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妾》酉钤

37、尚人

　　“唔......陵南祁氏，果然好深的教养。”

　　一句彷彿呢喃的话，轻如鸿毛、但力道却犹如重鎚，让在场的所有人均齐齐变了脸色。

　　祁伯璋收起了笑脸，抿起了唇角；祁伯圭整个人脸色胀红，似是觉得相当丢脸；祁太夫人则是垂下了眼帘，沉默不语。

　　至于那名陌生的女子，则是挑着眉，似笑非笑第侧身瞥了一眼祁芃钗髮凌乱的样子，便是转了回去，没有多做言语。

　　祁芃乍要发作骂人，却是一打量下不禁紧急剎车。她也不是傻子，虽然她事先并不知道祁太夫人的屋里还有别人，不过看着那女子一头双刀髻，珠钗玉钿一应具全，虽然并不华贵、却浮动着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姝美。只见她通身裹浪织纱丝橘红百里金的衣裳，是传说中的贡料，一年便是宫里也难得几匹，祁芃当下就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位难得的贵人！不但身分不低，恐怕与宫中还有不小的关连，一双眼眸黑白分明，闪烁着那与祁清一样令人讨厌的洞悉光芒......

　　想着，祁芃随即是又怒又气，怒的是没人提醒她、气得是自己模样狼狈──竟全叫人看了透彻。

　　祁伯璋看到祁芃那狼狈又有失风度的样子，不禁是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

　　祁伯圭更是冷下了脸，看着祁芃，腮边的肉正因为气愤而不断地上下抖动──似乎是只要祁芃再多嘴一句，他就要喝斥。

　　祁太夫人在主位上端坐着，右手随性地搭在扶手上，凤眼看着祁芃那青红交错的小脸蛋，还有崔尚人那甚至只有侧身微看了一眼祁芃的样子，唇角依然平平，却是声音中带着点不豫，朝着表情僵硬而急赶着跟着进来的何妈妈说道，
　　“都是怎么办事的？芃姊儿身子不爽俐，你都服侍我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应该要先带芃姊儿下去擦擦脸、换身衣裳吗？”

　　服侍了祁太夫人几十年，何妈妈自然知晓祁太夫人根本不是发作自己，而是藉机发作祁芃，立刻是矮下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带着娇娇下去！”

　　“嗯！”祁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眼睛瞟过祁芃因为一路蹦窜而显得有些零乱的衣衫，忍不住又皱了眉头，对正哄着祁芃转身下去的何妈妈说道，“我记得我房里还有两衫给清姊儿新做的冬衣，料子保暖又轻盈，看着芃姊儿身形与清姊儿似，你让芃姊儿选一套，去把眼前这和了尘土的也给衣裳换了吧！”

　　何妈妈闻言一愣，那两套冬衫她是知道的，还是祁太夫人刻意在好几个月前，就向京里手艺最好的〝云裳阁〞定做得。衣料内衬都是上上乘，棉是新棉、细暖轻盈，边褴滚着银丝，远看只觉那衣裳飘渺带着柔美，近看便能知是货真价实的好，在不踰制的情况下，做到最低调奢华的美。

　　拿这两套费尽心思挑选又好不容易才完成的衣裳给祁芃挑？

　　会不会对她太好了？

　　只是祁太夫人做事一项都有她的用意在，这种壮士断腕、为了某些目的不惜血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何妈妈想着说不定是自几眼皮子浅了，有些没有参透祁太夫人的意思，只是再福一福，遂是让两个小丫头掺着祁芃，一面劝着她跟着自己去侧厢房换一套新的衣裳。

　　祁芃虽然不知道那衣裳有多珍贵，但是听到了那是刻意为祁清做得依常，如今偏偏都归了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想来是祁太夫人知道祁清今天在族学里对自己不敬，遂是免了祁清的〝福利〞，转而想着要补偿自己了。

　　哼──！　　祁芃的眼眸眨了眨，闪过一丝得一的神采。心里想着祁清那副扁平的身材、又没见识的样子到底哪里好了？眼下原本最得宠爱的祁清在祁氏族学里丢了颜面，可不就是暴露了她那自命清高的做作的缺点？这下祁太夫人也该知道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祁清的身上了吧？她祁芃才是陵南本家的嫡女，她才是整个期是应该要培养的中心，才是众人应该要捧吹讨好的对象──而不是旁支的一个破.落.户可以比的！

　　“三伯祖母，孙女这两天可是认认真真地綉了一个抹额！”祁芃高高地扬起下颔，“天冷雪冻，孙女等等就让人把抹额送来给三伯祖母戴，肯定又暖又舒服！”

　　祁伯圭见状只觉脑仁突突，看样子祁芃本在本家那等伶俐状，想说只要来到京城，就能有所作为。却是万万没想到，那副充满灵气又喜人的劲儿竟然全都是装的！瞧瞧这都说的是什么话？没有一句谢的，就算长辈疼爱晚辈是应当，但是祁太夫人隔着祁芃、那也是远亲！听着那送抹额，还一副施舍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知书达礼？这根本是丢光了祁家的面子！

　　就连基本的表面礼节也没有想过要做到，由此可见，平日的祁芃到底都有多〝娇贵〞和〝任性〞！

　　可是祁伯圭如今没有办法发难。

　　眼前还有客人，更何况他也不打算在期泰夫人面前教训祁芃。再怎么说，祁芃都是他的亲孙女，关起门来自己教训还可以──可要他放到明面上打骂，祁伯圭还真的是做不出来！万一祁芃一时下不了台，真真是又大哭大闹，想必自己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的！

　　何妈妈感觉到祁太夫人根本没有想要回应祁芃的意思，遂是假装没有注意到祁芃还想继续说话的意思，一面使着眼色让两个小丫头赶紧〝半强硬〞地搀着祁芃离开。而对于没有得到祁太夫人回应的祁芃，则是有些不满于祁太夫人的〝无礼〞，一路碎碎念念地跟着道侧厢房去。

　　“不好意思，让崔尚人见笑了。”祁太夫人举起了茶盏，微微一笑。

　　“娇娇还小，只要好好教着，笈笄后也是能说个好人家的。”崔尚人温婉的一笑，表情依旧。

　　而祁伯圭则是满脸的疑惑，对于这明彷彿刚刚那一具饱含讽刺的话不是他说的女子，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么？”祁太夫人笑了笑，说道，“那么，不知尚人觉得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的海嬷嬷，有没有办法〝好好〞的教导芃姊儿规矩呢？”

　　“芃女自然值得最好的。”崔尚人笑得诚恳，语调是温婉如常，但听在祁伯圭耳里，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既然身分尊贵，由海嬷嬷亲自指导仪礼想必效果肯定会更好。奴婢人微言轻，要是太夫人不介意，奴婢愿意去侍奉清女。”

　　“有您亲自陪着，想必清女定能得到长足的长进。”祁太夫人轻笑，挥手让另一侧的侍婢上前，“快，去让你们十三娇娇来我这儿！”

　　“三弟妹，这样不妥吧！”祁伯圭看着祁太夫人，颇不同意地说道，“海嬷嬷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亲自指的，要是再多派个女官来照顾......”

　　更何况，女官的地位远远不如海嬷嬷，祁伯圭根本想不透为何祁太夫人要舍好求次。

　　祁太夫人看着这名既懦弱又没有主见的族长，不禁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想来也是祁家缩头缩尾的这些年，把这位当初还有那么一点可取的男人，磨成了如今这般敏感又肤浅的样子。长期躲在陵南一隅，甚至让他更失了高瞻远瞩的能耐，忘了之前所有应该铭记的各路关係，也失去了推断果决的能力......

　　“族长无须担心，这位是晋嫔娘娘本来身边的人，陛下方才已下了密诏，所以这么安排是无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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