看，果这天子脚下，风物气象自与别处不同。只这路，太颠簸了些，颠得他恶心。
　　云修远忙从食盒儿里端出一盘果子来笑道：“知道你不耐烦坐车，怪我，只想和你多说两句话儿方令人套了车来，往后便不套了，这是薄荷汁儿混着橙子做的果子，酸酸甜甜清清凉凉，尝尝，压压恶心，还有几步路便到了。”
　　墨玉挑起一块儿，小小咬了一口，又放回了盘子里。
　　云修远担忧道：“你还是这么个脾气，你看看你，这一遭越发清减了，怎不叫我牵肠挂肚地担心？真恨不得跟了你去，日日见着，也省得我夙夜忧叹，魂牵梦萦。”墨玉听这话不像，只垂首不语。
　　这云修远说着便忘了情，伸手欲摩挲墨玉脸庞，却被墨玉转脸躲过，另一只手虽落在了墨玉的白狐裘上却搭在狐裘上不敢真伸出手去。
　　几瞬间，墨玉转过脸来，低着头，如鸦睫毛颤颤巍巍，淡唇轻抿。
　　“爷，到了。”车不知何时停了，红槭准备掀帘子扶墨玉出去。
　　云修远回神，退后干咳了一声，自掀帘子出去了，墨玉唇角微挑，戴上连帽，由红槭扶了下去。
　　红槭绿萝相视一眼，眸色暗沉，这恭顺王爷在车子里做了什么？主子羞成这样？别人瞧不出，他们一起长大怎瞧不出主子眼眸水润，荡漾春色，脖颈微红，已是羞到了极致！
　　这恭顺王爷尚在淮扬时，便时常往府里跑，个个儿都以为是冲着公务去的，他俩当时就觉着奇怪，见天儿往大爷外书房里钻，要么就强拉着大爷外出，要么赖在大爷房里整日里不走，殷殷勤勤瞧着就不像好人，偏大爷不信，只一味顺着王爷，他们也和大总管黄茝说过，黄茝反言他们多事儿，不行！不能让他靠近爷！
　　此时云修远已命人开了府门，将将扶人进去，却见红槭绿萝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扶着墨玉，墨玉瞧了他俩一眼，未动。
　　绿萝笑道：“爷，我们俩扶您嘛，您说现您住里面，上夜服侍都是步月，我们想进也进不去，也不知这几日您睡得安不安稳，这都几日没见了，我想您了爷。”说着又笑了笑，圆溜溜的眼儿奶乎乎的脸儿，笑得跟小狗儿似的可爱非常。
　　墨玉叹了口气，摸了摸绿萝的小脑袋，这边红槭低眉顺眼地扶着墨玉的手，也不说话，只腰弯地更深了些。墨玉轻拍了拍他的手，扶着二人，进去了。
　　进了大门，内务府负责太监协工部员外郎上前请安：“王爷安好。”云修远摆摆手道：“今日看看这园子，图纸我已交给了你，照着这图修吧，只一点，让我知道从中吃回扣银两也就罢了，若办事不力最后还把园子修岔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若这件事儿办得好了，上皇定会重赏，升官发财也是有的。贾大人，墨玉是你外甥，还望你多加看顾。”
　　云修远身材高大粗壮，眉毛被那道疤割了一半，冷起脸来，凶恶得很！总管太监吓得战战兢兢，怂首相待。贾政正色恭敬道了声是。
　　云修远直等墨玉向贾政请了安方重又携手墨玉走在前面，绿萝红槭随侍墨玉左右，内务府太监和贾政在后，后面二十来个年轻小厮捧茶抬舆跟在后面。
　　内务府负责太监上前半步，半弯着腰谄笑道：“王爷，伯爷，小的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姓夏，爷只管叫我小夏就好。这宅子原是前朝权相的住宅，里面一应家具摆设全抄了，留下这空宅子还有一处园子，也荒着，处处墙坯门窗都还好的，只需稍加修缮即可，此项由内务府营造司统管，只里面一应陈设家具都须按伯爷府的规制新打，内务府办事处正遴选木料加以打制，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内务府奉宸苑负责，奴与贾大人总揽全务。今儿营造司、办事处还有奉宸苑三司总管大臣皆在，伯爷还请吩咐。”
　　云修远皱眉，靠近墨玉耳边轻声道：“内务府里多是老二颐和亲王的人，惯会偷奸耍滑阿谀逢迎的。”
　　墨玉点点头笑道：“谢大人的好意，原是上皇疼惜我们这些小辈，倒劳累大人了，绿萝，给大人和底下人买些茶喝。”
　　绿萝应了，袖了个荷包儿给他，总管太监接了荷包儿藏袖子里，食指拇指一捻儿，好几张！胁肩谄笑道：“谢爷的赏！这原是我们应做的，您放心，准保修得和您给的图上画儿的一样！”
　　云修远皱眉小声道：“对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群小人！”
　　墨玉瞟了一眼他眉上的疤，怪道上皇派他到扬州处理灾情，几个亲王，都在京城享福，就他这么个人，傻不拉几乖乖去了，若没有他们跟在后面善后，无声无息死在扬州都有的。
　　云修远奇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墨玉摇摇头道：“今上太宠你了。”
　　云修远一头雾水，这说的什么？
　　几句话已走到了宅子正厅，墨玉看了啧啧称叹，不愧是权相宅邸，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端的是金碧辉煌，高大宏伟。只是，过于壮阔了，他更爱那粉墙黛瓦，阶柳庭花，一步一景的江南园景。
　　外院也就罢了，少不得入乡俗随，只那园子需得好好修缮。
　　进了那园子，衰柳败草，枯杨乱叶，满眼颓丧。墨玉伸手，红槭将怀里的图纸递了给他，墨玉对那夏总管及后跟来的三司总管道：“入园儿先设一山，使其便不可测，西向植丛竹，丛中设亭，名曰寒翠，竹外沿山，山山堆叠，明明灭灭，越叠越低，低至凹处蓄一深谭，谭水绵延自南向北，源自内，流向外，山石延溪于西北处设一瀑布，瀑布下设飞虹廊桥……”
　　一面走，一面说，逛完园子，墨玉脸色已是不好，云修远忙招手令抬與的小厮上前，红槭在肩與上铺了灰鼠毛皮褂子，扶墨玉坐了。
　　墨玉向众人告了罪，方坐了上去。云修远皱眉道：“这儿离我府内颇近，去我那儿用了饭歇会子再走吧。”
　　墨玉点了点头，贾政一行人恭送云修远去了不提。
　　只墨玉坐在肩與身上已有些发软，头晕目眩，四肢发麻无力，心内暗想，若那木居士灰侍者再拖拉下去，也别怪他毁了盟约！
　　云修远见墨玉虚弱气喘的模样，心疼不已，脱了自己的黑狐大麾罩在他身上道：“还好吗？快到了。”
　　墨玉埋在那黑狐大麾清冷淡雅的白檀香里，心下稍安，只内心深处隐隐约约觉着还缺些什么？
　　那个人，是他吗？
　　仗义耿直，翩若君子，富贵中人，跟随者众，另行踪神秘，应是北方人。
　　非他自吹，若在江南地界，他一早便寻到了。而今已有八年，仍无任何讯息，确是北方人。
　　可这香……似又不对……
　　墨玉掩面闭眼小憩。
　　等到了恭顺王府，红槭刚要上前喊醒墨玉，就被云修远拦住，着人抬着肩與进了大门，一直抬至内室，他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安置在早已备好的暄软如云的锦被上。
　　绿萝红槭自看见墨玉身上盖着云修远的大麾便面面相觑，咬牙切齿，再见云修远抱人，更要上前阻止，却被王府侍卫拦住，内心暗恨。
　　恭顺王府总管上前，请了他二人另坐，云修远着人去请太医，备膳。
　　不久，太医院院正已至，后面还跟了个装成药童的身穿藏青布棉袍悄悄跟进来的皇帝云邈远，进了内室。
　　云修远忙起身行礼，云邈远扶他起身皱眉担忧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说早上还好好的和你逛园子，这会子怎么又晕了？”
　　老院正已诊完了脉，笑道：“禀陛下，并未晕厥，只睡了过去，想是累着了，睡醒也就好了，只坚持着每日吃着养生的膳食也就罢了。”
　　云邈远点了点头，摆手令他出去，恭王府总管自去送他不提。
　　却说这院正刚进宫门，就被上皇叫了去，他细说了，只上皇闻说林墨玉只睡了过去似有些不愉，命太医好生诊视便令回去了。
　　老院正垂首应了回了太医院不提。
　　而恭顺王府里，云邈远笑道：“三弟，坐了这么会儿，怎的没人上茶？”
　　云修远瘫坐在高椅上道：“哥，我家穷得很，没茶，而且你也没功夫吃茶，就不必麻烦了，公务不忙吗？想是万户要等急了。”
　　云邈远笑道：“不忙，有甚公务？国家大小事儿自有那一班子内阁大臣汇报上皇，我乐得自在清闲。”
　　云修远皱眉抬高声音道：“哥！你怎好如此？！”
　　云邈远余光瞥见那总管影子立在门旁，冷笑道：“怎的？得了林墨玉那美人儿就忘了我了？你这小子也忒不仗义了？！想你幼时，我得了好东西哪次不想着你？你倒好！这么个美人儿藏着掖着什么意思？！”
　　云修远气得站起道：“来人！送客！！”
　　云邈远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作者有话说

　　入园儿先设一山，使其便不可测[ 高凤翰《人境园腹稿记》、邓云乡《红楼梦风俗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