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28、原点origin.2

　　位于忒弥斯河Aegir水族馆餐厅一如平常，迎来它的客人。
　　身穿宝蓝色正装的男人走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将后座上坐着的少年接下来。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怀里抱着一只鼓胀的背包，他看了一眼面前向他微笑的男人，错开他的目光，低着头把背包背上。
　　看到他的反应，男人一笑，将车钥匙交给走过来的侍应生，让他把车开到车库。他转身往餐厅走去，少年默默跟在他身后，进门时，门口的侍应想帮少年暂时保管背包，被少年拒绝了。
　　进门后穿过一条通道，两边是高大的水族缸，隔着厚厚的玻璃，幽蓝的海水如丝绦摇曳，白色的细沙中花园鳗悠闲地摇摇晃晃，群鱼藏在斑斓的珊瑚礁中，准备猎杀面前游过的小鱼，人类对海洋生态的模仿莫不臻至，但即便再多的人工投喂食物，生物生存的本能却并没有消失。
　　侍应跑过来询问男人预订的位置，然后将两人带过去。餐厅内部形状仿造海底管道，中间是十几张餐桌，因为天气还比较冷，在餐馆里人很少，整条通道中静悄悄，只有鱼游动滑过水波动时咕噜声。
　　蓝色粼粼的水光落下来，走在中间，一种身处深深海的窒息感也随之而来。两人在一张餐桌前坐下来，点过餐，侍应生放上饮品就先离开了。
　　男人这时才向少年伸出手，他的手掌张开，水纹落在他的掌心，像托着水晶球的女巫。他俊秀的面容上绽露笑容，平日温和平静极具欺骗性的笑脸，此刻在水族馆鬼魅的光影下，突然变得阴森冰冷，他开口道：“Linlin，我的东西呢？”
　　“没有。”少年果断地说。
　　“那可不是你现在能用的玩具，还给我吧。作为替代，我会给你别的东西。”
　　“我没有。”少年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男人将手收回去，他轻叹一声，说：“你知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那种东西很危险，我担心你随便乱用。”
　　少年低头盯着桌子不说话。
　　“……算了，你要是不想还的话就暂时放在你那里吧，不过要记得，绝对不能用。”男人道。
　　少年一怔，他没想到男人居然会那么快就放弃回收，这不像他的作风。
　　似乎看出少年心中所想，男人又说：“枪是你偷偷拿走的，并非我给你的，就算出了什么问题，追到我这里我也不会怎么样，明白吗。”
　　“……”
　　“我知道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先吃饭吧。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但身高又没看到长，这不太好。”
　　少年点点头，就在此时，身旁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黑影，他在跟男人碰面以后，就一直是提心吊胆的，这一瞬间被吓了一跳，心脏紧紧揪起。他扭头看去，一条巨大的鲨鱼就贴着玻璃从他身旁飞快游过去，又在不远处的水中一个摆尾，群鱼像一颗颗鱼雷飞快向他射过来，又在要撞上玻璃的紧要关头像一片乌云散开。这个时候，被鱼群挡住的巨大鲨鱼出现在眼前，夸张的血盆大口和细密锋利的牙，似乎要将前方的一切全都吸进去，然后撕咬成碎片吞吃入腹，鲜血从牙齿间晕开，把周围的海水染成红色。
　　少年坐在椅子上，眼睛慢慢睁大，仿佛古时候献祭的人，呆呆地望着迎面而来的强大而恐怖的怪物，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待着死亡那一瞬间的来临。
　　“嘭！”
　　人从高处跌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如同铁锤的拳头跟过来，陆帆凯顾不上背部的疼痛，往旁边一滚躲开。
　　他扶着围绳站起来，抬手抹去不停往下滴的鼻血。他抬头看到走过来的黑色怪物，四周的黑暗中魔鬼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干掉他！”“快站起来！”“干掉他！”“Key，快站起来宰了他！”
　　陆帆凯躲开条顿挥过来的一击，拳头从他的头上轮过去，带着一阵呼呼的风声。陆帆凯一拳揍到条顿小腹上，同时借力往后跳了一大步，以免条顿还手。
　　条顿拍拍肚子，像没事人一样嗤笑一声：“不痛不痒，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我很失望。”
　　陆帆凯喘了一口气，嘴里吐了一口血，鼻血又流下来，他向裁判比了一个暂停。裁判跳上台，让条顿暂停。条顿不知道他现在叫暂停干什么，想必也只是想要找一个借口先逃避，没有关系，无论他做什么，今晚上他都一定会输。
　　陆帆凯在拳台边缘坐下来，他脱掉拳套扔到拳台下，解开身上的护具，对裁判说：“我要打自由搏击。”
　　“这个时候改自由搏击恐怕没人同意。”裁判压低声说。
　　“他们会同意的。”陆帆凯笃定地说。
　　裁判让计时员暂停计时，中场先休息十分钟。他宣布消息时，底下的观众冲陆帆凯倒竖拇指一阵嘘声。陆帆凯默不作声，低头拆掉手上的绷带，旁边有人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他低头看去，是给杂货店送货的送货员。他低声道了声谢谢，接过来将鼻血弄干净。
　　他站起来，将身上那些痛的地方活动开。裁判回来了，他走到条顿面前向条顿说了什么，然后回到拳台中间，宣布拳赛将改为自由拳击。底下噤声片刻，立刻掀起火焰般热烈的欢呼声。
　　条顿脱掉身上的护具和拳套，他走到拳台中间，对陆帆凯说：“自由搏击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陆帆凯没说话，他突然抬腿朝着条顿的胯间踢过去，条顿立刻伸手去抓他的脚踝，谁知陆帆凯的脚半空悬停，中踢变下踢，准确踢住条顿膝盖。同时他伸出双手握住条顿的手，头往后仰，一个头槌撞在条顿胸口。
　　条顿被他撞得直拍胸口咳嗽，陆帆凯也扶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条顿全身都很硬，弱点寥寥无几，而且他在身高、体重、力量上都更胜他，想要正面攻击获利，毫无胜算。他改自由搏击就是为了能有效利用身体的各部分，能够让条顿顾此失彼。
　　条顿张开双臂向他撞过来，这一招破绽很多，但对条顿来说并不是，他对痛觉的比普通人更强，如果不是力量很大的人，被他这一撞，只能乖乖躺平。
　　陆帆凯被他撞了几次，不会再跟他硬碰硬，他不擅长力量，要有效利用身体的协调性，发挥自己的长处。
　　他低头躲开条顿撞过来的身体，借扭转腰身的力气，带动一记鞭腿撞在条顿腰上。条顿纹丝不动，回头抓住他的腿，往后一扯，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要往地下砸。
　　陆帆凯抱住他的腿，张口对着那条毛茸茸的咬下去，条顿立刻把他扔出去，向裁判举报陆帆凯犯规。
　　裁判没有说话，WRATH BAR的自由搏击没有规则，打手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击倒对手，就算用刀也无所谓。只要能赢，没有下三滥的招式和卑鄙的人，有的只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和输家。
　　从地上爬起来的陆帆凯突然像只猎豹跳起来，用助跑带来的惯性和体重将条顿撞倒，他一条手臂死死压着条顿的脖子，另一只手食指和无名指指着条顿的眼睛。
　　陆帆凯冷森森地说：“别动，否则我就让你两只眼睛都瞎掉。”
　　骑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脸的血，漆黑的眼睛逆着光，却还在发出一种极度冰冷的光芒。剧烈运动后，高涨的肾上腺素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体现，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可以在一瞬间面无表情地把两只手指插进他的眼睛里。
　　这个人是个怪物，不是指他的力量，而是他的精神，可以耐心地等待机会，会冷静地面对对手，能不骄不躁处理猎物。
　　条顿举起的手在离陆帆凯脑袋五厘米的地方停下来，条顿说：“我认输。”
　　陆帆凯没松手，直到裁判上台将他们分开。
　　陆帆凯举着手，他望着远处的灯，眼前一片昏花，还不能晕过去，还没有结束。他手掌握拳，指甲掐进肉里，以刺痛唤醒神智。
　　陆帆凯要先回更衣室去换衣服，他关上更衣室的门，靠着门身体控制不住往下滑。他现在全身骨头都像是碎了，恶心反胃，耳朵里有嗡嗡的声音，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鼻子里和嘴里一直有血在往外流。
　　这回也许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一定是要死了。
　　他的下巴贴着膝盖，手紧紧抱着头，意识慢慢陷入混沌。
　　门把转动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有人推了推门，没能推开，从门缝中看见来，说：“Key，你好了没有，安先生他们要见你。”
　　陆帆凯睁开眼睛，他看着地上的一摊血，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出话来，“知道了。”
　　他把门抵关上，抓着门把手站起来，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向衣柜走去，他额头贴着衣柜站了一会儿，把衣服拿出来套上，用力拍拍脸，大步向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