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另一端》八千光年后

4、珞桂小区失火案（4）

　　其实在已经有警方通告的前提下做这条新闻太简单了，照本宣科就行。同组的下属们取材已经够多，配合这张蓝底白字的通告足够做成今天的头条。
　　但路千山看过经济组调回来的素材，越是觉得不对劲。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谢良工作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别说收受贿赂，连借用工作捞一点点不碍事的肥水都没有。但在去年春天结束后，谢良的远在老家的父母账上，突然多了十万块。
　　但，也仅仅只有十万。

　　十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真的较真起来也可以说夫妻俩攒下给老人的养老金。两个公职人员攒十万块钱太正常了，没什么可诟病的。
　　就算退一步真的是收受贿赂来的，区区十万而已。何至于到畏罪自杀的地步？
　　路千山屈指弹了一下面前的几张A4纸，抬头皱眉问刘婷：“还有别的吗？”
　　“有，当然有，这十万块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是不是赃款现在还不好说。但别的地方还发现了一笔，实际金额目前查出来是这个数……”

　　刘婷看了一眼外面，谨慎地走到门口将路千山办公室隔音玻璃门关上，这才放心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对着路千山和林闻知晃了晃。
　　三千万……
　　看到刘婷的动作，林闻知和路千山同时瞪大了眼睛，又瞬间闭上嘴巴。
　　看到两个人还震惊着，刘婷又接着抛出一枚//炸//弹//，“这笔钱藏在张淑静还未出嫁前买的一套小房子里，也在他们老家。夸张的是，这笔钱是砌在书房的墙体里，真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藏钱方式这辈子我都没见过。”

　　别说刘婷没见过，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有几个见过？办公室里三个人脑补了一下整堵墙都是钱的壮观场景，一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林闻知更是嘴巴都张圆了，过了好半天轻轻从嘴里飘出来一句感叹的握草。

　　很快路千山抓住重点，抬头问刘婷：“你是说无论是给父母的十万块，还是砌在墙里的，谢良都没动过？”
　　刘婷点点头，又翻了翻今天的调查结果，确认谢良没有动用过一点赃款。

　　没动用？家里有个半身不遂的儿子，钱反而送回老家去了，一点钱都没用在儿子身上。
　　路千山回忆了一番，谢时雨的状态不像是用心治疗过的样子。既然钱都收了，为什么不拿这笔钱替儿子治病？
　　路千山捏着镜框思索半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闻知便率先开口驳道：“可是钱是怎么送回老家的？公安局那边有记录，除开出差，谢良就两年前离开过汉城，但不是他老家。”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饶是路千山都觉得头大。
　　刘婷思索了一会，她只能查到钱财去向，面对林闻知的这些问题，她还真一下子说不清楚。又怕路千山发火，只能低着头眼睛不停往上瞄，看路千山脸色如何。
　　“钱不可能是谢良放过去的，这么大一笔款项，谢良亲手送过去也太招摇了。只是既然有心收受贿赂，那这笔钱一点没动，反而藏得严严实实就有点猫腻了。除非……”
　　路千山藏在眼镜下的眸子垂着，慢条斯理地给面前两个人分析着。
　　前面这些都能解释得通，唯独为什么一分钱没动这件事路千山怎么都想不明白。除非……这笔钱，谢良根本不敢动。
　　不敢动也不能动。

　　路千山有一些反胃，上午喝了那杯美式就一直挨到了现在，肚子饿得难受。
　　一行人昨天傍晚四点就上班了，一直到现在已经接近二十四小时。又是满城奔波，又是高强度脑力劳动，路千山仅仅只是饿得反胃，刘婷一个小姑娘是真的扛不住了。小姑娘也是遭罪，还碰上了今天生理期，这会脸煞白煞白的。
　　看到两个都捂着肚子的同事，林闻知摆摆手道：“行了，这会都三点多了，要想再查也来不及今晚的录制了，我给你俩点点吃的，吃完了再思考。要我说就是多余考虑，赃款也有通告也有，新闻发了就得了……”

　　林闻知说着便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外卖软件，路千山才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一小只什么都没吃。
　　“啧……”路千山突然觉得胃里比先前还翻江倒海。从上午把谢时雨送回家后就一直在忙，都忘了那个小瘫子了。
　　他身上有钱吗？能自己出门找点吃的吗？估摸着也没钱，看他文文静静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估摸着也不会贸然出去。
　　没办法路千山只能掏出手机往家里的地址点份外卖，希望那小孩儿不会饿到在沙发上哭出来。

　　外卖很快送到，几个人心思都还在谢良案上，没多少功夫对着这种便宜套餐挑挑拣拣，风卷残云随便吃几口了事。
　　外面还有别的素材等着路千山他们几个拍板，不可能一直耗在谢良的身上。路千山都想好了，晚间新闻会播报一次，如果实在没头绪那他就会放弃谢良的这条新闻。
　　他都已经笃定谢良的事情肯定会有转机，如果明早播了畏罪自杀，后面真相大白的时候又要播一次，那真是太打脸了。
　　路千山不允许自己负责的栏目反复打脸，太违背职业操守。

　　几个人吃完东西，路千山慢条斯理地把餐盒收好扔进垃圾桶里，又把靠背上的外套扔给刘婷。
　　“你休息吧，或者直接下班。”
　　刘婷诚惶诚恐地抱着路千山的西装外套，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不，不是这事情不是还没有结论吗？我这会下班算什么？”
　　……
　　路千山懒得解释那么多，端着笔记本就打算去开会，林闻知跟在后面，小声和刘婷解释：“太复杂了，没证据之前播了不如不播，老大估计是要憋个大的。哎呀，你不用管了，赶紧下班回家睡觉吧。”

　　路千山可以不眠不休连轴转，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路千山。冷血归冷血，要KPI是他的事，但不能这么对待下属。
　　这和黄世仁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提案会议上连主审和播出主任他们两个也没提到这个案子，就好像没听说过一样。整个提案会议上下一心，全都对这个案子闭口不提，定下的内容全是不咸不淡的家长里短，头条都比晚间新闻的矮了一大截。
　　签完字后进入录制阶段路千山也扛不住了，留下值守记者便提前打卡回家去了。
　　出电视台的时候也不算太早，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他困得不行，开车中途都临时找了个停车位听着抽了根烟才又发动车子往回开。

　　路千山单身惯了，在北京的时候这样加班已经是家常便饭，回到家早就饿过了，根本不想吃饭，随便洗个澡倒头就睡。
　　哪不知打开门开了灯，路千山看到沙发上已经睡成一团的谢时雨，原本积攒的瞌睡立马被吓醒，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今天自己往家里接来了一个小麻烦……啊不，小朋友。

　　门口有一包塑料袋，路千山侧着身子，借着玄关的灯光才看到是白天的外卖垃圾袋，口子没系紧，露出里面吃了还剩一个底儿的餐盒。
　　夏季炎热，餐盒吃完了还能收拾一下，这点让路千山比较满意，看着沙发上的小孩突然顺眼了一些。
　　谢时雨虽然睡得沉，但是估计睡得不太好，脸皱成一团。不晓得先前是不是惊醒过还是怎么的，垂着的那只脚连袜子都蹬掉了，白皙的脚蹭在沙发上，露着纤细的脚踝。握在右手手心的毛巾卷也掉在地上，白天没怎么仔细看，这会才发现谢时雨的手其实挺好看的，肤色白皙，手腕腕骨明显。就是修长的手指全都蜷缩着，还有点变形，这么一来好看程度便大打折扣。

　　路千山弯下腰拍了拍谢时雨，“小雨，小雨……吃饭吗？醒醒，嘿，小孩儿赶紧醒醒，要睡去客房睡。”
　　谢时雨是真的睡得死，路千山接连拍了好几掌他才醒过来。他睡眼惺忪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才软软地哼了两声，声音跟刚出生的小绵羊一样，软得路千山背脊一僵。
　　“别哼哼唧唧的，跟个小姑娘一样，快起来，我给你煮速冻饺子吃。”路千山有些不适应，直起身来生硬地转过头去不看谢时雨。

　　谢时雨还是没起身，还抬起左边胳膊遮着脸，只是也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路千山有些不耐烦，觉得十七八岁青春期的小孩就是矫情。
　　“怎么？还不起？你今晚就睡这？”他叉着腰沉声问谢时雨。
　　谢时雨把胳膊放了下来，能灵活活动的一侧身子扭了两下，还是没能坐起身来。最后泄气一般轻声道：“你……你去休息，一会，自己起来。”

　　？？
　　路千山被谢时雨的这种态度搞得简直没脾气，气得磨牙。但看看谢时雨通红的脸蛋，又担心是不是小孩刚出院身体不舒服。
　　算了算了不能和小孩计较，自己一大人不能那么小心眼。
　　路千山压着性子也坐在，伸手谈了探谢时雨的额头，还行没发烧。
　　他尽量压着性子，保持着尽量温和的口吻问谢时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白天外卖吃了肚子疼？不应该啊，我平时都是吃这家的。”

　　谢时雨还是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时不时瞟两眼路千山。他右侧的胳膊还吊在外面，他想把手臂缩回来，却困于半身无法动弹而没办法。平时还能伸出左手，但因为睡觉姿势的原因，现在连左臂都是麻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路千山看到谢时雨的眼神一直看着右边，顺着他的视线，路千山帮谢时雨把垂在外面的胳膊放回沙发上。拎着谢时雨的胳膊，路千山明显感觉到他肢体有些僵硬，还贴心地帮他揉了揉。

　　谢时雨还是脸红红的，还有些不自在。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平时都在竭力地控制着自己，这会因为不自在没办法做好表情管理，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
　　他这样其实不算难看的，就是有点滑稽，惹得路千山也心情好了起来。又加上今天确实是自己不对，路千山便好言好语地劝着：“还是怪我给你点餐的时候太晚了，害你饿肚子？没办法我平时就这样的，我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别的。我能想起来给你点吃的就不错了，算了……明天我会给你在家里留点钱，你晚饭自己出去吃。楼下商铺就有小餐厅，我看你出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谢时雨点点头，小声回路千山：“我其实……没多饿，我饭量不大的……”
　　他肠胃不算好，很难觉得自己有多饿，受伤后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在家呆着也没准点吃过饭，早就习惯了。
　　之所以脸红成这样，是不习惯，不习惯一个还算得上陌生人的人同自己这么说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路千山。但又觉得被这么低声软语地道歉着、哄着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在自己面前的路千山和记忆里的路千山一点都不一样，差别大到谢时雨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见谢时雨终于愿意，也不是在生气的样子，路千山松了口气。
　　他还有很多问题没问谢时雨，还挺害怕谢时雨突然情绪不对，拒绝采访。只能还好声好气地接着哄：“那这是干嘛呢？起来吧谢小少爷，不饿就洗漱睡觉了，你整理整理自己情绪，明天我还有话要问你。”
　　半晌谢时雨没动，路千山终于有点沉不住气，拧着眉问他：“到底起不起？”

　　大人严肃起来特别有气势，语气冷峻得就像他的镜片一样，下一秒就要飞出两把菜刀来。
　　谢时雨不敢再瞒着，瓮声瓮气地老实交代：“身子麻，起不来，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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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谢谢支持
不好意思啊，最近身体原因进了趟医院，拖了好久，已经回家了，会恢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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