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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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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武林大会办的还算是顺利,没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抢风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白天十位最杰出的侠士决出名额,待第二日,由江湖上最大的消息贩子烟雨楼录成名录。取《江湖风云录》之名,送往大周各地,凡是有江湖人的地方传播出去。
少年英杰,天下扬名。
仅仅只是这样就足够叫这些年轻人浑身发烫。如此一来,这晚间的宴会举行得实在十分合适。若非美酒满杯,如何一舒心中畅怀之意。
当晚宴席设在凤池楼,乃是白玉京十二楼中最宽广,最富丽的一座建筑。正宴还不曾开始,仅仅还在其百步之外,就听到里头传出丝竹阵阵,弦乐飘飘。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再踏进门去,满眼琳琅,繁华满目,让人犹如置身天宫之中。
在凤池楼里的人,个个都是江湖叫得上名字的侠客豪士,武林大派!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吹说出去可以说好几年说一辈子。来一趟,当真是值了。
刀岭山庄来得不早不晚,里头的人已经三五成群攀谈起来了。瞧见刀岭山庄的两位公子到场,皆是迎了上来,说着客气话。只不过言语之间总以谭天权为主,将谭摇光忽视了个彻底。谁叫整个江湖都知道,刀岭未来的主子是谭天权,而他二弟不过是个武学平庸的软蛋。
谭天权极是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初来时就想要弟弟帮忙应付。奈何谭摇光开口便是:“刚进门谁认识我啊,必是围着你说话。你也别怕,随便应几声,不搭腔,他们自然会寻我的。”
果然,众人瞧见谭天权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只好眼望谭摇光打圆场。谭摇光是个做生意的,场面话说得极是漂亮,没几句就把一群人哄得乐天乐地,笑得鼻尖冒汗。场面中心一下子就挪到了谭摇光身上。
“那中间站的是谁?”一个穿着玉带锦鲤袍的绝美男人问身边的人。
下属抬眼看了一眼,道:“刀岭山庄的两个儿子。”
此人乃是朝廷血滴子统领吴良,此次朝廷派下来的招贤使。
“刀岭,”吴良念了一句,“这次得了第五的?”
他的下属名唤辛成仁,低头应了一声,“谭天权是个刀痴,招揽价值不大。倒是他的弟弟谭摇光,虽不会武艺,但是个经商天才。一智一武,撑起了刀岭。”
听到经商天才四字,吴良眼睛一亮,“这么说,捉住了谭摇光,那谭天权便也可为我们所用了。”
辛成仁立刻道:“是。”
“等了半日,总算出现个能看的角色,”吴良翘了翘嘴角,环视一圈,懒洋洋地问:“西边可有动静了?”
辛成仁背上一僵,低下头拱手答:“我们的人跟丢了。”
一阵沉默后,吴良拖了一声长音,”哦……跟丢了……怎么跟丢的?”
辛成仁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进了川蜀之后便再无消息传来,想来已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吴良便打断道:“我没兴趣知道。”
气氛一凝,辛成仁硬着头皮道:“虽不是我们的人,但此功亏一篑未能探得云极山庄下落,实在有些可惜。”
“为了一群废物可惜,成仁你着实心善,”吴良哼笑着,“此事我们只管作壁上观,接下来荆王殿下会替我们一点点找出云极的下落,可惜什么呢?”
辛成仁点头称是,看向另一头热闹处。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官服模样的人说话,言语之间极为热络。他道:“没想到荆王竟然真的派了招贤使过来,如此与朝廷对抗,实在不知死活。”
“徐涛办事我是放心的,”吴良一副满意模样,斜眼将辛成仁脸上不甘的表情瞧了个清楚,“汉王死了,荆王要是再不做点什么,下一个可就轮到他了。”
原来,传信给白玉京说朝廷要带一位贵客来武林大会,竟然就是荆王的手下。瞧此人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的招贤使是他呢。这等傲慢行事,分明就是在向朝廷挑衅。也不知这位荆王殿下哪里来的自信,敢这样叫板。
“跳梁小丑,也不知哪里值得我费心了,”吴良下了这样的结论,又道,“荆王那边自有徐涛对付。你替我看好苏靖便好。若是此事成了,你何愁在资历上比不过徐涛?”
这话说的辛成仁眼前发亮,暗道一声是,便跟在主子后头在宾客之间游走谈话。听得一声锣鼓响,白玉京城主傅蛟带着自己两个儿子踏入凤池阁,一场喧闹繁华的大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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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方无应匆忙下山找寻良久,依旧没有苏靖下落,疑窦丛生。暗道这里头果然不是什么洪江水寇报复这么简单。一时又接到了庄里的来信,于是便嘱咐各地暗桩留意消息,自己动身返回了川蜀。连马带船连行数日,他终于回到了牛耳镇。
刚翻过浮云道,见到了山庄大门,就看见大门口吊着一个小孩儿。满脸不服气地和方无应大眼瞪小眼。
方无应:“……”
花辞树:“……”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方无应很不厚道地大笑出声,“你可就是我那新徒弟?”
花辞树手脚被束缚,那张嘴可没有被封住。看到这样一张明显是在心灾乐祸的脸,张口就是一串骂人的俚语。用的戎族语,特别的不好听。
方无应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并不气,只哟哟地叫了几声,笑道:“小暴脾气还挺烈啊。”
正预备再戏弄两句,云极山庄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阮寄真面无表情地带着师弟从门内走出,冲着方无应略一揖礼,唤了一声:“师父。”
然后对身后的段北秋说:“去把他放下来。”
“哎!好!”段北秋下意识站直,走到机关处把吊在大门口的花辞树给放了下来。
花辞树被吊在大门口半天,又羞又耻,又累又倦,实在没有了再折腾的心思。咬着牙站起来,难得用一种顺从的姿态跟在阮寄真身后进了庄内。显然他这次又逃跑失败了,只能愿赌服输,跟人回去。
方无应瞧着大徒弟冒着寒气的背影,摸了一把二弟子的头,说道:“你大师兄……瞧着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段北秋点点头,用一种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悄悄地说:“三师弟脾气不太好,为了逃跑砸坏庄里许多东西。师兄最近管账呢,所以……”
“哦,”方无应立刻了然,“那他心情的确是不会好的。”
阮寄真转过来看着二人,“师父,我听得到。”
方无应笑嘻嘻地上前揽住徒弟肩膀,“不必忧愁,不过个小子,师父信你应付得过来。”
然而阮寄真只是叹气,看着身边朝自己龇牙的草原狼崽,只道:“今日你依旧没逃出去,去剑台,两套掠尘步。”
花辞树撇嘴不屑,可一想到上次自己没按照阮寄真的话做被狠揍了一顿,顿时觉得全身都疼,只好撂下一句狠话,“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后缩着脑袋跑了。
段北秋嘿嘿一笑,对师兄说:“我去做督察!不叫小花偷懒!”
“你他娘才是小花!死胖子!”远处传来花辞树的咆哮。
两个小的一前一后地跑远了,方无应捋胡大笑,重重拍了一下徒弟的肩膀,“这不是教得挺好的吗?你愁个什么劲儿?”
阮寄真幽幽地瞧了师父一眼,万千憋闷皆在不言之中。可是云极山庄的大庄主脸皮够厚,丝毫没有接收到徒儿怨念的信息。
于是,阮寄真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自我安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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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花辞树在宽广的剑台上练习掠尘步法,心浮气躁之下断了许多回,气得直接蹲在老松之下生着闷气。段北秋瞧着他闷气的脸,抬手戳了一戳。
“你在生什么气啊?今天才两套而已,比平常少多了。”
花辞树看到这小胖子就烦,抿着嘴不理人。他当然是要生气的,本来这山庄里一群怪物就已经很难应付了。现在据说是主事的人回来了,那他岂不是更加逃不出去了?这可实在愁人!
以前在草原他哪里这般憋屈过。如今到了这里,真是事事不顺!那个阮寄真就不说了,根本打不过。就连身边这个胖子,他都对付不了!
从草原来的孩子心中还是不乐意待在夕照峰上,想尽了一切办法想从这里溜走。每天早晨被逼着练武的时候,他就用之前打架学来的阴招来对付阮寄真。但往往都是输的,胳膊被师兄夹住了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输了还不算,还要受罚。惩罚就是端剑持平做练时,手臂上被多加上两个沙袋,重得花辞树根本抬不起胳膊来。
他也想过自己悄悄地溜走。有一回终于摸到大门口了,简直是欣喜若狂。结果刚踏出去一脚,便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被倒吊在了大门的梁柱上。那个叫段北秋的小胖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地冒出来,舔着手里的糖,指着他说:“我就知道你想偷偷溜走!这个网是我布置的,我是你师兄,一定比你厉害!”
花辞树气得死命挣扎,活像一只离岸的被倒吊起来的鱼。他心中恼怒,瞪着眼睛嘴里高喊说有本事放他下来,来单挑!结果段北秋拍了拍手,不屑拒绝之:“谁要和一条鱼单挑……”
然后,两个人就被路过的大师兄一起拎回去了。
这种正面反抗,迂回潜逃的战术不行。花辞树便想着来点阴的。在云极山庄待了一段时间,他也并非全然无知的。没过多久就知道那天一起来的白发孩子并不是方无应的弟子。而是那个叫迟九素的大夫的弟子。
花辞树每次被师兄操_练得身上都是淤青,送药来的都是那个叫谢灵均的人。回想起来,自己就是因为骂了这个人,才被阮寄真折磨得没有反抗之力。
他打不过阮寄真,几乎每次挑衅都是单方面被殴打。段北秋那个小胖子看上去圆滚滚的,武力值竟也不低。花辞树虽和人打架次数多,但架不住野路子很快被摸清了底细。更何况,段北秋口袋里还经常装着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儿,弄得花辞树叫苦不迭。
柿子就要挑软的捏,想谢灵均一个学医的,看上去就瘦瘦弱弱的,能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而且听说身上是有什么病,难怪阮寄真每天都看孩子一样照顾着他。这种一看起来就比较好对付。冤冤相报何时了,花辞树决定从谢灵均身上下手。
虽然花辞树有拿捏挟持谢灵均的打算,但计划不是这么好实施的。首先谢灵均并不与方家师兄弟住一起,而是与迟九素住在通仙小径尽头的若有楼里。就算是出现在人前,那必然也与阮寄真不分不离,坐行一处。此二人仿若一体,花辞树根本没有单独靠近的机会。
咬牙忍耐了十多天,可终于让花辞树找到了机会。那日傍晚,谢灵均给方无应还有段家夫妇送新制的药囊后并没有立刻返回住处,而是往旁边偏院的地方去了。那个偏院一般堆放杂物,很少有人进去。花辞树当机立断,握着腰间一柄一直随身携带的弯刀跟了上去。
进了偏院,谢灵均背对大门似一直在一堆木器里寻找东西。花辞树躲在院门后小心潜伏着,他想等会儿悄悄靠近谢灵均,用弯刀威胁他,让他带自己下山。虽说这法子有些卑鄙,但花辞树心念自己并无伤人打算。只要谢灵均不反抗,一切都好说。
这般安慰了自己两句,花辞树捏着刀柄,将脚步声放慢放轻,慢慢向前面那个毫无知觉的人靠近。
花辞树已经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前去,那柄弯刀已经从腰后取出,就在离人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一直弯着腰的谢灵均忽然站起身来。他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轻轻啊了一声。
然后笑容满面地转过来,看着花辞树问:“师弟,你找我可有事?”
悄悄靠近的花辞树完全没有想到谢灵均会突然转身,收到了惊吓的他一点儿没反应过来。当谢灵均笑眯眯地走近他,他都反应不过来。
花辞树瞪圆了眼睛,斯斯抽气儿,抽搐着嘴唇半天没说出话。完全想不到自己何时暴露了。
谢灵均五感通达,又因幼年经历对别人的注视格外敏感。花辞树在身边暗戳戳地盯了他这么久,他如何没有感知呢。和方无应学了一身听声辨位的暗器本事不是白学的。哪怕花辞树轻着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在谢灵均耳中那也是极其清晰的。
偏这孩子自上了山后,就与迟九素学了一套笑面虎的脾气。表面乖巧柔弱,心中不知怎么黑。阮寄真身做大师兄,表里如一,赏罚分明。可是谢灵均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段北秋几次耍赖胡闹,装病不想练武都是被这个谢师兄给收拾服帖的。
如果小胖子靠谱,他一定会告诫段北秋不要招惹谢灵均。他可以决定让你的伤好得快一点儿,不难过一点,还是慢一点并且很难过。也就花辞树初入门,人还比较单纯,觉得这个说话软软糯糯的师兄比较好拿捏。
花辞树被吓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就是来打个招呼……”
谢灵均哦了一下,指着花辞树的手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花辞树下意识把刀往身后一藏,却被谢灵均抬手拿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说:“即便是寄真,现在也还拿着木剑,你拿着这个太危险了,快收起来吧。”
“好,好,好……”
“这就是了,”谢灵均微笑,“以后和我打招呼,就不要那么这么危险的东西了。否则,我会告诉寄真的哟。”
花辞树已经除了点头不知道干嘛了。
“啊,对了!你来见我,是想让我带你下山么?”
花辞树点头又摇头,退后两步下意识就想逃。可耳边忽然划过一道凉风,他颤着肩膀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柱子上钉着两颗尖锐的暗器。花辞树脸上一白——
谢灵均把手收回袖子里,轻声道:“如果你想下山玩,只要师父同意就可以了。但如果你是想逃走……不行哦,会受伤的。”
话音刚落,花辞树落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