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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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小六抱了一大堆书卷迎面而来，看见我，问道：“师兄，记不记得去年石清水临时祭祭文放哪儿了？”
“不是我收的。”
“怎么办？”小五小六颓然对视，“权助大人要看，我们找了好久到处都找不到。”
看他们苦恼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别找了，重写份就行了。”
“权助大人要的是去年的原文。”
“是啊。”
“要一字不差的。”
不明白他们一个劲儿的在强调什么，沟通困难就实际行动。
找到附近笔墨，在桑皮纸上刷刷而划。
“给。”
每年的祭文大同小异，非要看去年的。
我就不信他真能记得比我清楚。
让小五小六继续盯着墨迹未干的祭文，我回房。
片蒡鱼饭。
不是我头晕眼花饿出来的幻觉吧？
一巴掌使劲拍在小七头上。
“哎哟。”
是真的。
好香。
鱼腌得咸淡正好，片蒡煮得不硬不软，米饭上面还盖了我最喜欢的昆布。
“神灵不会让贤良正直的人受苦，好人有好报啊。”我发自肺腑地感喟。
“神灵才不给你做饭呢，美浓姐姐化了好大番工夫，刚刚才做好。”小七对于我忽略实际动手人很不满。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我就说嘛，美浓是世界上最善良最仁慈最体贴——”
“师兄你快吃吧别念叨了。”
一口鱼一口饭，美味啊。
“你在做什么？”
一边享受一边不冷落身边人。
从我进入房间后他就在摆弄几支箭和类似弓的东西。
“连弩。”
“唔？”我咬着片蒡。
连弩最早从遥远的唐国传来，把强劲的弓固定在带有箭槽和发射装置的木杆上，弓弦张开固定在发射装置上，箭放槽中，弓弦接箭尾，开动发射装置箭即沿槽而出。射程远，准确性高，穿透性强，但比弓重多了。据说几百年前一位诸葛先生设计的连弩可以“一臂十矢俱发”，而我们现在使用的最多同发三四箭而已。
“最近没有战事吧？”
“没有。我是想把它缩小，威力不需要太大，主要是方便携带。”
“哦，拿来干吗？”
“如果能做到一手操纵，师兄们就可以带在身边，以后出去时用了。”
舌头忘记动作，牙齿继续闭合，我很不幸的咬到自己。
没有来得及感受疼痛，我抓住小七胳膊急切地说：“赶紧做出来，成功的话，我说服师父让你去宇治找那个做纸鸢的大师。”
“真的。”小七两眼放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唔——”他嘟嘟嘴，“很多时候。”
“……我把桌上的琥珀给你作为约定信物。”
“好，我老早就想要它了，你总舍不得。”
废话，它值五两银子呢。
哎，别心疼，这方失去那方得，会有人补偿的。
吃饱了，小七也回去找材料研究新连弩了，我倚在勾栏上，打开刚才白比丘尼塞进我手里的柔软物。
是块巴掌大的绸绢，萌黄底点绯，秀媚字体在上面写着：
“身如朝露，唯望勿念。忘川抛喧嚣，宇多伴蔓莎。”
白比丘尼不能有弱点——她曾如是说。
离师父回来还有段时间，我向保宪说去找小廷，便骑上马直奔宇多川。
西岸边，蔓莎草郁郁生姿。
孤零零一座新坟，没有墓碑。
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叫什么名字。
把类先生传来的话转告了师父，然后和师弟们在保宪的监督下温习功课。
一天将尽。
上弦月温吞地挂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稀薄似雾。
我跪坐在箱边收拾衣服，厚厚的冬装不需要了，塞到最下面。
翻翻拣拣。
一件女褂突现眼前。
向花丸的重绢红梅外褂，下摆一点泥，散发着淡淡夜荷香。
我喜欢的是雨后青草，婴儿奶香。
不能迁怒。
我攥紧拳头。
但，有的人凭什么要过得心安理得。
石清水临时祭上权助大人念祭文时挺优雅。
只是，他怎么把去年的又念了一遍？
鉴于在场人员都不在意，我也没必要费这脑筋。
贞盛大人没参加，因为物忌，有三天的时间他都不得不呆在家里，正夫人则带着新生的公子在娘家休养。
夜晚二更刚过，我悄悄走出房间，隔壁师弟微微发出酣声。
从南墙上被茂盛灌木遮掩的洞口，轻松出府。
拍拍衣服上沾着的草叶尘土。
啧，我记得以前洞挺大的，怎么变窄了。
还好护着脸。
难为博雅那么大块头，从这里挤进挤出，让人家以为我是故意欺负他呢。
嗯，告诉他另外稍宽敞的入口好了。
走到绫小路没费多少时间。
此时，街上人丁稀少，应该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除了我。
但出于一贯的谨慎，我在附近兜了几圈，选中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爬上去，通过伸展的枝条，顺利进入庭院。
贵族府邸大同小异，屏息绕过两队侍卫，避开起夜的随从，靠近寝殿。
挑落门闩，把门板转动的声音控制在最轻微的程度，一溜身闪入房，门依样合上。
幸好他也有开窗睡觉的好习惯。
严严实实不透风的房间最令人难受。
解下背上包裹，轻轻抖开里面的外褂，从头顶披下。
夜荷香把我包围。
“贞盛大人——贞盛大人——”
睡得甜滋滋的男人迷迷糊糊睁开眼，老半天才问：“谁？”
“您不记得妾身了吗？”
白比丘尼姐姐的声音是娇媚的，尽管最后干哑。
走前几步，夜荷香随着移动渐渐弥散，若有似无的徘徊。
半抱琵琶的月亮，在我绯袴上投下冷清的光。
男人揉揉眼，坐起来，有点茫然有点惊慌。
我静静地、哀伤地看着他。
从白比丘尼姐姐的红梅外褂里，从白比丘尼姐姐的桃颊丽唇里，从白比丘尼姐姐的夜荷芬芳里。
男人掐着脖子捂住嘴。
不是要自杀，闻了经过特别制作的香后发不出声音的正常反应而已。
他颤抖着一只手，指向我。
我朝他靠近，停在两步外。
“奈何桥上无君伴，回首凝望，可否有相思。”
他抖得更利害。
“宇多川畔共蔓莎，泪眼婆娑，情愁两相忘。”
今晚贞盛大人府上安宁依旧，但是可以预见，明天一早将是热闹非凡。
“听说没有，贞盛大人突然派了府里好多人跑到宇多川。”
“我看见他们找到了一座坟墓。”
“贞盛大人专门请了般若寺僧人为坟墓主人超度。”
“你说那里面会是谁？”
“说不定是老情人，哈哈哈。”
京城是个繁华的地方，任何消息都传得很快。
有些本想一个人默默做的事也会变得世人尽知。
不过，这次，贞盛大人生怕没人知道似的大张旗鼓。
心虚的人才需要昭告天下。
我承认，他的反应超出了我的预计。
是否说明他是真心忏悔呢？
阿若。
白比丘尼姐姐，原来你是这个名字。
我抚着新立的墓碑上新凿的字，指头冰凉。
他不见你最后一面，你可见到他最后一面？
前尘往事幻如烟雾，喝了孟婆汤，在忘却的一瞬间，必是心澄镜明。
“晴明，过来。”保宪对正奋笔疾书的我说。
他脸色不大好，拧了脚脖子似的。
“来啦。”我把笔交给小五，“接下来的自己写。”
“诶？师兄，我一半都背不全。”
“正好给你背全的机会。”
他在我身后哀号，我跟上保宪脚步。
保宪很严肃，很正经。
“贞盛大人——”
“是我做的。”
没等他开始循循诱导，我爽快坦白。
他看着我，一副更严肃更正经的样子。
“有些事——”
“我知道错了，怎么惩罚都行。”
严肃、正经的保宪，维持着刚刚说话的姿势。
我恭顺的垂着头，按照惯例盯着他直衣上的八藤丸花样，带着惭丧的表情等待。
八藤丸很复杂。
中间是菱形花纹，然后是葵叶和宝器纹交错，最外面才是八张首尾相连的藤叶。
眼睛看花了，眨一眨，看指贯上的松立涌。
竖波浪，松枝纠缠其中，一叶，两叶……
“禁止出府一个月。”
哎？
抬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保宪。
我没听错吧。
“你要是嫌时间不够反省，可以再延长——”
“够了够了，我已经在深刻反省了！”
我狠狠点头。
是真的。
我终于明白有些事做的太节省是不好的，达不到促使目标人物从内向外全面检讨的目的。
应该按照七日忌来安排。
每天，循序渐进的，让他一日一日加深悔过。
也不该把地点说得那么清楚，只说宇多川就好了。
保宪终究是我的师兄兼师父，惩罚时心里也在隐隐作痛吧。
为了回报他的一番忍耐，我主动提出帮他按摩并且以说干就干的务实态度窜到他身边。
“你的肉好硬……放松一点，太劳累会短命的……”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4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