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碧空如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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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之死在网上依然炒得依然沸沸扬扬，整个周末这依然是本地头条，然而舆论风向已经从事情本身渐渐延伸到了医患关系，而后是轰轰烈烈的嘴仗，到最后事情本身反倒被这些歪了楼的嘴仗淹没。
星期天，颜昀回南湖村跟爷爷讨论医案，肖闲逸则一大早就去花店买了束白菊然后去了殡仪馆。这一趟，自然是可以不去的，她与老龙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于老龙之死于她也谈不上什么责任，然而在肖闲逸的脑子里依然不时闪现老龙那灰暗的眼神……
老龙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但终究有了平息的意思，最近这几年A市医疗行业的收购大户孟长济在老龙出事之后的第二天就联系上了老龙的儿子龙文理，表达了同行的悲痛之意后提出收购翔达的意愿，龙文理还处在悲痛欲绝的状态，对于父亲自杀的突发事件，家里已经一团乱，对怎么处理翔达的事情暂时没有想法，所以只能说是收下了孟长济的好意，但对是否愿意出售以及如何出售没有表态。
倒是当日老龙的女儿龙嘉璇从国外匆匆赶了回来，大家几乎才记起龙家还有这么个女儿，龙嘉璇高中时候就随姑姑去了国外念书，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学的商科，原本并没有回国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家里出了大事，所以接到哥哥的电话之后她便立刻启程回国。
老龙的媳妇儿在出事之后呼天抢地了一阵，表示要把老龙的尸体抬到市政府，要不然就抬到恒成事务所的门口，好在龙文理左右安抚，又是说理又是说情，才渐渐缓了过来，但也是焦头烂额，等到妹妹龙嘉璇回来，龙文理才松了口气，兄妹两张罗着在殡仪馆做了布置，亲属也做了通知，等到周一火化下葬。
周末这两天龙家的亲戚朋友陆续来殡仪馆看过，医疗行业的领导和略有交情的同行也有不少陆续来过，肖闲逸出现的时候，殡仪馆人还不少，就连孟长济都在。
龙家的人不认识肖闲逸，看着这个穿着灰黑色衬衣，简单束着马尾的清瘦女孩慢慢走进来，认真而慎重的鞠了躬献了花，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龙文理见家人都不认识她，想来是A市的医疗界同行，便开口问她：“请问怎么称呼？”
“肖闲逸。”肖闲逸说得自然，并没有避讳的意思。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到，殡仪馆里原本还有小声交流的声音，但在这个名字被说出来之后，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了下来——死一遍的寂静。
没有人想到肖闲逸会来。
正要出门的孟长济转过头来看向她——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名字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研究了多少回，却没有见过本人。
原来，这个让A市私立医疗行业翻江倒海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单薄清瘦的小姑娘。
龙夫人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愣了愣，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的声音很尖利，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空气似乎都被这如刀一般的尖利刺破，在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扑倒了肖闲逸身前，一手抓着肖闲逸的衣服，一手则狠狠的挥在了肖闲逸的脸上：“你这个杀人凶手，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是嫌钱给少了吗？要害死我们家老龙……”
龙嘉璇就在母亲身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拉，没想到忽然受到刺激的龙夫人根本就不是她能拉开的，一巴掌结结实实扇在肖闲逸脸上之后，她又挥手朝着肖闲逸脸上抓去。
肖闲逸本能的侧头却还是没能避开，龙夫人的指甲从她脖子上划过，两条血痕立刻就肿了起来。
龙文理和孟长济这时候已经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把龙夫人拉开，却止不住她满嘴尖利的骂声。
龙文理把母亲拉到一边之后，孟长济走到肖闲逸面前，手里已经掏出名片，朝着肖闲逸递了过来：“我是恒康济成的孟长济，肖老师脖子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我们医院不远，很方便。”
肖闲逸被这一巴掌扇得有点儿发晕，脸上和脖子上都热辣辣的疼，左边眼睛几乎有点儿睁不开，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她缓了缓，然后朝着孟长济摆了摆手：“谢谢，不过没事儿，不用去医院。”
孟长济她知道，恒康济成的院长，在这次审计项目开始之前的沟通会上，陆远就曾经提到过这家医院，也提到过这个人，只是肖闲逸并不上心，她今天不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审医院更不是来结交A市私立医院的头面人物的，她只是来看看老龙的，看看这个顺应着社会生长最后又被这个社会摧毁的老人的。
颜昀说，这个世界生了病，我们只是尽力而为，但生命可贵，尽力之后还是会有遗憾。这种遗憾不是对这个世界的厌倦，恰是对这个世界深刻的眷恋。想来老龙对这个世界也是眷恋的，因为有那么多人在想念他，为他悲伤，甚至于为他疯狂。只可惜眷恋人世的人依然在离开，疯狂的痛苦并不能改变事实。
这是老龙的不幸，更是这个社会的不幸，当然，肖闲逸觉得，这也是自己的不幸。她静静看着老龙，他此刻躺在那儿，殡仪馆的化妆师已经为他整理过仪容，所以看起来很安详。这让肖闲逸感觉好了些。
然后她走到龙夫人和龙家兄妹面前：“请节哀。”
尖利的骂声再起，龙夫人又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只是被龙文理按住了。龙家兄妹冷冷的看着肖闲逸，不理解她为什么来，为什么还不走。
肖闲逸说：“我来看龙院长，是因为他走之前给我说过一些真心话，有些事情是这个社会的悲哀，所以自然的，也是我们的悲哀，毕竟，我们就这么活在这个环境中，而且并没有能力做出更多的改变。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没有想要你们原谅我的意思，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我希望你们能节哀，希望龙院长走好，因为生命可贵，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彻底的离开，也没有什么是比迎接死亡更大的勇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文理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和愤怒，父亲已经死了，肖闲逸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
“我今天是来看龙院长，也是来转告你几句话的，这几句话是龙院长对我说的，我想，也是他想对你说的”
肖闲逸停了停，整理了一下思绪：“龙院长说，很多年以前，他只想做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但很多年以后的现在，却成了这样的人。他恨我这样的人把她逼到了绝境，但是他却希望我这样的人多些，最好全都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希望他的子女能有个公平的竞争环境，能够将精力真正放在专业上，而不是迎来送往阿谀奉承上。”
龙文理的鼻头有些发酸，愤怒少了些，酸楚却多了很多。他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在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的父亲，年轻而充满活力，大量的时间都在给病人看病，他研究医案，看医书，他过得很愉快。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父亲渐渐远离了这些，开始学会了应酬，学会了半夜醉醺醺的回家，就连拿银针的手也渐渐不再稳定了呢……
肖闲逸朝着龙夫人微微鞠躬，再次说了声：“节哀”。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殡仪馆似乎总是有些阴寒，肖闲逸觉得有些冷，但当她走出房间之后，夏日的阳光落到她的身上，渐渐驱离了那种阴寒，她叹息了一声，觉得心里的阴寒也少了很多。微微眯起眼睛，双手插在裤兜里，肖闲逸抬头看向天空，前天下过阵雨之后，天空便碧蓝如洗，让人觉得舒展开阔了不少。
颜昀说得对，我们生活的社会病了，因为对利益的狂热让人心深处患了不治之症，所以很多人为了利益而扭曲着，以至于这个社会也渐渐扭曲了，然而年轻的我们毕竟还在生长，有很多年轻的或者更年轻的我们并没有来得及被这个扭曲的社会扭曲，也或者不愿意被扭曲。
所以，从心所欲，做那个被自己喜欢被自己赞赏的自己多好。即使不能改变整个世界，最少能够让自己不被改变……
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并不重，但却清晰，肖闲逸没有转身，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龙嘉璇站在她身后三米处，看着阳光中的颜昀：“如果去世的是你的家人，我想你就不会有今天这番看起来义正言辞的论述了。如果人不顺应社会的形式，怎么能顺畅的活下去，怎么能发展，你只不过是没有经历过失去过亲人的痛苦而已”
肖闲逸转过身来：“不，我经历过。但这不是我们可以扭曲的理由。”
龙嘉璇有些讽刺的笑笑：“你的正义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别人的死活并不能触动你的心而已，如果你的正义面对的是你自己的利益或者是你亲人的利益的时候，你还能一如既往，再来跟我说这些大道理吧。”
肖闲逸笑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她有什么义务去给龙嘉璇说大道理呢？她不过是在分享一份心得，分享对于人生和社会的看法，而听的人，大可以理解为狗屁不通的大道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于社会的看法，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碧空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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