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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   时间进入三月弥生。
      天气很奇怪,冬天特别干燥,春天又特别暖和,早樱迫不及待地挂上枝头,娇羞娇弱。
      小廷的婚礼定在五月,因为少志坚持要求必须等到阿春满十五岁。
      无根由的执拗,勉强能解释为舍不得从小拉扯大的妹妹突然要变成别人家的媳妇。
      也算是婚前恐惧症的一种吧。
      小廷除了嗤之以鼻倒没有反对。
      现在他可得意了,有个人跟在身边,叫她东不往西,叫她坐不会站,还常常对他捣鼓出来的稀奇药物报以无限敬佩。
      “小廷哥哥好厉害!”
      成天听同样的话,他耳朵怎么没起茧子?

      萤中将伤已愈合,被保詹“胁迫”着进行一些重复枯燥的伤肢康复术。
      自从父亲回来,菊若丸就住进了西二院,保詹顺带也教他如何最有效的自卫。
      和乐融融。
      听保詹讲述时我想到这么一句。
      “菊若丸的外祖父怎么样了?”
      保詹诧异非常地问:“你和他熟吗?”
      “完全不认识。”
      “你关心不认识的人!天要下红雨了,美浓快准备赤豆饭啊!”
      他此时很像白痴,我就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
      保詹抽搐了会儿,恢复翩翩佳公子形象。
      “老头好得不得了。你想啊,外孙的父亲荣耀,他自己脸上也跟着发光呀。”
      好一个识时务的老头。
      不论什么痛苦,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都化为去年烟火。
      “晴明,萤中将想请你过去呢。”
      我指指鼻子。
      “就是你。菊若丸跟他父亲说你是个亲切的哥哥——哈哈哈,你又欺骗了一个天真无暇的小孩子!啊,陶罐会砸死人的!”
      对哦,我不能为了除害做出有损个人形象的事,而且,也不能碎了那个人把剩下的半片心。
      遗憾的放下陶罐。
      里面是去年腌的酱梅子,幸亏没有糟蹋了啊。
      “他还说到博雅大人,虽然木讷了点,他手下的右近卫大夫倒是个好人。”
      右近卫大夫……
      当时存在感很稀薄的胡须男,现在回想,只觉得更加神秘。
      “萤中将准备在月底举办藤花宴,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宴会啊,有吃有喝有热闹看,当然要去。

      三日,内里举办御灯会和曲水之宴,同天也是京官除目的日子。
      讨伐远江的胜利,使得征讨军里所有人都得到了奖赏。
      由于错过叙位,今上决定在这一天对参与征讨的部分官员的职位进行调升。
      萤中将作为主帅,调度有方,加之为国负伤,特加晋兵部卿。
      兵部省管理武官人事、诸国的兵马、城池等一切军务,并负责录用京城和地方的兵士,以前担当卿之位者多为亲王莫属,无合适人选宁愿空缺。
      萤中将此番迁升是从未有过的例外,因而据说宣布诏令时在场哗然。
      如果说过去他位居右近中将是依附家族关系,上次作为副将平定伊豫之乱有几分运气在里面,这次则是真正靠了自己。
      保宪也升为天文博士,他平静如常,我们特意把里子夫人和光荣接来,大家借庆祝之由热闹了一番。
      光荣见到猫又就拽到怀里又抱又揉。
      猫又反抗,挣脱,到处跑。
      光荣追逐,跌倒,爬起来。
      美浓给他一条鱼干,引诱。
      猫又见食心动,靠近。
      引诱,引诱。
      靠近,靠近。
      小五突然从后面轻踢猫又一脚。
      猫又受惊,厉叫,返身逃窜。
      光荣哀叹。
      众群起,殴小五。
      小五悲鸣,不被闻。
      继续殴之。
      贺茂夫人叹:“卷鱼糕真好吃啊。”
      众停,俄顷,四散。
      小五残不忍睹,无人视,俱食糕矣。
      第二天,保詹讲与萤中将,后者赞曰:府中弟子,感情真真融洽。

      石清水临时祭的前几天,我带小六送了几条蛇出去,回来后小五最先跑出来,我摆摆手回房睡觉,小六被小五拉走嘘寒问暖。
      睡醒时,金乌高悬,窗外雀鸟唧喳。
      灰色鸽子停在窗外勾栏上,歪着脑袋瞅我。
      摸摸索索在文台上找到些米粒,摊在手心轻易的把它吸引过来。
      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纸卷,浅染莎纸上带着淡淡子规香。
      世弥家类先生说,上次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等师父回来后转告他。
      收拾停当,确定衣冠整洁端正俊雅后,我走出房。
      去台盘所寻觅剩余早饭呢,还是直接找美浓比较合适?
      拿不定主意,便慢悠悠随处走走。
      经过主殿渡廊,看见个不认识的随从候着,我溜进附近房间偷偷窥视,一位衣饰繁丽的女人半掩在几帐后,保宪对她说:“有劳白比丘尼君。”
      这又是另一个白比丘尼。
      万物复苏的季节,她们也顺应天时更新换代了啊。
      忽的,我想起我那个白比丘尼姐姐。
      台盘所不去了,忙忙的跑去找美浓,再三声明——非片蒡鱼饭不吃。
      她没好气的丢个白眼。
      “不吃算了,我还忙着。”
      “好姐姐,我吃,我什么都吃。”
      她未卜先知居高临下的挑眉哼哼。
      我气势嬴弱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
      “美浓姐姐是世界上最善良最仁慈最体贴的姐姐,高贵典雅、端方秀丽、贤能淑德,是春阳下的第一枝繁樱,是烈夏里最甘冽的清泉,有了美浓,就好比白天有了太阳晚上有了月亮,没有美浓,我只能像无助的婴儿在黑夜里哭泣——”
      “师兄,你在干吗呢?又发烧了?”
      蹭到美浓背后,小七琥珀瞳仁里映着谄媚的我。
      “他被蛇咬了,在发癫呢。”美浓漫不经心抚抚领边。
      “太不小心了,严不严重?吃药没有?”
      小七在关心我,我很感激,他是个心地淳厚的好孩子。
      但是,你说这些的时候请不要面向着其他人。
      “师兄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他的眼睛在放光呐。”
      “别怕,还没到咬人的地步,饿一顿就好了。”
      小七将信将疑地看我几眼,伏在美浓耳畔嘀咕:“还是怪吓人的,我们离他远点好不好?”
      美浓点头,立刻气质高傲的转身就走。
      “哎哎,我的片蒡鱼饭!”
      “找别人去。”
      名义上我是贺茂府三弟子,实际上是个一顿饭都求不到的可怜人。
      我自怨自艾着。
      美浓今天格外伤人,难道……莫非……
      千万不要在每个月固定的那几天去招惹女人,下场就跟我现在一样。
      好歹作了次范本,心里的郁卒消去大半。
      一鼓作气跑到车宿所,白比丘尼正在上车。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急几步到牛车旁边,我咳嗽一声:“小生晴明,可否借一步说话?”
      帘子从里面掀起来一点,女人琉璃珠子似的眼在我脸上巡回片刻。
      “先生有什么事?”
      再挨近几步,我低了声音道:“我想打听一个人,以前常来的那位白比丘尼君。”
      女人不闪不躲地注视我:“抱歉,妾身不明白先生说的谁。”
      “贞盛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面若静水,眼神却飘了一瞬。
      “她算是我姐姐,作弟弟的特来关心一下姐姐近况,望白比丘尼君成全。”
      本来我是想说——
      姑娘乍一看下,真是天仙容貌菩萨心肠,我们两家合作那么久,混得那么熟,有消息相互通报,有利益一起享受,好姐姐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这思人心切的弟弟吧。
      临到口忽然觉察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脾性,万一她注意厌恶涎皮赖脸,可就浪费了。
      根据长久以来和保宪切磋的经验,走棋走稳着,至少比冒进死得晚,所以,试探着来吧。

      她又说了次“对不起”。
      我沉思。
      应该冷静充满感性的以理服从人,还是激烈不计后果的以情触动。
      为难间,白比丘尼抽手放下车帘,眼见难得的机会向我招了招手就要道再见。
      “啪。”
      白比丘尼方才握在手中的扇掉在了地上。
      天无绝人之路。
      神是眷顾有情人的。
      趁着把扇子递还,借机紧握纤纤玉指,将殷切期盼由我手传至她心。
      女人最经不得弱者乞怜。
      主意既定,立刻实施。
      左手拾扇右手掀帘,一气呵成,只差末步。
      “谢谢先生。”
      白比丘尼伸手了。
      她伸出来了。
      她碰着扇了。
      她——
      手心一堵,柔软的质感。
      白比丘尼接走了扇,盈盈施礼。
      牛车渐渐消失于门外,我抽脚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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