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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同穴所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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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凶兽一开始还心存戒备,后来见赵苏阳真的并无恶意,加之野兽对杀气的敏感度极高,似是觉得赵苏阳真的再没半点杀气,便低头拱拱同伴,做了一会儿交流,而后便向后退开三尺,让出一块地方给赵苏阳。
赵苏阳俯身看这紫花小蟒,它尾部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右眼定然是保不住了,所幸这金伞蒲公针身不是很长,该是没有伤及脑子,处理过紫花小蟒的伤势,赵苏阳又将手掌抵在那凶兽肩头,一运心法,那凶兽肩头的两支金伞蒲公在他伤口中收合起来,又变为金针的样子,他分开那凶兽皮毛,在两处伤患处开个小口子,捻住针尾,将两支金伞蒲公抽出,上药包扎,这一通折腾,已经到了夕阳西下之时。
赵苏阳起身,向那凶兽道:“兽兄蛇兄,我二人还有事在身,几日后可能还会途经此处,到时二位伤应该大好了,我再帮二位换一次药,今日便告辞了。”说罢起身要走。谁知这凶兽站起身来,那紫花小蟒也就又盘到了它身上。它低哼了几声,往一个方向走几步,回头望着赵、陈二人,似是让二人跟过去的样子。
赵苏阳与陈知言对视一眼,跟上去。那凶兽走到祭台脚下,往祭台后转去,一爪拍上一个机关,祭台脚下的墙壁上,打开一个暗格,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只白玉小坛子。陈知言将小坛子拿出来,打开来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笑道:“兽兄,这坛子是空的呀。”
那凶兽似听得懂似的摇摇头,再看那紫花小蟒像是很惧怕这个罐子,缩在凶兽的鬃毛里,连头都不敢露。此时天色已暗,赵苏阳划了根火折子,往小罐子里照去,借着火光,才看见那罐子底部有一只通体透明的小虫,连内脏的都是透明的,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动不动的伏在坛子底部。陈知言一见,脸色顿时变了,惊道:“这是灵蛰子?没想到真的有……”
赵苏阳道:“灵蛰子,是什么?”
陈知言道:“灵蛰子是传说中的灵虫,必得是在下雨天时蟋蟀与蜻蜓交姌,产下虫卵,又不能人为养殖,待这虫卵孵出幼虫,将它与多种毒虫共同投入容器,以炼蛊的方式炼养,最终若是它能活下来,便成了这灵蛰子。灵蛰子练成后,第一次见到阳光,就会进入蛰伏状态,可以长达数百年,想要唤醒它,须得以人血饲养,它饮了这人的血,就会认这人为主,在主人身侧,一般至死都不会离开,有它傍身,可避百毒。”
赵苏阳叹道:“如此说来,神物啊。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陈知言笑道:“这机缘难得,这趟劳烦苏阳兄走了一遭,给你吧。”
赵苏阳摇摇头,道:“还是敬谢了,我不习惯身边有只虫子。”
陈知言也不多说什么,笑着将这白玉罐子揣进怀里,道:“那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又转而向那凶兽郑重的施了一礼,道:“多谢兽兄。”
二人见天色暗淡,想着还要尽快赶路,便欲与那凶兽道别,却发觉马匹只剩下了一匹,不禁相视苦笑,陈知言道:“与苏阳兄共乘,我倒是乐意得很,只是辛苦了这马儿,要驼你我二人,怕是累得很。”
赵苏阳一跃上马,道:“陈先生轻功卓绝,不用骑马也是可以的。”说罢,一夹马肚子,那马儿就走了起来。
陈知言啧了一声,笑道:“苏阳兄可不能欺负我这肢体残缺之人。”他嘴上说着,腿脚却利索得很,也跨上马来,坐在赵苏阳身后。赵苏阳顿时就觉得别扭的紧,此时陈知言坐在他身后,伸手来掏缰绳,正好像将他环在怀里一般,不禁微微一挣。陈知言道:“哎呀,想来是我胳膊不够长,勒住苏阳兄了,那便劳烦你来提缰吧。”说罢,双手将缰绳一松,顺势就扶在了赵苏阳腰际。再看赵苏阳,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自在了。
正在赵苏阳犹豫这可如何是好之时,那凶兽在马前低哼了一声,俯下身来,甩甩头,似是示意,自己可以为二人代步一程。
赵苏阳见状大喜,道:“兽兄高义,这马儿驼我二人,也太吃力了。”又转头望向陈知言。
陈知言倒也了然,轻轻一笑,飞身骑上那凶兽,拍了拍它肩背,道:“辛苦兽兄了。”
二人一人骑马,一人骑兽,也不知是因为有这凶兽在侧,还是因为陈知言怀中的灵蛰子,这一路上毒虫避让,二人极顺利的出了祭祀场。
又往前赶了几十里路,一条溪流横在前方,水源清澈,映着天上粼粼月光,让这无人之境添了些许静谧之美。眼见天色太晚了,二人决定在此安顿一宿。赵苏阳只生火的功夫,陈知言便打了五六只野味,野鸡野兔,倒是花样繁多。他将食物分了一半给那凶兽和紫花小蟒,这一兽一蟒毕竟被伤的不轻,又奔波了不短的路程,吃完东西,找个舒服之处,卧下修养去了。
“依苏阳兄看,这兽兄是什么来历?”陈知言啃一口烤熟的肉,向赵苏阳道。
赵苏阳想了想:“我久在朝堂,哪儿有陈先生游历广阔,如果非要说,只是知道,山海经里记载着凶兽穷奇,形似虎,生双翼,会伤害忠义之人,鼓励恶人多做恶事。这兽兄倒是生的与之有几分相似,只是我看它和那蟒兄情义笃深,却比多数世人还要值得敬重。”
陈知言喝了一口酒,又将酒壶递给赵苏阳,道:“苏阳兄可知这穷奇还有另一记载,《后汉书·》中记录了十二位神明,其中便有穷奇,相传穷奇可以祛除蛊毒,是一头善兽,与《山海经》中所传可是大不相同。如今看来,这兽兄似是守护灵蛰子,倒与后汉书中的记载有几分贴切。今日是你我二人闯了它的领地,如此说来,倒真是咱俩理亏。”
赵苏阳无奈的笑笑,静默了半晌,道:“你的腿……到底是……”
陈知言哈哈一笑,道:“苏阳兄今日不做那你想说自然会说的模样,倒是让人觉得亲和不少。”他见打个哈哈的功夫,赵苏阳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爱说不说的表情,便忙道,“我告诉你便是。我是个弃子,小时候受了伤,就是这个样子了,所幸师父捡我回去,又做了这机关残肢供我使用,如今,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小时候长个比较麻烦,过不得些日子就要变成个跛子,如今身高已定,这腿也不用常换了。今日这一遭看来,到当真是塞翁失马。”
赵苏阳叹道:“我也是被师父收养的孩子,你我之幸便是都有个如父如母恩同再造的师父。”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之前我只是听师父讲过,百年前有位前辈精通机巧之术,能用玄铁木枝做人的肢体,还能令人行动如常,如今见了,当真有人有这本事,真是大开眼界。也不知尊师是否与那位前辈有何渊源。”
陈知言这回破天荒的没有接话,掏出烟袋锅子点上,闭着眼睛极为享受似的抽一口,慢悠悠的吐了个烟圈,叹道:“饭后来一口,活到九十九。”
赵苏阳见他这样子,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闲扯了些其它,就各自和衣躺下休息了。此时夜色深沉,篝火在不远处时不时噼噼啪啪的爆一两个火花,赵苏阳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此刻觉得心里竟然是难得的平和安逸,合上眼睛就睡着了。
习武之人大都是天色刚亮,便即起身,赵苏阳醒来之时,见陈知言正在溪边洗脸,也似刚起身不久。二人草草吃了些干粮果腹,就又上路了。
天光大亮,二人行在乡野之间,此时已经时过中秋,天云高远,路边偶有果树,树上挂满了熟透的果实,田野间一片金黄,叫人看着悠然气爽。
二人时而赶路,时而缓步休息,赵苏阳心情大好,取下腰间素舒,吹了一曲小调,起初陈知言只是含笑听着,用烟袋锅子一下一下打着节拍,听到后来,似也觉得兴致使然跟着曲调吟唱起来,只听他唱道:“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赵苏阳的曲调配合着他低回婉转的唱和,也不知是曲和人声,还是人声协曲,竟说不上的和谐耐听。
途经昨日的祭祀场之后,这一路再无凶险,晚间又是一夜露宿,次日晌午,便到了陈知言预计的地点。那是一间修在断崖上的四方木屋,从外面看上去,就是四四方方一个奇怪方块,无门无窗。
陈知言指了指那四方木屋,道:“是此处了,劳烦苏阳兄帮我将存在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随即拍了拍自己的右腿,继续道,“这里面机扩精巧,我这腿是不行的,只能劳烦苏阳兄打个头阵。”
赵苏阳道:“我对墨家偃术可是半窍都不通啊。”
陈知言笑道:“苏阳兄为人磊落,先言明自己不通偃术机关,不怕我暗害于你吗?”
赵苏阳叹道:“自相识以来,你若存心害我,机会多的是,何苦如此大费周折?”
陈知言听了,忽然郑重的向赵苏阳行个礼,道:“多谢苏阳兄信任,此间机巧,倒不至于伤人害命,只是有些操作,须得受力平衡,毫厘偏差便会锁死,我自问这辈子恐怕是做不到如此精准之事,所以才要劳烦苏阳兄动手。”
赵苏阳见他突然正色,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但他此刻也懒得细想这人的心思,只是点头同意。
陈知言走到房角处,对着木屋的木条,由下至上数了个数,又由右至左数了个数,将这两个数交点的木条往里一按,便听见木屋里机扩声响,二人面前就裂开了一道门。二人一前一后进到木屋中。
这木屋从外看着,长宽均只有丈余,谁知进来才发现,原来从外面看到的只是一个露在地面的基顶,进来就看到屋子地上正中央一条通道蜿蜒向下,幽暗曲折,下面竟似是一个地宫,修在山腹之中。
“这怕修的是个墓吧?”赵苏阳划亮了火折子,往那洞口里张望下去,也不知这通道到底有多深,他一望之下,只见到前方幽黑一片。
陈知言笑道:“这倒还真不是,只是门派先祖修的一处地库,用于陈列一些收藏之物,其中的机巧也是祖祖辈辈逐渐完善的。”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若是个墓倒也是妙得紧,那你我便是同穴有所望,他生缘更期。”这诗句本来是“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到了陈知言这里反倒被他改成了另外的意思。
赵苏阳听了,“呸”了一声,道:“晦气晦气,要死你自己死远一点儿,不要拉上我。这是你先祖的地界儿,你在这儿捻酸的胡改什么悼亡诗。”
陈知言自还是顶着他那副笑面孔,道:“虽然是悼亡诗,但我改的意头可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