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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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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自己一幕幕的斗争史,皆以失败告终。花辞树满心郁闷,缩着个小脸儿不想说话。可是段北秋这个小胖子一点儿都不体谅其低落的情绪,还在旁边叽叽喳喳。
花辞树被烦得不行,瞪眼道:“你知道个屁!”
“你说什么!”段北秋也瞪眼了,他最烦别人说他什么都不懂了,他明明什么都懂,“你才知道个屁呢!待在这儿有什么不好的!”
“我!”花辞树张口欲答,可猛然发现自己一下竟说不出这里有什么坏处。他总不能说,这里的人都欺负我,对我不好吧?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云极山庄多好啊,有吃有喝有玩,虽然学剑累了点。但是以后打架要用的嘛!”段胖胖掰着手指头数起师门的好处来,忽然发现竟然怎么数都数不完,越说越得意。
花辞树觉得段北秋的追求太低,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出息,就知道吃。”
“你才没出息呢!”段北秋立马怼回去,“我告诉你啊,等我出师了,第一件事就要去徐州!你知道徐州在哪儿么!离这可远了!要走很久呢!”
被小胖子忽然吼了一脸,花辞树有点懵,下意识地就问:“……为什么要去徐州?”
“哦,你不晓得呀,”段北秋耸了耸圆圆的肩膀,“我们段家原本是在徐州的,后来被坏人害了才搬到这里的。”
“我们段家原本在江湖上可有名了,可是有个坏人想抢我们家东西。就跑到我们家,害了我们家很多人,还把我们家烧了。后来是师父赶到才救了我们,还帮我们报了仇,让我和爹爹娘亲留在这里。”
花辞树从未听说过这些,他原本只当段北秋是个就爱吃喝玩乐,不知人间艰苦的小少爷。想不到竟还有这么一段身世在里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花你这是什么表情,”段北秋奇怪地瞅着师弟。
花辞树连小花这个称号都忽略了,抹了把脸,把脸上的表情换了,再问:“然后呢?”
“也没有什么然后啦,我是在庄里出生的。其实比起来,我比师兄来得还早呢。”小胖子挺起胸膛有点小骄傲,然后继续说:“娘亲说,如果不是师父到的及时,我可能就没有啦。”
“所以你问我云极山庄有什么好的,它当然好啦。我会在这里长大,还在这里学武。等出师了,我就去徐州,把当时害我们家的那个什么王爷拉出来打一顿!让他不许再害人!”
段北秋看上去没心没肺,实则从小便意志坚定。他是段家的后人,继承了段家机关铸造一脉,重振段家的心愿从来都种在心头上,等到有一日能开花结果。
花辞树沉默下来。
之前他可着劲头作对,心中还挺骄傲。觉得自己乃是傲骨铮铮,不负草原儿郎的志气。可如今和段北秋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段北秋说云极山庄的好,他原本看不上,可细想来却是那么可贵。
先不说以前那种缺衣少食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缭绕在心头的孤独感也在和师兄弟的打打闹闹中渐渐消弭。就好像这人有了活头,每天想着的不是到何处去刨食,而是想着多学一点本事,让自己立起来。
最重要的,那就是这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会充满了轻蔑,仿佛在看一个玩物。
段北秋从兜里摸出一个橘子,哼哧着剥好,掰成两瓣儿。左右权衡了一番,忍痛把多的那一半塞到了花辞树手里。“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里嘛,就待在这里咯。”
“可,可是……”花辞树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什么呀,可是!”北秋给了辞树一拳,“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磨磨唧唧的。”
平日里他打输了,嘴里也不服输,总要放些狠话。现在竟然开始哼唧了,小胖子性格还挺躁,急道:“你到底有啥好犹豫的啊!这儿哪里不好了!你看你刚来的时候老被师兄揍,现在是不是可以和师兄对上一招半式的了。就连你在草原上和人打架,是不是也用的我们云极山庄的武功!你说,是不是!”
这一段话,一下子把花辞树点醒了。
原来,他早就在很早之前,已经给自己点上了云极山庄的烙印了。
花辞树怔忪着,目光落在他们练武时才用的木剑上。它们安静躺在大松树下,树干之上还有一道一道刮痕,仿佛是一种难以磨灭掉的刻印。
北秋今天是铁了心要点醒这个顽固的草原小莽汉,一下子窜起来,叉着腰怒问:“你还有啥想不开!”
花辞树还没呆呆的,机械地摇着头,“没……好像,没有了。”
“那就好,”段北秋又一屁股坐下来。两个人无话呆了一会儿,北秋又摸出一个橘子。剥成两半,又把比较大的那一半递给了花辞树,“还要么?”
花辞树看着师兄真诚而痛苦的样子,终于在段北秋后悔之前,轻轻“嗯”了一声。接过了那瓣橘子然后塞进了嘴里。他咀嚼着,清甜的汁水儿顺着嗓子眼儿流到了胃里。舌尖舔过还留着味儿的唇瓣,默默回味着。
两个小的坐在剑台上分橘子吃,不一会儿,天空竟飘下了碎碎小雪。
刚落下不过一会儿,阮寄真便撑着伞,带着两件斗篷出现在了剑台上。他冲着两个小的招招手。
“师兄!”段北秋欢快地叫了一声,就冲了上去。
跑到一半,他转过身对着背后的花辞树伸出手,“不回去吗?”
花辞树看着他,又看着不远处的阮寄真,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晚,可是架势很大。方才还只是飘飘悠悠些些许,现在好似一篮子倒下来似的。
阮寄真叫两个师弟收了架势,下了剑台躲到屋子里去,。三人自己动手生起了炭火。又把门前的竹帘给卷起来,碎雪飘进来碰到热气就化了。屋子内是暖的,段北秋拉着师弟,欢欢喜喜地烤火吃果子赏雪。
阮寄真拿着书卷已然入定,段北秋抱着两筐糖心橘吃得欢天喜地。柴火发出哔啵的轻微爆裂声,花辞树坐在门口望着外边儿的雪花发呆。
他抬头望着,喃喃道:“草原的雪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那个生他的女人和方晏的约定。来到了这里,或许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看到草原的雪景。
“那草原的雪是怎么样的?”段北秋问他。
花辞树回忆了一下,说:“很大,像是盖棉被。要是没做好窝棚,牛羊一晚上都冻死了。”
“那夕照峰上的雪就像是白霜糖!看着就很甜很好吃!”段北秋也找了一个词来形容,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花辞树最后一点微妙的伤感都没有了,斜了段北秋一眼,“就知道吃。”
段北秋不理他,嘿嘿笑着去扯师兄的袖子,“师兄,师兄,小花刚刚答应留下来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花!”花辞树大吼。对上阮寄真平直的眼神,哼唧道:“我只,只是答应暂时留下来,以后还是会走的。”
阮寄真点点头,站起来走过去把门移上。又揉了段北秋的头发一把,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牌,递到花辞树的面前。
“……这是什么,”花辞树接过来。
“这个是云极弟子身份的证明,每个弟子都有的,”见他疑惑,段北秋抢着开口解释了一句。
“原本在你上山时,就想给你的。”阮寄真语气淡淡地继续说:“可你那时一直嚷着要走,我们也不知道你能在这里待多久,便将你这块暂时交由我保管了。不过,你既然答应留下了,那也是该给你的时候了。”
花辞树两只手攥着玉牌,用手指摩挲着,呢喃道:“每个弟子都有么?”
段北秋从衣领子里扒出自己的那一个,甩着红绳子晃了晃,“我的在这儿,师兄你的呢……”
两双圆丢丢的眼睛望着自己,阮寄真叹气,把自己那个也从衣领中取了出来,展示给二人看了。段北秋嘿嘿一笑,对着花辞树说:“你看,没骗你吧。”
花辞树看了一眼,有些羞涩地把自己那块收进怀里,又应了一声。那乖顺的模样就像只被收服了的小狗,和之前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点儿都不一样。他抬了抬头,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叫了声:“师兄。”
“啊呀!”段北秋嗷一声跳起来,勒住花辞树的脖子嚷着,“小花儿!你终于叫我师兄了!”
花辞树险些被他的胖胳膊勒断气儿,死命挣扎着,梗着脖子大喊:“我没叫你!快放开我!救命,我要死了……”
次日,大雪初晴,剑派的三个弟子依旧要起得早早的出来学剑。段小胖子显然忘了昨天的雄心壮志,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的赖床。然后被师兄和师弟合力从床上拽了下来。阮寄真走在前头,听着花辞树费劲拽着师弟的响动,忽然觉得多一个帮手也挺不错的。
方家两兄弟昨夜谈了一夜,此时出来自然是看到了几个徒弟不一样的地方,见花辞树脖子上隐隐露出的红绳,皆是满意一笑,“这孩子可终于答应留下了。”
“嗯,”方无应摸着胡子,“小花这孩子韧性也是不错。能和寄真磨这么久,才服软。”
“这便好了,我答应了母亲要照顾好他,若这小子一直嚷着要走,我回去也无法交代。”
说着二人一同过去指导三个孩子练剑。
方晏去指导两个小的基础,方无应同阮寄真闲话:“不错不错,你这次替为师收服了这小子,真是帮了大忙了。”
“不关我的事,”阮寄真摇头,走了一个刁钻的剑路“这次是北秋帮的忙,师父要谢就谢他吧。”
方无应惊奇道:“竟是北秋么?”
阮寄真便把昨日听来与师父说了一番。原来那日他见天气有变,早就到了剑台,无意之间听到了师弟的一番豪言壮语。
“想不到北秋竟有这般志气,好好好,好极好极啊,哈哈哈!”方无应感叹着。
幼儿志气竟激起了这中年人的豪气,那注入了内力的笑声贯穿山野。长袖随风光抛,山雪扬飞。方无应欢畅笑道:“好徒儿,好徒儿,且看为师演一演这云踪剑法!”
那狂傲之声遍传狂野,只见他袖中青冥直冲天际,化作一道紫电斩向天际。方无应身行如风,剑气凌冽,且将那白白积雪打出了一道龙形,刹是潇洒激荡。便是早就见识过师父绝顶剑法的阮寄真此时也看得如痴如醉,莫说他两个师弟了。
三人热血沸腾,只道自己若也能如师父这般,凭一身剑术江湖传名,写就风云豪气,这才是不负江湖侠者之名。
方晏站在旁边,望着云极剑派一脉的三个孩子。他们各有各的特点,而身上有着一股同样的韧性。特别是那个为首的孩子阮寄真。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方晏清楚地预见了这个孩子的前途无量。
这个江湖的未来或许比他想的还要精彩一些。方晏有些遗憾,遗憾自己过早地退出了武林。也很是欣慰,他还有机会可以去见证。
“师父啊……”方晏深深感叹着。
望着远方波涌的云海,他道了一声:“云踪可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