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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谋逆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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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苏阳见他又现了开始胡说八道的端倪,瞥他一眼都懒得去瞥了,径直往前走去。他刚张望过通道里面那黑洞洞的一片,本以为,就得是一路摸黑下去,谁知,通道向下几十步,拐了个弯,两旁竟亮堂起来,每走上几步便是一盏气死风灯,里面的火光摇曳,在这经年无人的通道中不知为谁留着一丝光亮。那火光不似普通烛火的颜色,都微微泛着些白光,比那暖黄的烛火显得更明亮些。
赵苏阳叹道:“相传东海里有一种巨大的鱼,用它的鱼脂熬油加上蜂蜡就可以制出这经久不息的灯油,只是这种鱼难以捕捞,这通道看上去绵延深远,陈先生师门竟有如此大的手笔,弄得到这么多的鱼脂油,莫非是官家?”
陈知言笑道:“不才在下师门祖上酷爱捞鱼。”
陈知言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让赵苏阳平时那样一个少年老成、温文尔雅的人突然暴躁,但赵苏阳还是有涵养的,他只是选择立刻把对话终结掉。
赵苏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再理他,只顾向前赶路,感觉走了差不多有二里路程,才见到在通道尽头有一扇巨大的拱形木门。陈知言叫住他,道:“苏阳兄止步吧,正是这里了,你且仔细看前面地上。”
赵苏阳依言往地上看去,那地面上,能隐隐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脚印痕迹,不知为何,每个脚印上都泛着微光,只是这脚印的步幅并不归整,他一时间没看出什么章法,于是,转过头来疑惑的看向陈知言。
陈知言道:“苏阳兄师门传承有两套功夫,一为剑法,名叫当时明月,一为掌法,名为彩云归,苏阳兄会不会?”
赵苏阳心道,这两套功夫都不是什么高深上乘的招数,只是两套功夫相辅相成,当年师娘教授的时候他不过开蒙不久,便道:“自然是会的。”
陈知言又道:“当时尊师授业时,可向你讲述了其中的典故吗?”
赵苏阳道:“家师只说这是取自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两句词,其它没有再说。”
陈知言的嘴角扯了一个冷笑道:“是了,也可能苏阳兄当时年幼,尊师不便多说。苏阳兄你看,那脚印的前半截步伐,便是当时明月的前八招,后半截步伐,是彩云归的后六招。最重要的是,脚印上都有一个机关,每一步踏上去的力道要几近相等,并且时间的间隔是这每一招的长短,我就算是会了剑法掌法,却也做不到如此精准的控制右腿力道,所以才需要劳烦苏阳兄大驾。”
赵苏阳皱眉道:“这是陈先生师门暗道密室,为何会用我派的武功作为开启机窍的关键?”
陈知言一屁股坐在这地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赵苏阳也坐来,一副要讲故事的模样,道:“我便将这明月照彩云的往事说给你听。曾经有一对少年男女,少年是我派的前辈,少女则是贵派前辈,他们年少情笃,后因有人挑拨,闹了误会,少年每每忆往昔情义,都不胜怀念,便创出这两套武功,以舒胸意,待到后来少女已嫁作人妇,误会渐消,却回不去曾经了,只能将这两套功夫传承下去,纪念年少那恍如昨日的梦。”顿了一顿,陈知言又道:“那少年,便是家师。”
赵苏阳点头道:“原来你我门派之间竟还有这等渊源。”言罢,向前两步,拔剑出鞘,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走了两遍当时明月的前八招和彩云归的后六招,一跃入场,双脚稳稳的踩在第一对脚印上,这两套武功虽然不是上乘功夫,但招式潇洒飘逸,赵苏阳本就身形清俊,他身着淡青色的衫子,衫子边上滚着一道细细的银线,在火烛映射之下,衣衫翻飞,折射起点点光华,说来也怪,按理说人有高矮,步幅大小便会有些差别,但他每一步都能极精准的踏在微微泛光的脚印上,看上去竟似步步生莲,身披星辰。八招顷刻使完,赵苏阳还剑入鞘,去走那剩下的六招彩云归,这彩云归是一套掌法,招式柔秀灵动,颇有少女归家,步履轻快翩然的风姿,如今知道了各中缘由,他心中了然。只是叹息这一对有情人,终是殊途,信任,是需要有多么坚定的心念,才能够始终如一呢?自来都感叹破镜重圆是一桩美事,但那重圆的镜面上终归还是裂痕一道,无论照什么,都是分开两边的。
赵苏阳这十四招打完收式,刚才他出招每踏出一步,便觉得脚下的足印轻响一声,这会儿他双脚刚离开最后的两个足印,便听见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眼前的拱形木门应声而开。
赵苏阳心中暗想,这人的师门与自己师门有这等渊源,他从一开始便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心,大概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帮他打两套功夫开个门这么简单,但他嘴上一直东拉西扯的不肯透露原由,实在不知为何,便道:“陈先生,你我师门这等渊源,陈先生却一直对我含糊其辞,先生找上我,一直说是来渡我这个有缘人,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先生不肯明示,是怕我不信还是另有目的怕我阻挠?”
陈知言一直觉得赵苏阳待人颇有张弛有度的分寸边界之感,凡事若是对方无意言说,他便不会刨根问底。没想到他这回问的直接,先是一愣,随即托着下巴,目光在赵苏阳脸上停留了许久,道:“都说长得好看的人没脑子,苏阳兄是个例外。”
赵苏阳此刻站在陈知言身前,二人一站一坐,相视良久。陈知言见对方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一个正式的回答,终于还是笑了笑,道:“是怕你不信。”他站起身来,拍掉衣服上的尘土,又道,“现在很多情况,本就还隔着一层迷障,我也怕自己一叶障目,影响了你原有的判断。”
陈知言在对赵苏阳说话之时,脸上大多时刻都挂着笑意,但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赵苏阳分明觉得笑意之下,有一层苦涩,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拍拍他肩膀,往门里去了。
二人进了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这房间修成个五边形,四面墙壁上有门,一面墙壁上,是一个暗格。陈知言上前捣鼓了一番,打开暗格,他拿出一方锦匣转头向赵苏阳道:“咱们可以回去了。”他边说边打开锦匣,赵苏阳见那锦匣中事物甚多有些瓶瓶罐罐,还有些书册典籍,陈知言从那锦盒侧壁处翻出一柄匕首,交到赵苏阳手上,道:“这个送你。”
赵苏阳接过匕首,见这匕首手柄和刀鞘花样极为朴实,唯独鞘口之处嵌着一枚白润的珍珠,饱满丰润,有大拇指盖大小,与这匕首整体朴实的风格交相辉映,形成了那点睛一笔,他按下刀鞘上的卡扣弹簧,“铮”的一声轻响,匕首出鞘,刀刃却是他不认识的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流光,赵苏阳知道这匕首不是凡品,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向陈知言道:“陈先生馈赠,愧不敢当,这匕首珍贵至极,还是先生收好吧。”
陈知言摇摇头,道:“这匕首本就与你派有些渊源,如今算是拾带重还,它的先主如果知道,也定然乐意苏阳兄收下,再者言,这匕首就算再珍贵,也不过是个物件,抵不上苏阳兄信义奔波的情义,算是小小心意吧。”
赵苏阳见他坚决,也不矫情,道了一声,“多谢”便将匕首收进怀里。
二人原路返回,那穷奇凶兽还等在原地。回长宁道的路上,赵苏阳收到飞鸽传信,看过之后,脸色变得阴郁起来。陈知言问他何事,他只言道说逸王殿下私藏兵器库,被下了狱。
陈知言却眼珠一转,呵呵两声冷笑,道:“竟来的如此之快。”
赵苏阳一惊,转头看向陈知言,心道,这人竟早知道有此一遭吗?想要问他,却又想起刚刚二人在那密室中的对话,终于还是没问。
陈知言见他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游移不定,索性继续道:“逸王殿下,要我前来,便是预感到皇上可能依然忌惮先皇的对逸王的爱重,虽然先皇宾天,但皇上忌惮旧臣有扶持逸王之心。”
逸王尚武,但早有风传其实逸王颇具大略才华,只是不爱权术,所以才做出一副事事嫌烦,只爱武装的样子。他这样做自然是做给皇上看,让他明白自己对于皇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没想到皇上依旧在心里颇为忌惮。
赵苏阳点点头,道:“你能肯定逸王并无谋逆之心吗?”
陈知言摇头道:“不能,也许此刻没有,命悬一线之际,也便有了;又或者也许此刻有,命悬一线之际,又后悔了。谁知道呢,我受他之托,进了这局中,只为入局,却不为他。他私修兵器库是事实,若是只问事实不问初衷,他确实是犯了皇上的忌讳。”说罢,他叹了口气,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本来以为能清闲几天的。”
二人回到祭祀场的时候,那凶兽便示意道别,二人为兽、蟒换过伤药,只得共乘一骑匆忙赶路,赵苏阳此刻心急回到府衙,便也顾不得之前心里与陈知言共骑的别扭。奔至离城门三十里左右时,天已入夜,陈知言道:“不如我们今夜便再露宿一宿吧,你虽有腰牌可随时进城,但估计现在城里局面混乱,咱们别去添堵,养一宿精神再回去。”赵苏阳也确实乏累,想想就同意了。二人生起火堆,吃了些干粮正欲休息,却听见此时远处马蹄声由远而近,径直奔着二人的火堆而来,待到那人奔至近前,一见之下,竟是玖月。
玖月见到赵苏阳,下马行礼,脸上一阵高兴一闪而过,随即便蒙上一层忧虑,道:“大人,你别回城了,快先找个地方避避吧!”
赵苏阳心下奇怪,道:“避什么?我有什么可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