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西候

27、原点origin.1

　　陆帆凯站在更衣室中，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然后缓缓运动全身的关节，感受哪些地方还有痛感。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后，他拿起绷带，一圈一圈缠到手上，然后拿上拳套，从更衣室走出去。
　　主持人站在拳击台上，向观众宣布WRATH BAR要取消今晚上剩下的的比赛，接下来拳击台将交给陆帆凯和条顿。主持人鼓励所有人积极下注，并表示今晚下注的人，都将获得惊人的隐藏奖励。
　　围着拳击台的观众窃窃私语，人群中一个人高高举起手，大声地问：“那个叫条顿的家伙不是WRATH BAR的拳手，没资料我们要怎么下注？”
　　“凭直觉下注吧，这是各位对自己判断力是否信任的时候。”主持人说：“今晚上两位拳手对对方也没有任何了解，对他们来说，这也将是一场艰难的战斗，但他们都相信自己一定会胜利。”
　　另一边人群突然传来一片哗然，所有人扭头看去，一个高大的黑人男性推开更衣室的门走出来，他黝黑的皮肤在苍白的灯光下折射一种黄金般的光泽，在那样的皮肤上，遍布无数狰狞的伤疤，那是一个人从无数生死场摸爬打滚走过来的无法造假的标识。
　　他一步一步走上拳击台，粗黑的眉毛下凶狠的眼睛扫过群人，最后落在对面走来的一个消瘦的亚裔少年身上，那名少年身上虽然遍布肌肉，但跟他相比，就像一只娇小的宠物兔子。
　　陆帆凯打量一眼自己今夜的对手，扭头看了一眼藏在角落的监控器，身上的肌肉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人群中一个人看着拳击台上的情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悄悄发出一条消息，然后向拳台上的人大喊：“Key，干掉他！”
　　倒计的声音开始。
　　陆帆凯架起拳头，条顿向他勾勾拳头，示意他先攻。

　　医院里，贝恩才有医生接手检查，贝蒂在外面紧张地等待消息，老板陪着贝蒂，手机突然收到信息提示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送货员发来的，就在他点开短信查看信息内容时，手机突然黑屏。今天手机一直没充电，关机了。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发的消息，放着回头有空再回也行。
　　但老板想了想，送货员第一次大晚上发消息给他，还是看看情况比较好。他起身跟值班的医生借了一条充电的线，将手机开机，翻来信息，怎么都找不到了。
　　总不会是幻觉吧？老板决定打一个电话过去问一问，手机声音一直在响，就是没人接听。连拨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他眼睛瞥见医生把贝恩推出来，他把手机拿上，去看望贝恩。
　　贝恩醒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反应。
　　“贝恩，你没事吧？”贝蒂站在床边焦急地问。
　　“他有点脑震荡，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医生说道。
　　医生话音刚落，贝恩的眼珠缓缓转动，他看着贝蒂，嘴唇颤抖，许久后小声地喊出：“……姐姐。”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了。老板舒了一口气，把贝恩推到普通病房，照看他到睡着，贝蒂站在老板面前，连连道谢。
　　老板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烟，看到墙面上的禁烟标志，他又把烟放回去。他看着贝蒂，说：“说什么贝恩都是我的员工，因为我的原因受伤，要是他能恢复，做再多的事都值得。”
　　贝蒂摇头，“不是维尔德先生的错，维尔德先生非常温柔，又善良，贝恩能在您那里上班我很放心……”
　　老板拍拍她的脑袋说：“贝蒂，我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好了，已经那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就在这里等贝恩，今晚就不回去了。”贝蒂低着头说：“我要想想怎么跟爸爸妈妈他们说这个消息。维尔德先生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贝恩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我也在这里等着吧。”老板坐下来。

　　女人单手支起身体，凭借窗外投落进屋的灯光，看着床头柜子上的康乃馨，这倒是很稀奇。店里一般放的是玫瑰，好像有了那样的东西，为金钱出卖身体就会变得名正言顺。
　　她扭头看身边躺着呼呼大睡的男人，穿上衣服走出去。
　　“拉芙。”隔壁门外站着抽烟的女人看到她走出来，微笑着打招呼。
　　“Lily，你那位似乎不太喜欢烟味。”拉芙瑞塔说：“这样没事吗？”
　　“我准备了漱口水，没关系。”女人笑着说：“你心情不太好？说起来你最近业绩下滑得厉害，这可不行哦，你还有不少钱要还吧。”
　　“我知道。”拉芙瑞塔撩了撩头发，别过头去不说话。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女人压低声音：“跟Key有关？”
　　拉芙瑞塔没有回答，岔开话题说：“今晚上的花放错了吧。”
　　“哦，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没注意最近出现一个恋母的家伙，说Amanda像妈妈，天天送康乃馨，老板那个吝啬鬼索性懒得买玫瑰，直接把康乃馨换并玫瑰，不过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Amanda得气死吧。”拉芙瑞塔说。
　　“嘛，自作自受而已。”女人低笑：“毕竟Key那样的好孩子，可不是谁都能遇得到。有很多人羡慕你哦拉芙，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人会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重视我们。”
　　“……误会而已。”拉芙瑞塔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误会吗？”女人轻叹一声，“Key真可怜，那个时候都那么拼命，居然就这么被否认了。还是说，出现了另一个让他这么拼命的人，你吃醋了？”
　　“……不愧是读过大学的人，永远那么聪明。”拉芙瑞塔沿着墙滑下去蹲在地上。
　　“哦，还真猜对了。”女人惊讶地说。
　　她扭头看到把自己抱成一团的拉芙瑞塔，把烟掐灭，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拉芙，就算他生命出现另一个重要的人，这不代表他不爱你。”女人的脸贴着她金灿灿的头发，温柔地说：“每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一个特别的人，一定会有很多人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但是最后，只会有一两个人留在他心里。爱是不分伯仲的，对他来说，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放弃的。”

　　陆帆江下巴靠着膝盖，他握着录音笔，眼睛盯着空白的画布，沉默许久，他开口缓缓说：
　　“我捕捉到一条人鱼，它没有挣扎，乖乖地跳进鱼缸。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就从水草中游出来，静静地吹走寂寞。
　　我不会饲养人鱼，鱼缸里的水浑浊，它的獠牙生锈，利爪腐烂，火红的鱼鳞也在剥落。但它不离开我，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依然拖着不再美丽的身躯出现。
　　我害怕它死去，把它放回海中，但我在它的脖子上系上绳子，无论它游得多远，依然无法离开我，可它从没有离开我身边。
　　有一天我牵着绳子从鱼贩身旁路过，我看到他正在刮的鳞片火红，像我的人鱼身上的鳞片。我把绳子拉回来，绳索尽头空荡荡。
　　我回头看到沙滩上的鳞片和血，潮水涌上来，将我的绳子拉回水中。我的人鱼一定是回到了幽深的海底，它拖着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的尾巴，穿梭在海沟之间。
　　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会穿过几千里的海，来与我见面。在我需要它的时候，它将穿越几千里的海来接我。”
　　陆帆江把录音笔丢到桌生，他低头拿起笔，戳进颜料里乱搅，在画布里乱抹一阵，所有颜色汇集在一起，杂糅成包容一切的黑。他盯着画布上的黑色走了一会儿神，所有意识仿佛被那片黑暗吞噬，唯独胸口一股难以忍受的郁闷挥之不去。
　　陆帆江把笔丢下，抱着膝盖，扭头看着桌上的相框。截去一半，只剩下两个拿着棒棒糖手牵手一脸漠然的孩子。他从椅子上跳下去，拿起相框，把照片取出来。
　　他温柔地看着左边的孩子，拇指摩挲着那张小小的脸，他微微一笑，指甲突然掐下去。他的指甲把那张脸戳凹下去，整张照片被他捏成一团。
　　都是谎言。没有什么人鱼，没有谁能够理解他，没有人会在他需要的时候来到他身边。这才是真实。
　　陆帆江把照片展开，他用力抹平折痕，但留下的痕迹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原样。他拿着照片，紧紧盯着左边孩子的脸，却发现记忆越来越模糊。
　　背脊突然一阵火辣辣地疼，像当年手术，麻药效果过去时的那种痛。陆帆江双手撑着桌子，紧咬牙关忍耐那种刺痛。汗水从额头上一滴一滴掉下去，打在照片上。
　　陆帆江抓着桌子，慢慢往外走去，他双腿一软，贴着墙跪下去。
　　见鬼，这种已经痊愈的伤怎么还会痛？陆帆江额头抵着冰冷的墙，脑海中陆帆凯的脸一闪而过。
　　“小凯……”陆帆江抓住门框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