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另一端》八千光年后

5、珞桂小区失火案（5）

　　饶是知道谢时雨身体情况特殊，路千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原因没别的，就是小孩刚醒没多久说话还带着点鼻音，这么一顿一顿地讲话实在太像撒娇。
　　路千山自认自己铁血硬汉，向来不吃这套，不然也不会相亲屡战屡败。谢时雨虽然半边身子不好，但另一边是好的，怎么可能起不来？这不是闹呢么？
　　路千山脸倏然冷下来，不耐烦地打算站起来，爱他妈起不起，不起算了。

　　见路千山拉着脸并不打算帮忙，谢时雨慌了，要是路千山不帮忙他今晚就真的只能以这种姿势躺沙发上一宿。
　　路千山不是家人，更不是花钱请来的护工。谢时雨没资格冲着他说这些话，就算不是撒娇，也不能这么说。
　　他伸手蹭了蹭路千山，略带一点着急地请求，“不……不用抱，扶起来，就行。”

　　先前自己话没说清楚，才会让路千山误以为是撒娇，现在谢时雨急得不行，忙着解释：“一个……一个姿势，时间久了，身体会麻，是真的，起不来，没有撒谎……”
　　因为说话急促，那股嘶哑的劲儿又冒了出来，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含糊。是真的挺着急的了，路千山完全听不出来刚刚那种撒娇的感觉，反倒是看着谢时雨着急忙慌地解释，面部表情控制不了，不但眼皮耷拉下来，还连带着嘴角都淌出来一滴口水。
　　还好路千山动作快，立马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接住，帮谢时雨擦干净才没有滴到沙发上。

　　“我又没说不帮，你急什么？我哪知道你是这么个情况……”路千山说得心虚，也就是仗着自己好歹三十多岁，平日抽烟也凶，这会靠着那副成年男性嗓音将心虚掩盖过去。
　　谢时雨没敢想那么多，只是文静地点点头。
　　他时刻谨记着，这是别人的家，不是自己家，有人肯帮忙就已经很好了，态度如何不重要。

　　托着谢时雨的背，又拉着谢时雨健康的左胳膊，路千山一把将谢时雨扶坐起来。小孩估计是真的睡懵了，坐起来的一瞬间脸变得煞白，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回过来一点。
　　这样文文静静没过多要求的小绵羊路千山又反过来觉得心疼，客气地问谢时雨要不要帮他揉揉胳膊腿，他能想到的就仅仅如此了，真的不知道对这种年纪轻轻就坐在轮椅上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办。
　　哪知道谢时雨反而生硬地拒绝了路千山的帮忙，说自己坐一会就好，不用麻烦路千山。

　　果然和青春期的小孩子没办法相处，心思太敏感了，前不久还在娇滴滴地撒娇，这会又疏离得像块石头。
　　路千山乐得轻松，他也不是那种乐意伺候别人的善类，直接站了起来走到冰箱面前看看今晚要弄点什么简单凑合一顿。
　　独居男人的冰箱饮料类居多，除了前两天母亲寄来的水果和一些下饭小菜类，更多的就是啤酒气泡水和速冻食品。

　　路千山拎起一袋速冻饺子，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谢时雨。
　　小孩子好像还在赌气一般软塌塌地瘫靠在沙发上，右脚无力地垂在木地板上，微微颤抖着，袜子已经快掉到脚后跟。他本来想出声提醒谢时雨，后面想想觉得自己又不是贱人，人小孩都不理自己，何必舔着脸主动开口。
　　想到这层，路千山也像赌气一样，鼻底下出气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路千山没什么厨艺，厨房里玩得最溜的是一台咖啡机，煤气灶对他来说就是架上一口锅把这些速冻食品煮熟这个作用。
　　或许是今天盯了一天煤气爆炸案，路千山这会竟然第一次好奇自家厨房的布局。趁饺子在锅里翻腾的时候，他绕着自家厨房转了一圈。路千山不是专业人员，当初装修也不是自己盯着，大多数设施都被整体橱柜包了起来，这会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回过神来，饺子也煮好，路千山从橱柜里拿了两只碗，均分了锅里的饺子。临端出去的时候想到外面小孩还在长身体，而自己到了要控制饮食保持身材的岁数，又把碗搁在灶台上，抬起一碗饺子往另一只碗里拨了几个。这才满意地端起来抬到餐桌上。

　　路千山以为谢时雨听到动静会乖乖进来吃饭，所以也没吭声喊谢时雨，只静静坐到饭桌前等着。
　　他等人的时候习惯性地会用手指敲击桌面，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起起伏伏，敲了好一会都不见谢时雨进来。路千山以为谢时雨还在赌气，便清了清嗓子沉声喊了一声吃饭了。
　　然而客厅还是静悄悄的，一点轮椅滑过的动静都没有。

　　路千山觉得自己主动做饭，主动开口已经算是一再忍耐，谢时雨这样可以说是给脸不要脸了。敲击着桌面的手指渐渐握紧，下一秒猛地捶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动静。路千山冷着脸站起身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出饭厅。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耐心来和青春期的小孩博弈，现在恨不能直接把谢时雨扔出去。
　　去他妈的采访，老子不要了，不就一素材，这条直接弃了又不是不行。

　　路千山怒气冲冲地冲进客厅，却在下一秒被狠狠打脸。
　　他总是忘了，谢时雨身体和普通孩子不同。
　　路千山看到谢时雨一手撑着茶几，慢腾腾地站着，孱弱的那条腿根本不起作用，反而脚没摆好，这会脚背已经翻蹭在地上。他知道谢时雨要干嘛，他想要坐到轮椅上。
　　但轮椅先前被路千山无意间往前推了一点，谢时雨单薄地立着，因为重心不稳，身躯有些佝偻。
　　他的胳膊很用力地撑着自己，根本不敢放开，更别说去够不远处的轮椅。

　　“操……”
　　路千山偏过头小声地骂了自己一句。
　　也不知道小孩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也不会出声喊一句，看得人真糟心。
　　路千山长长吁了口气，还是沉着脸走到沙发边，将谢时雨的轮椅推到他面前，“也不会喊人，万一没扶稳摔了怎么办？”
　　说着双手穿过谢时雨腋下，将他抱上轮椅。路千山脑里回忆着白天那个护工的动作，还想帮谢时雨把吊在外面的腿也拎回轮椅脚踏。却被谢时雨挡了一下。
　　谢时雨声音没有刚刚那么生硬，不过还是带着一点客气的感觉，是对陌生人的那种客气和疏离，“不用了，我自己会，在家都是自己。”

　　路千山没抬头，自顾自地帮谢时雨把腿拎起来，又反手把放在沙发旁的拖鞋拿过来帮谢时雨套上，然后把他瘫软的脚放正在脚踏上。
　　等这一切做好，路千山才抬起头来，非常严肃又正式地对谢时雨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身体情况会是这样的，如果我提前知道我可能不会来见你。很坦白地讲，我不是那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的人，但是不代表我遇到事情会觉得麻烦。的确在你之前我没有接触过像你这样的人，所以很多事我真的不太懂，我也不知道你会在我这里住多久，在这期间我托个大，算你半个监护人，你在生活上如果需要帮助，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这么憋屈地忍着。明白了吗？”

　　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说话自带气场，就算是好话也能被路千山说得跟下战书一样，生硬又冷漠。
　　唬得谢时雨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只一个劲儿点头。
　　细细思考后确实听着也不像什么好话，短短几句就把谢时雨残疾、孤儿还是个大麻烦表述清楚。不仅如此，路千山这番话还侧面抬了自己一手，表达了自己虽然知道谢时雨是大麻烦，但他也愿意负责的态度。

　　真难听，真毒辣，真自恋。

　　谢时雨垂着眼眸，耷拉着的眼皮跳了几下，哽着喉咙小声地对路千山说：“我……没那么麻烦……”
　　“行了，吃饭吧，饺子要不成了。”
　　路千山径自走到卫生间洗了把手，再回到饭厅的时候谢时雨已经坐在了饭桌前。先前路千山考虑到谢时雨左手能，还帮他拿了把勺子，没想到小孩左手使筷子还挺利索。
　　他有些意外，挑了下嘴角，也坐了下来。

　　饺子泡在饺子汤里时间有点长 ，这会已经泡得发胀，有几个还破了。简直就是肉丸面片汤，路千山才吃了几口脸就皱成一团，根本咽不进去。
　　抬眼看看谢时雨，人家反而挺淡定地慢吞吞吃着，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路千山像没话找话一样，不着痕迹地搁着筷子，淡淡地问谢时雨：“你是左撇子？左手使筷子还挺麻利。”

　　谢时雨右侧的面部肌肉也不太好，吃东西的时候很专心，不然食物会从嘴里掉出来，吃相就很难看。他慢腾腾地将破了个口子的饺子塞到嘴里，又细细嚼碎后咽进肚。
　　这才抬起头回答路千山：“受伤以后，练的。”
　　路千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练得挺好。”
　　还没过过久，路千山又开始好奇起来，“你这是摔的吗？考试没考好？站学校天台上……”
　　路千山大学刚毕业进电视台那年就报道过一个没考好，在天台上闹跳楼的高中生，一想也不是没可能，谁知道中二期的小孩脑子里一天想些什么。

　　谢时雨也放下筷子，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路千山，眼底好像有很多情绪，路千山捉摸不透他这是什么表情。
　　过了很久，谢时雨才开口，“打架。”
　　“嚯，你比我想象得还恶劣啊，谢良的看着挺文雅一男的，他儿子那么勇的吗？”
　　这个理由路千山想都没想过，怎么看谢时雨这小身板都不像会打架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

　　小孩不经逗，倏然间脸就垮了下来。手放回到轮椅钢圈上，转动轮椅离开餐桌。
　　“饱了。”
　　？
　　怎么又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