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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张大人到了。”
      “让他在厅外侯着。”我喝了口茶,看着泪痕已干的费宝儿,此刻已经和衣起身被伺候着梳妆。
      “大人不出去么?”
      我遥了遥头,“怕你会想不开。”
      “怎么会?...如今丧火都打三日了,我也出去接过来客,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费宝儿一身素白孝服和待字闺中要佩戴的玉石蓝褂,此外她看了看婢女递上来的玉兰花钗,摇了遥头,“算了,梳好就行,不必戴那些东西。”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不必强忍,发泄出来也没关系。”
      “难道大人想看我歇斯底里地哭闹?或者是四处寻死寻活?...那样还是费宝儿么?”
      她回头,真人铜镜里映出的不一样,看似舒展的眉间其实藏了很多东西。我想这也对,若以后想要母仪天下,那就该要学着把愤怒,不甘和心伤都藏起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要试着慢慢学,慢慢来。
      “大人,账本我会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费宝儿又拿起桃木盒里的笔,顾盼镜中,好像在检查哪儿有让她不甚满意的地方。
      “不必说什么答应,我是为皇上做事,你的要求相当于他的。”
      “那好。”她顿了顿,然后咬唇说,“请把杀了爹的人找出来,交给我。”
      她细细地抬笔勾勒娥眉,每一笔都疏密有致,把一个柳弯的形状画得灵动万分,本是温婉可人可嘴边的话却不是那样。
      我低头,没有给明确的答复。
      人不是不可以给她,只是给了她就有太多的事不好交代,何况这件案子那人是帮凶也有可能是主谋,现在全局未定,先答应她未免太早了一点。
      “大人。”费宝儿放下笔透过镜子看来,用一脸淡雅庄重的妆容,启唇轻言细语,“我不会放过他,千刀万剐。爹受过的痛苦我要他受千倍,...万倍。”
      “..........。”
      我什么也没说,笑着饮一口茶,然后坐在桌边用手撑着桌面。
      表面是暗自应许而内里则是不敢言明,不过这样费宝儿便不会知道我的想法。就算她以商量为借口想套出我嘴里的话也是无用,因我早就不会对人说真话,也从未对任何人掏心置腹。
      可费宝儿不一样,她表面镇定内心却慌张至极。虽然费于成死后她还是沉住了这口气,但没有人在旁支持,没有人能说心里话,就连身边的婢女也是来了就走从不敢多留。所以她才选择问我的意思,想知道这个皇上派来的文大人能不能站在她的这边。
      如果我现在答应了,恐怕以后都会被她所牵制,发生了任何事她都会来找我,再也脱不了关系。
      理由就是,我跟她,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大人不答应?”
      “官家的案件要于公办理,不得动用私刑,这是律法。”我笑看她放在身前微微颤抖的手说,“不过在皇上眼里,律法也是一张白纸,不是么?”
      这简单,她的问题我直接推脱给了孟昶,合情合理。
      她想了想,回身拿起桌上的玉兰花又钗在发髻上,“大人的意思我懂。”
      “懂了就好,...眼下人也来了,我得去看看张大人,先走一步。”
      说罢,我起身推门离开。

      走了几步,才终于想起她头上那朵眼熟万分的玉兰。
      玉兰玉兰,孟昶爱玉兰,但也更爱费宝儿头上的这支玉兰。无论春去秋来,只要他高兴,都可以在那云鬓上拈花一朵,此记颠倒梦外的风流,...帝王总是留情多。

      费于成遇刺一事,孟昶很是在意,当下便派了太医院两人来查看。而好在这两位都是我的门生,说得好听是马首是瞻,说得难听是言听计从。
      一个上午我先让他二人和楚良在后厅里查验尸身,自己则去应付费宝儿的情绪,不料刚聊了一半却听见门外的人上报张旭正已经来了。
      其实守丧火的第一天他就在庄门前侯着,不过我不待见。第二日,是费宝儿不见。那第三日我看请他进门费宝儿也没有多大的意见,于是就让他在厅中等候,要等到他心急火燎为止。张旭正性子急,定受不了这些撩拨,恐怕早已按捺不住。
      “下官参见左相爷。”
      “哦,来了?”我挑眉,好一个左相爷,这看似好听其实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下官当日即来费宅,只是........。”
      “先不说这个。”我摇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张大人不怪我隐瞒身份吧?”
      “下官不敢。”
      你屁才不敢,...我低头笑,这开门见山两句话的语气都如此带冲。别以为人都是傻瓜,听不出你话里那点意思。
      见我没有搭话,张旭正又拱手抢着说,“下官有一事想问。”
      “...唉,说吧。”
      “为何不让县衙的仵作参与验尸?”
      “太医院两名院士还不可胜任?”
      “这是在青城发生的案子,该为青城的县衙接手!”张旭正情绪激动,高声说话,甚是无礼,不过也没必要再跟他计较这些小事。
      “不必了,此案已由朝廷接管,一切与案情相关的人都要回避。”我吹了吹茶水上面的叶子,改而笑脸相劝,“张大人,要避嫌啊。”
      “大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拍桌起身,造次之前已被凌峰用剑架下,我看了眼他涨红的脸,却是让我有点意外。
      “先看看这账本是什么意思?”说罢,将在成都得来的账本放在桌上,抬头对凌峰点头,“没关系,放开他,让他自己看。”
      “下官从未做过亏心事,这账本一次也没有见过!”
      张旭正将头扭向一边,丝毫不碰桌上的东西。
      “现在不是你见没见过的问题,若没有白纸黑字写着我能赖在你的头上么?”我眯眼上前,摊开账本放在他面前,“你好好看清楚,这不是你府衙上的章还能有假?!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世上还会有人也叫张旭正,是这个青城张大人?!”
      这事很常见,很多人被抓之前第一句话都是“没有,这不是我做的”。除非是他主动来投案,或者是被逮了现行无可狡辩。这是人之常情,逃避或求一个自保,处于本能许多人都避免不了。
      我也早已料到张旭正会矢口否认,可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的态度。若心里不坦荡或有所隐瞒,那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或许他真跟此案无关,不过更多的可能是这账册有假,他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就完全可以演出刚才的一幕。
      张旭正转头看了一眼又马上转开,说,“......这不是我写的。”
      只不过那本来还眼红气喘,青筋暴露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说话声音减小,眼神像转了好几个弯,一直落不到实处。
      果然,他心里还是有鬼。
      我看了眼凌峰,正想说把人押下,然楚良又拿着一物从后厅过来。
      张旭正神情慌张地看过去,我侧身一挡,转而问那人。
      “伤口对比好了么?”
      “好了,是同样的,不过...。”楚良看过来,有话想说,却碍于张旭正在场开不得口。
      “说吧,没关系。”
      “大人!”张旭正突然绕在身前,慌张开口,“是我的!那账本是我写的!!”
      这话同他先前所坚持的又完全不一样,连态度都是大变。我看了眼楚良,楚良看了眼凌峰,都是皱眉,对这之间的事情一半吃惊一半生疑。
      “发现了什么?”
      我问,现在唯有继续下去才能明了起来。
      “大人!不用问了,全是我做的!”
      张旭正一声跪下,挡在我和楚良中间,可俯首认罪间全然没有罪人该有的样子,或者是要讨人同情的做戏。他没有,只是跪在面前,双眼低垂着把罪名全揽了下来。
      “....楚良,继续说。”
      我抬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张旭正是在包庇另一个人。
      “大人!依照律例,现在该把我羁押起来再行审议.....。”
      “本官做事不用你来教!”我低头大吼。
      “这是律例!”张旭正恨恨说完便跪在地上,一脸死谏陈词的模样。
      我没必要继续理会,拂袖转身接过楚良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他们怎么说?”意思就是问他屋内两位太医院士可先有什么结果?
      “尚不清楚,所以来问问大人的意思。”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碎物也撅起了眉,“像是丝线一类的东西,不过被血染了还是看不大出来。”
      “丝线?“碎物的确是一丝几股的纱,可若是线的话这捻数未免太多了,过粗也不能拿来用。就算它是线,但费于成身上着的可是蜀锦,这种锦缎上是不可用这种粗线,否则接缝处一拉就断了。
      除非是粗布麻衣,或者这线有其他的用法。...这让我只想到了一个人,她赠与的绣套上就有不少这类的粗线,比较一下便可得知。...可那套子偏偏又被小公子给拿去,往后也没下文了。
      “大人可认识这种线?”
      “...不认识。”我想,还是先决定不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旭正,“先把他押下,隔日再审。
      这人是看了账本后才开始改口的,想必他包庇的人肯定和账本有关系,而且他也想阻挠楚良说话和查看验尸进度,可能那人还牵扯了费于成的死。
      眼下他也认罪,被羁押入狱,这样一来我就更不难逼那人出来。
      ...究竟是谁值得张旭正做到如此地步,我心里有那么一个答案,但却总有一点不愿相信的想法。
      待凌峰押人下去之后,楚良从旁过来。
      “大人刚刚那句本官,可真有涔公子的风范。”
      “你没听说过么?给三分颜色即可开染坊,人该吼的时候就要吼两句才行。”
      “可张旭正也没说错什么?
      “那应是在人犯认罪,查证属实的情况下。”我摆手往后厅走去,“...现在还没有查证属实。”
      “可还要再验尸身?”
      楚良跟上来,黑衣挡了花廊外的光,眼前的石砖瞬间变深,如阴云笼罩一般,让人十分不舒服。庭院间逐渐阴湿,而穿过廊前的风也是带着凉水,让人都禁不住寒颤几下。
      “验,费于成还没有说明账本的出处。”
      “可他已经死了。”
      “所以说才只有证据能替他说话。”停步看了看楚良,我边叹气地笑了,“...事情就快清楚了不是么?”
      “我不是着急。”他叹气坐在廊前,下摆轻扫开地上的雪,“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变得乱了。”
      “会这样,这是一个过程,很多案子都会旁生许多枝节。”
      “那最后会弄清楚么?”
      他抬头问,眼里好像映出了我的样子,有些犹豫不决。
      过了一会儿,我才叹口气,“有些可以。”
      当然,那不全是实话。
      因为只有最后的结果才是赢家,这么说来很多事情就完全可以看作已经弄清楚了。

      迟暮时分,我只同楚良往青城镇上的张府而去,其余的人则留在费宅等候差遣,或者说是陪那孤零零的费宝儿打完不剩四日的丧火。
      很多情绪其实在杳杳和冥冥之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我握了握楚良的手,他没有抽开,策马于旁一手放松随我喜好地摆弄。
      不过,却撇嘴说,“大人,好好骑马。”
      “没关系,这儿路平。”我笑了,“再说也快要到张府,这一小段路不算什么。
      这句话是在劝说也是在试探,劝是让他没那么紧张,也好试一下他心中对我是怎么想。在意别人的想法是我的毛病,若不试问再三就总是不会心安。
      “...大人觉得呢?”他转头问我,“万一高大人就站在门口,见了我们这样就不好。”
      “不就是牵个手,我跟文祁还搂搂抱抱都不见他说什么。”
      “那性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挑眉笑了一声,“在高逸眼中看的就是一个样,除了他自己,外面的人连长相都是一样。”
      “高大人只是不善说话,....并不是那种人。”
      “行动上也没见他主动过几回。”
      我叹了口气,这话一点也不假。可一从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我一个人在抱怨一样,弄得那个不经事的反而是我了。
      楚良摇头,感觉有些放慢了速度,马蹄一声又一声地踏在路上。
      他缓缓地问,“大人,...前日你为何要那么做?”
      “怎么做?”我遥头晃脑地想了一下就想到了某个降雾的街头和两个互相啃得难解难分的人,于是在前方停马回头,“哦,你不知道?”
      “我只当大人是高兴了,可.....。”他也将马停在路上。
      “哈哈,但你自己也是很投入的。”
      “.......。”他没能回上话,微微低头,脸上有点发红,“是大人还在意犹未尽。”
      “对啊,我是意犹未尽。”我上前拉过他的手摸了摸,“怎么,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不了。”
      语毕,他匆忙下马,将缰绳往红墙里面牵,没有再回头来答话。
      看着他进去,我忍不了地叹气。
      其实那天,若没有他那句“我没把你当大人看”,我也不会那么主动。...更为吃惊的是我根本没料到他不会推开我,等回神的时候那事就很自然地发生了,几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只能在之后借着一些调笑的话,让他以为我是个不正经的人在觉得好玩,让他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因为那本是被无聊憋闷出来的荒唐,若太认真了就是烦心,没有那个必要。
      但不知为什么,自从来了青城,我就逐渐开始变得离不开他。
      连看他离开的背影也会产生想上去抓住的想法,但又不知道后面该做什么。...每次一想起的时候,就是自己吓了自己一次。

      不过,有可能是那次缭绕在两人身边的迷雾让我想起了一个梦,在他拒绝陪我发疯的那个夜里做的梦。
      山脚下,云雾里,有人喝茶,有人舞剑。
      而身边是一片看不见的世外桃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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