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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随波逐流沧浪水 ...

  •   虽然这时的伊犁也不是很大,但是等我打探清楚,再来到索多尔扎布王妃的住处时,已是将近天明。守卫的士兵根本不允许我这样的小人物去见王妃。我只得将耳环交给士兵,并请他一定让乌兰图娅见我一面。看着士兵走进去通报,我开始等待这场豪赌的结果。过了一会,士兵出来说,乌兰图娅愿意见我。我想,肖申克说的Get busy living, Or get busy dying.(忙活,或者等死)确实有道理。我就是属于宁愿忙活,也不能坐着等死的那种人。
      进到乌兰图娅的屋中,看见她正坐在椅子上。我虽然没有和她直接接触过,可是从其他奴隶同事的口中也听说到,乌兰图娅实在是个好心的人。
      我一看见她,不知道如何行礼。乌兰图娅却善意的笑了,说:“不用行礼了。你在哪里得到我的耳环的?”
      “从一个人手上。”
      “谁?”乌兰图娅很是惊奇。
      “尼玛!”
      “怎么会是她?你等等,我向王妃禀报一下。”说完,就钻到门外去了。
      我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很快,乌兰图娅就回来了,说王妃要见我。
      我便随她进入王妃的房间。王妃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血统比较混杂的缘故,王妃长的很美,就是皮肤稍微粗糙了一点。索多尔扎布王妃细细的看了我一会,说:“你是汉人?”
      “是。”
      “怎么来这儿的?”
      “被大策凌敦多卜将军的军队带来的。”
      王妃想了一会,又说:“有名字吗?”
      “小的来这里以后,起了个蒙古名字,苏日娜。”
      “好吧,苏日娜,我问你,这耳环哪来的?”
      我便把尼玛交代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索多尔扎布王妃听了以后,没言语。我心里有点发毛了,我这可是拿命在赌呀。拜托你给点启示,好不好?
      可是索多尔扎布王妃还是不说话,她是不相信我,还是在想办法?
      终于,王妃发话了:“你且回去吧。把耳环留下,别跟其他人说这事了。”
      我想问万一明天有人来问我,该怎么办。可是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又把疑问吞了回去。暗想,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看她这样有把握,看来我的赌注是下对了。又感慨,其实自己有多大本事也不是太重要,关键是要找准革命方向,站对革命的队伍,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被康熙赶出来,会不会是因为跟他跟的不够紧呢?要反省呀……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梅朵拉姆王妃的人来取马,说是王妃要坐车出游。我把他们领到马厩,让他们自己挑了两匹马。挑好以后,我便按照惯例,准备检查马匹。可是梅朵拉姆王妃的人却说,王妃急等着用,他们自会检查的。我不放心,但就在这时,索多尔扎布王妃的人也来了。趁着我接待索多尔扎布王妃的人的时候,梅朵拉姆王妃的人牵着马就溜了。
      索多尔扎布王妃的人也说王妃是要坐车出游。于是他们也选了两匹马带走。
      就这样,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什么事发生。可是晚饭后,却来了一队士兵。说是由于我疏忽遗漏,致使梅朵拉姆王妃的车发生翻倾。虽然王妃没有受伤,但是我仍将接受五皮鞭的惩罚。
      我趴在一条长凳子上,无情的皮鞭抽在我的背上。兴许是我以前也挨过鞭子抽,所以这次的五鞭子我居然承受了下来。奴隶们在长期的受压迫过程中,也总结了不少有用的经验。在他们的帮助下,我背上的伤慢慢复原了,我用手一摸,还好没有什么疤痕,背部仍是光滑如初。
      可是,两个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想,我这次一定是赌输了。我重又陷入忧患和恐惧之中。就在这时,索多尔扎布王妃却差人来养马场,把我提走了。
      跪在王妃的房间,我暗自庆幸。王妃说话了:“让你受苦了。”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挨鞭子一定是由两个王妃之间的争斗而引起的,但是在我当奴隶的日子里,除了同一阶级的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以外,是得不到任何温言软语的。此时索多尔扎布王妃,这样一个地位崇高的贵族居然安慰我,我的心里仍然涌起了感激。
      可见,一个地位高的人要收买或者收编一个地位低的人,并不一定要拿金钱之类的物质来诱惑。有时候给予对方精神上的慰藉,也许会收到更好的效果。这是我在奴隶界得到的切身体会呀。
      王妃继续说:“不过我这时才提你过来,也是为你好。不然,梅朵拉姆王妃定会知道此事与你有关。”
      我赶紧磕头,表忠心、献殷勤:“苏日娜为了王妃,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王妃点头说好,叫我以后就跟在她身边。
      在以后的日子里,乌兰图娅告诉了我索多尔扎布王妃和梅朵拉姆王妃的事情。虽然乌兰图娅说得简单扼要,但是我仍可想象出这其间的惊心动魄。
      原来上次梅朵拉姆王妃派尼玛到养马场来,就是为了在马身上做手脚。而这马却是她第二天就要用来驾车的。难道梅朵拉姆王妃想用苦肉计来陷害索多尔扎布王妃?乌兰图娅告诉我,远不止这些。
      梅朵拉姆王妃假装怀孕三个月了,可是知道迟早会露馅。所以设下毒计:首先让自己从马车上摔下来,然后就有理由说自己小产了;同时又准备利用偷到的耳环和我,来污蔑是乌兰图娅给马车搞了鬼,从而把视线成功转移到索多尔扎布王妃身上。
      果然是妙计!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我这个变数。那么索多尔扎布王妃又是如何应对的呢
      索多尔扎布王妃却将计就计,第二天随同梅朵拉姆王妃一同出游。果然,梅朵拉姆王妃的马车倾覆了,梅朵拉姆王妃便装着小产。这时,索多尔扎布王妃将随同出行的策旺阿喇布坦最信任的太医请出来为梅朵拉姆王妃诊治。
      于是乎,梅朵拉姆王妃没有怀孕的真相便暴露了。不过,策旺阿喇布坦顾忌着梅朵拉姆王妃背后仍有一股传统的西藏势力,并没有降罪于梅朵拉姆王妃。而是将以前为梅朵拉姆王妃诊治、并确定她怀孕的太医“咔嚓”了。我算是运气好,只是挨了五鞭子而已。
      我快要为自己的英明决定大声叫好了。如果,我按照尼玛说的做,那么就是我被“咔嚓”了,罪名将是“疏忽遗漏,致使梅朵拉姆王妃小产”。再次感叹自己当机立断的站队决定没有错。而且,通过此事,索多尔扎布王妃也对我开始另眼相看。
      同时,我意识到索多尔扎布王妃和梅朵拉姆王妃之间的斗争,并不仅仅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她们各自代表着两股势力,而目前来看,策旺阿喇布坦对此采取的是平衡策略。
      我在索多尔扎布王妃身边,迟早会被卷入这个巨大的旋涡。就是被这个旋涡撕成碎片,也是不奇怪的。唉,才离狼窝,又陷虎山呐。权且随波逐流,以求偏安吧。
      不久,我在这里碰到了陪同策旺阿喇布坦来的大策凌敦多卜。不过,此时的我,已是今非昔比了。不对!应该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大策凌敦多卜一眼就认出了我,他等到机会,走到我身边,蔑视的说:“就算在王妃身边,也还是奴隶!”
      我心想:奴隶又如何,此奴隶非彼奴隶也。嘴上回答:“将军说的对!我是王妃的奴隶!”说这话的时候,我狠狠的把“王妃”二字加重声音,提醒他打狗也得看主人。
      如果把自己当成一条狗,那么你的主人叫你去咬谁,就得咬谁。不能再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考虑问题了,因为你没有自己的人生价值,只有“狗”生价值。因此你所有的价值就在于主人如何利用你这条狗而已。唉,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若不适应这水,便只有被水淹没罢了。奴隶界的磨练,果然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成长。我开始学会妥协。
      因为我明白了这点,并且身体力行,所以王妃对我越发信任了。我也很庆幸自己跟了索多尔扎布王妃,因为看来她还是比较得宠的。这不,她现在就又怀孕了,地位当然也会更加巩固。
      我每天尽心的伺候她,因为只有她安然存在,才能保存我的性命。而且,我觉得索多尔扎布王妃的人品也还是不错的。起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打骂奴隶。而梅朵拉姆王妃对奴隶的态度可就恶劣得多了——打骂是家常便饭,就是弄死个把奴隶也是小菜一碟。
      由于怀孕的关系,索多尔扎布王妃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但是今天,我看她的脸色不妙。这样的情形实在少见,平时她都是安详而典雅的。
      今天的索多尔扎布王妃,甚至有点焦躁了。我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等待她的指示。
      索多尔扎布王妃思索了一会,说:“苏日娜,你把诺敏给我带到这里来。”
      诺敏?诺敏可是策旺阿喇布坦那里的人呀。我想问王妃如何带她来。可是看到王妃不耐烦的表情,我又不敢问了。算了,这是体现我执行力的时候了,不管是骗也好,强拉也好,反正得把她弄来!
      一边走,一边想:诺敏是索多尔扎布王妃特意安插在策旺阿喇布坦那里的眼线,一般都不会直接叫她来王妃这里,更不会亲自见她。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见到诺敏,甜甜的叫了声“诺敏姐姐”,然后说清我的来意。可是,诺敏却一脸的害怕,说:“大汗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了,我不可以擅自离开这里。”
      推脱,明显的推脱。可是我回去交不了差怎么行呢?我又反复劝她改变主意,但是诺敏却坚决不同意。
      垂头丧气的向王妃禀报了,可是王妃却并没有怪我。她冷笑着说:“果然如是。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了。”
      冷笑着的王妃,不但让我很不习惯,更让我不寒而栗。
      睡到半夜,我被乌兰图娅叫醒了,一同来到王妃房间。
      王妃把我们带到地下室。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看来王妃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
      等我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女人时,满脑子的瞌睡虫全被赶跑了。竟是诺敏!
      不知王妃用了什么办法把她弄来这里。王妃坐在上座,我和乌兰图娅一左一右的站着,再加上两边燃着的火把,熊熊的火盆,我感觉很有点地狱审讯的味道。我和乌兰图娅扮演的角色就是牛头马面。
      王妃令乌兰图娅弄醒诺敏。于是乌兰图娅走到诺敏身边,轻轻呼唤她。可是,不知道王妃给诺敏用了什么药,诺敏根本不醒。乌兰图娅喊的大声了一点,但是仍然没有用。王妃明显不耐烦了。
      我心里叹到:乌兰图娅,你这老好人!这样有个P用!
      我走上前去,说:“乌兰图娅,我来。”乌兰图娅便解脱似的站到旁边去了。
      我用一大桶水浇在诺敏身上,这时正是寒冬腊月,诺敏哆嗦了一下,慢慢醒来了。
      她看见王妃,吓的浑身打抖。王妃用蒙语开始说话,越说越生气。
      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我现在也基本能听懂十之七八。我听见王妃说:“诺敏,你怎么对得起我!”
      又听见一些“怀孕”、“蓄谋”、“大汗”之类的字眼。难道是诺敏怀了策旺阿喇布坦的孩子?我再看看乌兰图娅的表情,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证实了我的推断。
      王妃总算恢复了平静神色,乌兰图娅和诺敏松了一口气,我却知道王妃多半是已经起了杀意。
      果然,王妃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声音说:“苏日娜,你把她带出去。我永远不要看见她。”
      一尸两命呀!怎么救的下来?我调动全部脑细胞工作,总算想到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便对王妃说:“王妃,您现在有孕在身,不适宜处这些事的。”
      王妃沉吟着,大概觉得我说的也在理,便问:“若然留下她,她又胡吣的话,那如何是好?”
      “只需使得她不能说话,就可以了。反正她也不会写字。再把她赶的远远的。王妃您大慈大悲,佛祖也会保佑您的。”
      王妃说,苏日娜这个主意好,交给你办。说完,便等着我动手。
      我看着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诺敏,如何下的手去?!可是,没办法。
      我打个眼色给乌兰图娅,叫她帮忙。可是老好人乌兰图娅还仿佛在梦游,眼神都凝滞发呆了。王妃脸上露出不悦。我赶紧掐了乌兰图娅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她这副模样,最艰巨残忍的工作,只有我来完成了。唉……
      我拍拍她肩膀,道:“乌兰图娅,你把诺敏扶起来吧。” 乌兰图娅蹲下身子,从背后将诺敏撑住。我知道乌兰图娅害怕得紧,所以缩在诺敏身子后,不敢看。
      其实,我又何尝不害怕呢?但是,只有这个办法兴许还可以救诺敏一条性命。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捏住诺敏的两腮,迫使她张开了嘴。
      然后,我用铁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举到她的嘴边。烧红的木炭映在诺敏眼睛里面,是两团红焰焰的光簇。看着这两团光簇,我下不了手。
      诺敏终于还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也咬咬牙,将木炭喂到了诺敏的嘴里。可怜的诺敏当场就晕倒了。
      王妃这才满意的走了,说是不想再看见这恶心的东西,又让我把诺敏丢的远远的。
      为了防止王妃改变主意,回头又要杀诺敏。等王妃走后,我赶紧把诺敏弄了出来。等她醒来以后,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和恐惧。
      我说道:“诺敏,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又给了诺敏一些钱。诺敏是知道王妃的手段的,只有踉踉跄跄的,走得越远越好。
      索多尔扎布王妃就是这样的人——话不说绝,事做绝。她平时从来不多说话,不说重话。所以,一般没有人怨恨她。可是,她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绝,她要收拾的人,就一定会收拾的彻彻底底。因为人都弄死完了,所以也没有活人怨恨她;至于死人,就算怨恨她,也得等到下辈子投胎再清算了。诺敏真是沾了王妃怀孕的光,才没有丢掉性命。
      自从此事以后,我成了王妃的打手。凡是她要收拾的人,都会由我出面处理。我的地位迅速提高,开始被称为“苏日娜姐姐”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积怨已经很深了。到时候,策旺阿喇布坦清算起来,我第一个就跑不掉!
      必须要计划逃跑的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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