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34、第三十四章

　　老龙之死造成的风波平息得很快，不过两周之后，网上如暴风骤雨的舆论已经被新的热点覆盖沉底，毕竟，热血百姓容易冲动，但也容易因为事不关己而为一餐饭一顿酒忘记一个热搜词条，何况老龙代表的是医院，而且是私立医院，在当下社会里，这个圈子的人并不算多，会为了这个圈子里一个人的自杀而奔走呼告的，除了亲属之外，大约只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然而死者亲属在悲恸之后已经变得安静。唯一让圈内人意外的只是孟长济收购翔达的想法未能如愿，老龙下葬之后，身着黑衣的龙嘉璇就迅速坐镇翔达，表明了要女承父业的意思，同时龙文理和妹妹就着父亲跳楼风波未平的时机，迅速与医保局和税务局沟通，就审计结果牵涉到的处罚事项进行落实，也就是这两周之内，税务局和医保局的意思也明确了，老龙已经去世，对个人处罚的事情自然揭过，对翔达的罚单也按照最低线开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鉴于翔达的经济状况并不太好，罚单可以先记在账上……

　　最初想要利用这件事情而搅起波澜的人在纵观局势之后渐渐收回幕后搅动风雨的手，A市的平静一如最初，车水马龙的城市在夜幕到来的时候燃起万家灯火，那犹如漫天繁星般的点点灯光在夜幕中竟比白天来的热闹。而相比白天更加安静的，只有那些人去楼空的写字楼。

　　恒成会计师事务所的灯却还是亮着的。这里依然繁忙，却并不喧嚣，吴宇守在复印机前复印报告，程瑞守在胶印机前装印，而朱瑾则在做最后的裁切，而忙了一天的肖闲逸终于有时间端了杯水来喝。

　　医保审计小组刚刚完成一个区的医院审计工作，按照医保和税务的要求，要抓紧时间对这个区十家医院的报告走最后的流程，然后连夜装印，次日便要送医保和税务市局，并且按照惯例以及出于对区局的尊重，也要去区局做一下总结汇报。

　　朱瑾以便切边一边对肖闲逸说：“报告份数多，装起来还得花些时间，肖老师可以先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去市局和区局沟通，要保持精力啊。我们装好报告后放你办公室，明天你去之前来取就可以了。”

　　肖闲逸笑了笑：“不着急，等你们弄完了，我请吃饭，最近大家都忙坏了。好好吃一顿，明天你们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忘了吃饭的事情了……”朱瑾拍了拍脑门：“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备一桌……”

　　“别……都说了我请，就楼下湘菜馆，又近又方便，上菜也快。去你家吃，等吃完都明天了。”肖闲逸笑了笑：“你们加油啊，我去订餐。弄好了赶紧下来。”

　　朱瑾把刚刚切好的报告放好，侧头朝着所长办公室方向看了看，然后对肖闲逸说：“所长好像也没走。”

　　“是吗？”肖闲逸朝着所长办公室看了看：“那一起吃饭好了。”

　　朱瑾点点头，然后伸手拉了拉肖闲逸的衣袖，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最近所长情绪好像不太好，我最近见了她几次，似乎都有点儿魂不守舍的，人也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肖闲逸嗯了一声，想了想，然后朝着陆远的办公室走去。

　　最近两个人的沟通很少，似乎都有些刻意的回避。关于颜昀的事情，虽然已经说透，但那么多年的执念，又岂能说放就放。陆远足够理性也足够大气，但她终究曾经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心底里种下那个人，以及关于自己与那个人未来的一切幻想。而如今幻想破灭，即便坚强大气如她，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肖闲逸走到陆远办公室门前，顿了顿，然后终于抬起手来敲门。

　　门敲了三声，里面没有回应，肖闲逸拧了门把推门而入。

　　迎面而来的是浓烈的烟气，肖闲逸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反手关上门，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陆远，以及她面前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

　　“还没下班？”陆远抬起头，说话的声音一如往常，只是略有些疲惫。

　　肖闲逸走到窗前，将窗户完全拉开，然后走到陆远办公桌前：“抽太多了吧，都成仙了。我们在装报告，一会儿完了我请吃饭，你也一起啊。”

　　陆远迟疑了一下，把手上的烟灭了，朝着肖闲逸笑了笑：“我请吧。你们最近辛苦了，去哪儿吃？”

　　“楼下湘菜馆，今天别跟我争，也别把自己当老板，今天是朋友间的宵夜。”

　　陆远微笑着看着肖闲逸，心理的憋闷似乎少了些，朋友间的宵夜……很美好的一句话，即使经历过关于爱情的波折，自己和肖闲逸之间也还是朋友：“我最近想了很多，所以……稍微有点儿累”，她是在解释这满屋子的烟气，以及看起来并不太好的自己，然后觉得自己似乎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在状态，又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分别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

　　肖闲逸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一直想跟你聊聊，可惜太忙。”

　　“是，我也忙。”陆远放下手，靠在椅背上，缓缓说：“工作的事情耽搁不得。各大部门天天拿着鞭子抽着我们转，一刻不敢停。”

　　“换做我的话，一定做不下来。”肖闲逸说，她脑子里想的事情不多，但多少也直到为这医院审计的事情，陆远为她顶了多少压力，何况还有自己和颜昀的事情：“你很厉害”。

　　陆远扬起眉毛，似乎为肖闲逸的称赞而颇有点儿得意：“对啊，我也这么觉得。”

　　肖闲逸没再说话，陆远也没再说话，充满烟雾的屋子里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肖闲逸才开了口：“对不起。”

　　陆远只是抬了抬眉毛，没有答话。

　　“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她。”肖闲逸说。

　　陆远的眉似乎抬得更高了些，连唇角也有些莫名的微扬：“如果你之前知道呢？”

　　肖闲逸沉默，她内心里对陆远是愧疚的，这个曾经帮过自己很多的老舍长，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去爱一个人，去等待爱情的开花结果，而自己非但没有成为她的助力，反倒是一到她身边，就抢走了她心底里挚爱多年的人，无论怎么看，自己似乎都是忘恩负义的罪人。她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跟颜昀在一起之前，就知道颜昀是陆远所爱，那自己还会主动跟颜昀表白吗？

　　想来应该不会了。最少不会那么快。

　　但自己真的会为了陆远而主动放弃颜昀吗？想到这里，肖闲逸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颜昀不是货物，容得自己取舍，自己只能选择是否去爱她，却不能选择她爱谁。这两周，她忙于工作，少有闲暇，不曾对这个问题深究，当然也可能只是逃避，但是这一刻，当陆远问到这里，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是玛丽苏，不会主动退让，不会把自己爱的人推给别人，即使是自己的恩人和朋友，所以，说那句对不起，是真的，而说那句自己不知道，却是逃避。

　　肖闲逸微微抬头看着陆远，回答得简单而直接：“应该还是一样的。”

　　陆远静静的看着肖闲逸的眼睛，她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单纯的坚定以及深处的歉意。而后陆远的眼神温和下来，她没有办法去讨厌这样的肖闲逸，她像自己的妹妹，甚至孩子，她真诚而坦然，关于颜昀，她只是做了一个对她甚至是对所有人来说一个最简单最正确的决定，所以她抢去了自己最爱的人，却并没有犯下让人厌恶的错误：“敢爱，颜昀有你，很好。”陆远笑了笑：“不用觉得抱歉，你比我更适合她。我羡慕你能跟她在一起，也羡慕她能拥有你。”

　　肖闲逸错愕，然后感动，这两周来心底深处的惶惑不安也终于散去：“谢谢。”

　　敲门声适时响起，然后朱瑾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肖闲逸不由得咦了一声：“肖老师还在这里，那我们的晚饭……”她看了看肖闲逸一脸无辜的表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摸出电话给楼下的湘菜馆打过去订了几个菜，然后略微有些抱怨的说：“早该知道这些事情不能指望你们……”
　　“那什么事儿能指望我们？”陆远觉得朱瑾这孩子挺好玩，像个小大人，不由得笑着问她。

　　朱瑾晃了晃有些发酸的脖子：“能指望所长你谈业务，威震八方，能指望肖老师做业务面面俱到，唯独不能指望你们安排好吃喝的事儿。”

　　“没关系，这不是有你吗？”肖闲逸笑着说：“你点的菜，所长也喜欢。”

　　朱瑾嘿嘿的笑起来，有些小得意：“所长去我们家吃过几次饭，对客人的喜好，我可是很上心的，何况是我们家的贵客。”

　　陆远觉得心情好了不少，顺手摸了支烟点上打趣道：“是块贤内助的料，八面玲珑的。”

　　朱瑾连连摇头：“差的远呢，得跟所长多学习。”

　　“跟我学会没饭吃……你说的……”

　　朱瑾摆了摆手：“跟你学有二手烟抽。”

　　陆远哈哈笑起来，把手上的烟灭了：“都收拾完了吗？那就下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