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伍·壹 石州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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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冤屈，相隔三十年的数百条惨死人命，竟然只是为着一个人的恨意和嫉妒。
时至今日，封尘心中纵然有再多的悔恨，总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气盛，叫他亲手杀了时井然，他毕竟还是做不到。但时井然是何等人，爱恨决绝，心比天高，此次既然已被几人揭穿真相，却也再无躲闪之念，向村人说明从前种种，村中其余几个老人，听得何等惊心，俱是涕泪纵横。封尘几人没想到的是，时井然解释完这一切之后，竟当场自尽身亡，再不给自己与碧云村中中毒之人留半分余地。
他这一生都为爱所困，更因爱成恨，伤害诸多无辜，而他这几十年来，心中想必也是备受煎熬，又何曾有半分好过？但他临死还扔给封尘这一个大难题，想必是确然恨极了封尘。
埋葬时井然之后，封尘明知“七日断魂散”是何等霸道棘手的剧毒，却也唯有将希望交托到秦冉冉手中。好在秦冉冉早有所准备，而这碧云村之中，亦有不少珍稀药材。
亲手执了风扇为药炉煽火，秦冉冉叹道：“时井然天纵奇才，昔年竟能独自配制出‘七日断魂散’这等毒药，其性格可见一斑。但万物相生相克，而他昔年受人推崇，也并非真正心思恨绝之人。‘七日断魂散’既然出自碧云村，它的解药，也必定要从碧云村中寻找。”
她的秀颊被火光映得发红，随着那扇风的动作明明灭灭，姬清苑不由自主看得出了神，半晌笑道：“若没有你在其中，我和师傅都对此道一窍不通，就算想到也必定用不到。此番又是你解了碧云村之围，无论师傅还是村人，想来都十分感激你。”
秦冉冉微叹一声：“知道这所谓的真相，对封前辈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却又哪能做得了准。”封尘是何等样人，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知道这件事，只因他自己私心里并不愿意知道。
“自然是好的。”姬清苑浅笑，“人一生中总会有些事难以面对，师傅纵然糊涂了一时，但他又怎会容许自己糊涂一世？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心性，经过这件事之后，想必终能超脱这些俗事。”
“你今天……”看他半晌，秦冉冉思索着措词，“好像有些不同。”
姬清苑微一颔首，坦言道：“我感受到师傅的爱别离之苦，竟然一辈子也放不下一个人和一段往事。又见到时井然的求不得之恨，痴缠半生，最后含恨而终。心里总也有些感慨，若我昔年也落个他们这样的收场，岂非愧对自己和心仪的女子一生。”
“你不会的！”秦冉冉脱口而出，“你心性洒脱，并非那样的人。而你心仪之人、你心仪之人，我相信也必定与你灵犀与共。”
姬清苑失笑：“我师傅的名头，放眼天下，也绝无仅有，难道他不洒脱？但人面对自己的内心，总是要比面对旁人更困难一些。”
但你确实一个负责任的人，为别人想的永远比为自己多，纵然有些自以为是，伤害最多的却也是自己。呆呆看他半晌，秦冉冉终究只道：“那你……如今可已经准备好要面对你不敢面对的人和事？”
姬清苑笑容奇异，清辉如月：“我可不是已经在面对了？”
秦冉冉一呆，手无意识下沉，便沾到那炉火旁边，烫得她“哎呀”一声跳了起来，姬清苑连忙飞奔过去她身边，握了她的手连连呵气：“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见她手上迅速窜起的红印，又拖了她到水桶边，舀了冷水为她浸泡。秦冉冉痴痴看他形容惶急，手中动作虽快却十分轻柔，仿佛心中待她如珍如宝。一种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迅速流遍全身，心似浸在蜜中，又有些莫名的惊惶。早已忘掉手中的疼，秦冉冉看着看着，便鬼使神差一般，反握住了姬清苑的手。
手上动作立时便静止住，姬清苑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眼前这个事实，也不敢抬头望她，喃喃道：“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她从前对人的态度纵然说不上敬而远之，好歹也有些淡薄距离，何曾像现在这样，大胆直接，总叫他心里起了涟漪。
秦冉冉静静道：“从前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明白那种心情，总叫人情难自禁，从前我也不需要对谁做这样的事。”
她的话语如此真切，姬清苑被迫抬起头来，望入她眼中，两人俱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也唯独只看到自己，这番情形，纵然表面装得再淡薄都好，又怎能不叫情深意长？意中人就在眼前，姬清苑再难抑制心头情丝，凑到她唇畔轻轻一吻。花朵般柔软甘甜，姬清苑只觉自己这刻也已中毒，一种名叫“秦冉冉”的毒，深入骨髓，难分难解。
半晌气喘吁吁，秦冉冉瘫倒在他怀中，头紧紧埋在他胸前，只恨不得不再分离。
相拥半晌，姬清苑欲放手，方有一丝动作，秦冉冉却已抱得他更紧。姬清苑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便脱口道：“若他日我当真能接回断臂……”他纵然背离朋友，纵然经历再多困难，也必定要想法子将她留在身边，尽自己所能好好待她！
姬清苑一生从未说过情话，此刻万分想将心中情怀对怀中女子诉说，奈何尚觉自己未够资格。
心中悲喜难辨，半晌秦冉冉终于主动从他怀中退出来，凝视他清眸静静道：“若接不回去呢？”她是在尽全力，可是连自己也不敢有所保证。
若接不回去……姬清苑怔怔。
“是不是就不要我了，独自一人离开，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秦冉冉笑得极苦涩，口中言语却清晰。
姬清苑苦笑连连：“秦冉冉，你不是该说这种话的女人。”她心比天高，此刻却神如纸薄，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叫他不能承受。
“这样的话不分什么人该说，什么人不该说，只看她今生是不是能遇到叫她说出这种话的人。”固执的盯着他的眼睛不肯移开，秦冉冉咬唇道，“我若喜欢了一个人，便喜欢得明明白白，尽我所能。这并不与我心中任何念想冲突，一切不过唯心。姬清苑，那你呢？”
“我并非把你看做责任才说那样的话！”姬清苑再次脱口，她并未言明，他却仿佛知道她心里正在介意些什么。
秦冉冉扭过头去。
半晌姬清苑轻叹一声：“但我若没有能力照顾你，冉冉，请恕我无法面对自己。”
他如今还做不到放开情怀，至少也要与她坦诚相对。
明明知道不能逼得他太紧，怎么两人间刚有点转机，她又开始迫不及待了？秦冉冉无声苦笑，疲惫的挥了挥手：“药煎好了，先去看看外面的病人罢。”
再过数日，碧云村中诸事总算解决得七七八八，纵然仍是免不了一些伤亡，但比之原本的结局，已好上许多。
封尘独自站在时秋泓墓旁，从脖子上取下酒葫芦，拔了塞子倾尽当中酒倒在墓前，痴立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一甩手将那葫芦远远抛开。姬秦二人不由都是一惊，姬清苑上前一步叫道：“师傅……”
摆了摆手，封尘意态萧索：“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几十年来醉生梦死，总该留有片刻清醒。”
秦冉冉低低道：“听说嗜酒之人待之如命，哪能说戒就能戒得掉。”
封尘倒并不介怀：“总该有个开始。”
这话听得姬清苑一呆，不由自主便向秦冉冉望去，秦冉冉也正掉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撞，却又双双转过头去。
封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此间事了，如今你二人又想去哪里？”
秦冉冉笑道：“自然还是继续寻药去，封前辈呢？”
“如今还叫我封前辈，小丫头当真是不肯改口叫我一声师傅？”封尘状似随意，瞧那两人微微奇异神色，却又笑道，“你这丫头未免多心，我老头子岂是那等因为你帮我解开心结、这才对你另眼相待的人？只是你这样的丫头，叫人不喜欢都难，却也怪不得那臭小子。”
姬清苑面上一红，不自在的干咳两声。
“究竟是我多心，还是师傅你老人家多心？”秦冉冉当即改口，微微笑道，“我又岂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点点头，封尘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你们夫妻爱往哪边，尽管到处走走，却也别忘记传书于我。我心中事了，如今倒也尽可帮你寻访名医。”他说走便走，绝不多留片刻，姬清苑欲道不肯麻烦他，一句话还没说话，却哪里还能看见他的影子？
秦冉冉便道：“你是要会萦州去，还是跟我一起？”她心中有气，对他说话自然也不那么客气。
姬清苑心中颇为无奈，叹道：“自然与你一起。”
“那便走吧。”秦冉冉说走的速度，除了轻功比不上封尘，态度自是一般干脆。
姬清苑唯有跟在她身后：“去哪里？”
秦冉冉停步，回头冲他笑一笑：“德州。”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伍·壹 石州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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