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伍·贰 四张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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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与萦州毗邻而居，地势比起隔了座山的碧云村却更要亲密一些。萦州居中，碧云村与德州一东一南，姬秦二人志不在赶路，走走停停，直过了一日一夜，这才入到德州境内。
比之萦州香山玉水，德州房楼林立，却另有一番热闹光景。秦冉冉往日居所不是深宅大院便在山郊野外，此刻从字画铺一晃又到脸谱摊，倒也颇觉新鲜。
姬清苑见她拿了狐狸面具便向脸上扣去，只露出一双晶润瞳仁，心下开怀，便笑道：“咱们是以采药的名义出来，如今倒把游览做了正途，我从前可不知你是这般贪玩。”
秦冉冉仍没摘掉那面具，姬清苑却已听她哼一声，想是撅起了嘴：“怎的，你不乐意陪我无聊浪荡？还是不满我将你治病一事抛诸脑后？”
姬清苑也不答话，径直付了面谱的钱给老板，拉着秦冉冉几步走到路中央，这才张手笑道：“条条大路，四面通畅，秦小姐无论要去哪一方，小生上山下海，必定奉陪到底。”
再哼一声，秦冉冉解下面具露出玉容，却已存了几分笑意：“这面具我也没说喜欢，你甚时学了这般主动？”
“若事事都要秦小姐开口，小生这跟班岂非当得太过好命？”姬清苑眨眼直笑，瞧她拧在手中的脸谱，上前帮她重新带好，顺手抚了她发笑道，“这狐狸看来美丽，却很是有些狡黠心性，与你再相称不过。”
“你若对待其他事也有做跟班这悟性和主动，咱们的日子只怕好过许多。”
姬清苑立刻闭上了嘴。
秦冉冉便再度生起闷气来，半晌实在气不过，也不知自语还是说给某人听：“如此过下去，我怕是寿命也该减少十年。”
干咳数声，姬清苑认真地思虑起转移话题这件事：“你说，现在咱们周围会不会有不止一个暗哨，咱们这些日一举一动，会不会尽在旁人掌握之中？”
秦冉冉不解。
“出宫前皇兄可是警告了咱们要安分些，如今咱们四处乱跑，可曾把他的话当成话？”姬清苑说到此，语声便不由自主带了三分嘲弄。
听他一口一个“咱们”，秦冉冉心中郁结稍解，也笑道：“那事儿啊，你至少也在出宫之后才将他说话抛诸脑后，我可从一开始就没往心上放过。”
摇了摇头，姬清苑叹道：“咱们这叫不叫违抗圣谕？”
“说不定哪天惹恼了皇帝陛下，便降下一道圣旨来砍了咱们的脑袋。”
她笑如清玲，姬清苑听在耳中，忽然后悔方才为她戴上面具，否则此刻岂非能见到她这些日难得的如花笑颜？明知近日惹她气闷良多，姬清苑此时恨不能每字每句都能讨得她欢心：“如此，咱们便从患难之交一跃而成生死与共了。”
含笑瞥他一眼，秦冉冉柔声道：“知你刻意为之，但你有讨我喜欢这心思，我便开心。”
再度干咳，姬清苑随手指了前方茶寮：“走了这半晌你也该累了，进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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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竹叶青，一叠……”
小二尴尬地打断他说话：“客官，咱们这茶楼里只有清茶与点心，客官您要喝酒吃肉，只怕……”
姬清苑迷惘地看着小二，及时抑制想要跑到外间看一眼招牌的冲动。
秦冉冉“诘”地笑出声来。
纵然丢了些脸面，能搏佳人一笑好歹算值得，姬清苑红着脸挥了挥手：“那就一壶竹叶青，再来几样口味淡的点心。”
“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就来。”那小二说着便转身下去。
秦冉冉悠然笑道：“连这茶与酒也偏帮着咱们姬公子，两者竟都有那一样竹叶青，可真是咱们姬公子的缘分。”
姬清苑恼道：“若非你，我又怎会将茶楼当作酒馆？”
秦冉冉眨了眨眼：“你如此说，便是承认我随意一句话，足可扰你心神乱你心智？”她自进了茶楼便摘下面具，此刻眼波流动，巧笑嫣然，说不尽的慧黠美妙。
姬清苑看着看着，便忘了原早想好的反驳言辞。半晌讷讷道：“总之你这大小姐难伺候，非要惹我着急无措才能逗得你开怀便也是了。”
他如此说，秦冉冉反倒去了面上笑意，淡淡道：“大好辰光，我也不知为何要将精力浪费在与你这呆子斗嘴上。”
可是又惹她生气了？暗骂自己不争气，姬清苑却半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只要你开开心心，便是日后将太阳说成是方的，我也再不反驳便是。”
心思竟只随了他一言一词便喜怒不定，他对自己已然影响至此？心内苦笑，秦冉冉却知既已发生，想要再度收回心境，那却是不能了：“清苑，这几日游山玩水，你心里可觉得快活？”
“再快活没有，直是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神仙日子！”话已出口，姬清苑这才来得及审视自己内心。从前行走江湖，提剑纵马，但他直到如今才感到由衷的快活，难道只因着身边多了这个人？念及，姬清苑情不禁望向对坐女子，她颜色淡薄，形容清减，竟对自己影响如此？
捕了他双眼，女子柔声道：“你可愿一世一生，都过这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心中纵有千百个情愿，但他……
来不及回答，两人心神已被旁边一座客人谈论吸引去。
其中一人正用力一拍桌子道：“说到‘天光’，以前只知道有个褚翔天，如今那褚惊鸿的盛名，也快赶上他老子了！”
旁边有人“哦”了一声，方才那人已迫不及待接道：“这几月来，从东往西一带还有谁没听过褚惊鸿的名号？听说他原本在京城，两个月前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急急便赶回幽城。这一路可就热闹了，擒马贼，斩强盗，挑了凤翔山至连云山总共十三处寇匪窝，那叫一个痛快！听说山脚下的百姓已争着要为褚公子筑像为凭……”
目光不知不觉已回到姬清苑身上，半晌秦冉冉轻声道：“他自有他的英雄去处，你自有你的闲淡生活，谁也不必歆羡谁。”
“他的英雄去处是为发泄一腔怨气，我的闲淡生活只为无能行侠仗义。”面上笑意极苦，姬清苑喃喃道，“若他与我彼此人生能换转来过，是否大家都能开心一些？”
一瞬心中极疼，秦冉冉几乎落下泪来：“你心里……究竟怨着谁？”从前他若怨她，她只当事该如此。如今他怨她，却要叫她难以承受。
猛然清醒，姬清苑急急握了她手：“我没有这意思，只是……想到各自从前的心境，有些感慨而已。”
“从前……现在呢？”双眼直视他，秦冉冉伤心怨怪全不掩饰。
何曾料到她是此等激烈的女子？如此情深究竟他能当真几分？心内不知是悲是喜，周围一干人仍在谈论褚惊鸿种种。以他心性，如此广播声名，那便是蓄意要做给人看了。他之前想着三年的期限，如今只怕也不必如此辛苦罢？蓦地下定决心，姬清苑抬起头来：“你说的话，我想过了。”
秦冉冉全神看他。
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对她说这些话，更没想到说这些话时自己的心情竟是如此：“从今以后，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日，我半句假话、半点真心也再不欺瞒于你。我们……好好过快活的日子。”
不愿多去想他话中深意，秦冉冉笑道：“如此，我也不知能否尽信于你。便叫你即刻答我，此时心中所思所想。”
“在想该如何逗你开心，还有……”顿得片刻，姬清苑老老实实道，“在想比起独善其身，我也更愿如褚惊鸿一般仗剑行侠。”
看她一眼，他忽地笑道：“还在想，你口中说着游乐玩耍，心里只怕每一刻放得下我这断臂，只因你明白我没了一条手臂就像去了半条命一样难受。”
着实未听过他如此诚实说话，秦冉冉也扑哧笑出声来：“这回答本小姐尚算满意，便奖赏你些好处吧。”说着拿起块芙蓉糕递到他嘴边，目中颇有期待之意。
不客气地张嘴咬下，姬清苑含含糊糊道：“以后可别再厚颜叫自己‘本小姐’了，要说‘本夫人’。”
两人原本都有些强作欢笑，几句调侃，心情这才当真明朗起来。
为他砌一盏茶，秦冉冉颇有兴致道：“听说德州很是有些玩乐花样，一会儿咱们去哪才好？”
思量片刻，姬清苑绮面笑意渐浓：“带你去一个……休说去过、担保你连想都没想过的地方。”
“嗯？”
笑而不答，姬清苑欲拉她离开，却反被秦冉冉叫住。
起身走到他身侧，秦冉冉重将他按回座椅上。姬清苑正感不解，已觉头上微微一痛，抬头她已拈了细长银丝至他眼前：“说说看，小老头，整天是在担心焦虑些甚？”
她偏了头调笑看他的模样，盈盈笑语，怎能不沁人心脾？不由自主执了她手，姬清苑慨然轻叹：“我突然明白了像褚惊鸿那样的人，为何宁舍性命身家不要，也一心想同你一起。”一面想到，能说真话的感觉，真真好。
她执了他发，他执了她手，两人临窗而立，青襟飞扬，相映生辉，便似一对神仙眷侣。
片刻秦冉冉扑哧道：“褚大哥英雄事迹被众人津津乐道，你心里必定是不服气极了。”
“简直现在就想与他面对面比试一场，看看谁更英勇！”
“是以无论如何，总有一样想要压过了他。”
“此刻我不就正在这么做、而且却已做到？”
她掩唇，他大笑，她倾身，他揽入。两人间第一个如此亲昵喜乐的拥抱，如霞辉般大方动人呈递到众多人眼中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伍·贰 四张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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