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清穿）》夏漱石

25、好死不如赖活着

　　当你看到一排人整整齐齐跪在地上，然后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简洁有力的口令的统一指挥下，手起刀落，你会有什么念头？我的念头就是——我要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
　　幸存下来的我，被押到一头母马面前。这匹母马很漂亮，栗红色的毛油光水滑。可是，这时它已经很焦躁了，看来是要生了。天呐，我根本不会给马接生。但是，为了活命，只有拼一下了，要是它顺产的话，我也就捡了一条命。
　　我傻乎乎的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会不停的祈祷。旁边一个模样凶恶的人，抬起脚就朝我踹过来。我来不及防范，跌倒在地。他粗声大气的说着什么，多半是在骂我。刚才用汉语和俘虏说话的人过来了，瞪着我说：“吓傻了吗？”
　　我赶快爬起来，开始假模假样的做准备：找剪刀、热毛巾还有白酒。过了一会，母马侧卧在地上了。我想这就是要生了？先是看见小马驹的鼻子，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总算小马驹顺利的落出来，母马咬断了脐带，轻轻的舔着小马驹。你就是我的救命恩马！没有你的话，我已经没命了。怀着这种感恩的心情，我向母马投去感激的一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成了这里专门照顾这匹母马和小马的奴隶。从不耕不畲的贵族，到辛苦劳作的奴隶，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来。先求生存，再谋发展。在这浩荡的大军中，要想活命就得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不然，这里是没有多余的粮食来养活闲人的。
　　看的出来，这里的老大很紧张这匹漂亮的母马。所以，要是这匹母马有个风吹草动的话，我的脑袋和脖子马上就会说“再见”。为了保住吃饭的家伙，我整天都和这马呆在一起。不过，也亏得这样。我在一路行军途中，才没有惹什么麻烦。倒是管马的头儿看我一心一意的伺候这马，还有点用处，就在我的伙食里还加了两勺饭。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这支军队纪律严明、行动迅速，难怪康熙也引为心腹之患。逃是逃不掉的，而且我根本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技能，逃出去也是死，还不如耐心等待机会。再说，康熙要和策旺阿喇布坦开战，我如果能够搜集一些情报资料给他，说不定他会让我回去的。
　　就这样，我开始关心起这里的一切。我每天以遛马为借口，偷偷的观察着，不论是军队的编制，还是作息的习惯，我一一记下。在遛马的同时，也认识了这里其他的奴隶，有汉族人、满族人，还有哈萨克族人。不过共同的特点就是可以干活。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这是策旺阿喇布坦最精锐的部队，由大策凌敦多卜率领。怪不得这么森严有序！
　　那么那天坐在帐中看都不看俘虏一眼，就挥手命令全部砍头的人就是大策凌敦多卜了！实在太残忍！现在，我的噩梦就是一排排跪着的，没有脑袋的、只留下脖子汩汩冒血的身体。
　　我晚上被这噩梦惊醒，可是身边却再也没有十三柔声的抚慰。闭上眼，又怕睡着了梦见光秃秃的脖子鲜血淋漓，还是不敢合眼。就这样，终于惹麻烦了……
　　白天的时候，我通常都会趁大军休整期间，带着小马四处转转。这天，我实在是困的不行，竟然在草地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眼前站着的正是凶神恶刹的养马总管。小马却不见了。
　　完了！脑子就这两个字。狠狠的皮鞭已经铺头盖脸的抡来。不能躲、不能哭，只能默默的承受。好在，小马已经被其他奴隶找到，并牵回了马厩。惩罚是一天不准吃饭。
　　一个月后，这支大军终于来到了伊犁。此时策旺阿喇布坦的汗乌日格（主帐）已经由博尔塔拉迁到此地。我又被分配到策旺阿喇布坦的养马场。
　　这里的养马场的分工主要包括四部分：相马，阉割，饲养繁殖与调教，马种改良。我被分配在饲养繁殖与调教中的繁殖部分。所有怀孕的母马都会被隔离出来，我的工作就是养护它们。
　　总的来说，除了运马粪的奴隶以外，这里就数我的地位最低。想来也是，运马粪的技术含量实在太低，而我好歹还可以在母马生产的时候，给予它语言上的鼓励。不过这样滥竽充数的冒险成本实在太高，这里经常有贵族或者贵族的奴仆们来牵马，万一我被发现其实是个南郭先生的话，运马粪的活多半就会交给我了。
　　我开始认真向养马的老师傅学习。他们看我好学勤奋，又肯干活，所以也愿意教我。还给我起了个蒙古名字——苏日娜，就是好学的意思。我想，就连孙悟空也当过弼马温，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在养马场呆了几个月后，虽然说不上学有所成，但总算小有收获，我的蒙语也大有进步。所以现在养马场的总管对我也比较放心了。这天养马场的总管说，大策凌敦多卜要来取他上次留在这里的母马，让我牵去。一听是来领我的救命恩马，我也有点舍不得，轻轻抚摩着马儿，道：“你要走了，我确实没有办法继续报答你了。后会有期！”
　　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是用蒙语喊出来的。作为奴隶，对这句话是很熟悉的。所以我赶紧回头，看见是大策凌敦多卜，急忙跪下，慌忙作答：“小的是在跟它告别。”
　　大策凌敦多卜走到我面前，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我一眼，改用汉语问：“你是汉人？如何认识它？”
　　“小的是汉人，在将军军中一直伺候它，还为它接的生。”
　　“哦，抬头！”
　　我赶快抬头，他如芒的眼光看得我很不自在。他用鞭子拂去我头上的枯草，说：“有点新鲜劲儿。带走！”
　　我吓坏了，也不知道该自称“民女”还是自称“奴婢”，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小的不敢”。
　　大策凌敦多卜身后的人冲出来，一记鞭子直直的抽在背上。我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你加倍奉还！
　　正在这时，有人来传，说是大汗召大策凌敦多卜速去主帐。大策凌敦多卜转身就走，他的随从恶狠狠的对我说：“回来再带你走！”
　　这一天，我都在害怕。好在后来听说大策凌敦多卜被策旺阿喇布坦派到西藏去了。
　　不过这件事已经给我拉响了警报，一个奴隶原是没有任何自由的，我要是想逃避厄运，首先要提高自己的地位。可是对一个奴隶来说，如何才能提高地位呢？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有力的靠山，而且这靠山必须比大策凌敦多卜强大，这样才能罩着我。
　　机会竟然很快就来了。这天晚上轮到我值夜班，看守马厩。深夜，我听到马厩里有马的嘶鸣，便提上马灯出来查看。
　　马厩里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晃动着，我用蒙语大喊一声：“是谁？”那人影立刻不动了。我担心有谁在这里搞破坏，果真如此的话，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便鼓足勇气来到马厩里。
　　这时，却从马厩里钻出来一名蒙古女子。当她走到马灯前，我才看清楚，原来是策旺阿喇布坦在西藏娶的梅朵拉姆王妃的头号大丫头——尼玛。可是奇怪了，尼玛平时都是穿着藏服，这会儿怎么穿蒙古服装了？
　　她高傲的仰着头，但又有几份掩饰不了的慌乱，小声问：“你是谁？”
　　“小的是看守马厩的。”
　　她仍然冷冰冰的说：“我知道。我问你叫什么？”
　　“苏日娜。”
　　“好，苏日娜你听着：今天你有好运气了，”她把一个东西交给我，我一看，是一只耳环。
　　她贴近我的耳朵说：“明日，若是有人问你谁来过这里，你就说乌兰图娅来过，再把这耳环交出来。”
　　乌兰图娅，我是知道的，她是索多尔扎布王妃的贴身丫鬟。看来，女人之间的战争哪里也停不了。
　　尼玛又威胁我：“你要知道现在谁最受大汗恩宠的话，你就老老实实按照我说的做！不然，梅朵拉姆王妃不会饶了你！”说完，她四处看看，才小心翼翼的走了。
　　梅朵拉姆王妃不会饶了我？索多尔扎布王妃就会饶了我？到底现在谁才是最受宠的王妃，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梅朵拉姆王妃的父亲是西藏的第巴桑结嘉措。不过，他已经死了。索多尔扎布王妃的父亲是土尔扈特的阿玉奇汗，关键在于——他还没有死。
　　好，想清楚了！投靠索多尔扎布王妃，手里的耳环就是拜山门的礼物。
　　我钻进马厩，仔细检查着，想找出尼玛是在搞什么鬼。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算了，当务之急是去向索多尔扎布王妃表明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