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如故》沸潮

7、本命雷符

　　苍雷府长廊。

　　脚步声由远及近，墙面向前延展出金色的纹路，仿佛一副徐徐展开的古老画卷。

　　雷挽被一个男人牵着手，缓缓向广场走去。

　　广场中心有一汪深潭，问灵石就悬浮在潭水之上。

　　启蒙之后，雷挽五感更胜从前，水面看似平静无波，水下却是暗潮汹涌，仿佛有什么巨型生物在缓慢游动。

　　雷挽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看着，不过那些目光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好奇与期待。

　　人群之中，雷挽看到了雷松辰和雷萍夫妇。

　　在雷挽成长的十六年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希望雷挽在某天突然启蒙，哪怕只是弱小的五灵根，都有理由留下女儿。

　　当听到雷挽在泊官试炼中启蒙，观其异象几乎是铁板钉钉的单灵根，这天大的好事砸在头上，让他们至今都处在狂喜的眩晕中，生怕只是一场美梦。

　　“将手放在问灵石上就可以了。”雷挽身旁的男人说。

　　手掌放在那块莹白色的石头上的一瞬间，就有一种奇异的吸力将肌肤与石面贴得严丝合缝。

　　随后，潭水猛烈地震动起来，蓝紫色的光柱一升冲天，照亮了整个苍雷府。

　　潭水周围的地面皆是纯净剔透的水晶，借着光，雷挽也看清了，潭底游动的竟是一条黑龙！

　　悠长的龙吟震得地面也开始晃动，只是那条龙受禁制约束，出不了潭水，只能隔着水晶在雷挽脚下蹭来蹭去。

　　苍雷府修士先是吓了一跳，场面静谧了几息，随后欢呼声排山倒海。

　　他们异口同声：“圣女！圣女！”

　　“果然是雷灵根。”男人欣慰地笑了，他的眼眸明亮如星辰，看向雷挽时，目光异常温柔。

　　“诸君，结果已知，散了吧。”雷宗摆摆手，“剩下的话，我要单独与圣女说。”

　　他虽然是让族人离开，却是施法带着雷挽先走一步。

　　被万人注视的感觉消失了，雷挽只一眨眼就看到一只硕大的龙首跟自己面面相觑。

　　黑龙两只金黄色的眼珠比她脑袋还大，正对着她友善地缓慢眨眼，倒映出一个娇小的少女面容。

　　“……”

　　“哈哈，胆色不错。”

　　雷宗与她一同坐在黑龙的脊背上，雷挽摸着坚硬冰凉的龙鳞，有些失语。

　　她从前听父母说雷宗是个随和宽容的君子，没想到竟也有捉弄晚辈的一面。

　　雷宗见雷挽看向他，本想说些鼓励孩子的话，可等到回忆从前长老们是如何对刚觉醒雷灵根的弟子说话时，表情有些空白。

　　记得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苍雷府当时已被妖魔攻破，他在父母的掩护下逃往人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启蒙时，也没有亲人在场，等到重回修仙界，长辈们死的死，伤的伤，他早早继任了宗主，不再享受任何庇护和偏宠。

　　雷宗正苦思冥想，雷挽先说话了：“雷宗，我们是在潭底吗？”

　　“不错，这里是黑龙的领地，只有宗主和圣女才可以来。”

　　“以前难道有圣女？”

　　“没有……”雷宗找补道，“在我之前的几代宗主里，不止有圣女，也有圣子，这些人黑龙都见过。”

　　雷挽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有一个苍雷府的朋友，那个人似乎就说过苍雷府内有一条数千岁老龙，但只有宗主才能见到，想必就是这一条。

　　可惜如今她已得见真龙，却无法给逝去的故友描述模样了。

　　雷宗道：“我带你来这里，是想问，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或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修炼功法她已熟记于心，求取名家法器还为时尚早，十六年间，时醒时昏，与外界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羁绊牵连。

　　唯一的心病或许还是她这无征兆的昏迷，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于修行终究是巨大的隐患。

　　想到这里，雷挽直接开口：“我想要一名能疗愈魂魄的医修。”

　　雷宗拉过她的手，轻探她脉搏，不仅不虚不弱，反而强健有力。

　　“我听你父母提起过，你总是会无故昏迷？”雷宗问。

　　雷挽点点头：“我从前看书上说，骨肉为表，魂气为里。既然所有的医修都说我身体康健，那我想应是魂魄有些不足吧。”

　　命契反噬的剧痛恍如隔世，雷挽能猜到自己复生是师姐一力促成，可神魂受损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补救的。以往来她小院的医修主修身伤疗愈，自然查不出什么问题，但她知道更为厉害的医修可以察觉并修复魂魄中的伤痕。

　　“我与妙前学宫的琼玉仙子有些交情，她曾师从修仙界医修第一人姚封先生，医术已习得其师七八。我原本想留你在苍雷府多待段时间再送你去学宫修行，既然你着急探查病因，不妨明日动身。”雷宗提出建议。

　　雷挽向他道谢：“多谢雷宗成全。”

　　“对了，这东西，你戴上。”

　　雷挽只觉得眼前一晃，一块紫色玉片就出现在了自己项上。她捧起时，只觉得灵力充沛，甚至与自己血脉有呼应。

　　“苍雷府的修士境界提升到元婴时，就会生成自己唯一的一枚本命雷符。若你哪天遇上应付不了的人，只要用灵力捏碎它，三息之内，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直接送出本命雷符，苍雷府的人受血脉论影响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别具一格。

　　雷挽倒不至于与雷宗反复推拒，只是郑重道：“我会好好保存的。”

　　雷宗对这一生只此一枚的宝物倒是没什么肉痛：“任何东西，都没有性命来得要紧，危机关头，有舍必有得。”

　　“是，我知道。”

　　雷宗又对着她额间一点，一丝紫气隐入其中。

　　“别紧张，一点法力而已。”雷宗解释道，“你以苍雷府圣女的身份入学宫，可以直接跳过外门进内门，这些法力助你前期交些朋友，待你修炼到练气，自会消失。”

　　“去了妙前学宫，不可懈怠修炼，若遇难事，去风雷殿找雷星绝。今夜，你的名字与画像已传给了苍雷府所有人，出了学宫，需要苍雷府弟子协助，直接开口便是。待到宗门轮历，你回苍雷府，我还有一份大礼送给你。”

　　雷挽没去好奇那份大礼究竟是什么，只是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雷宗一生无儿无女无道侣，此刻看着雷挽，没来由生出一些宽慰之情。

　　雷挽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静等着听，只见他忽然伸出手，看落点的位置，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脑袋。

　　而后那只手放在了探过来的龙首上，黑龙被摸得舒服，“嗡嗡”地低吟，沉重的鼻息打在雷挽耳边，有些痒。

　　“好了，你回去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与你的父母告个别，孩子大了总要离家的。”

　　回到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院，雷松辰和雷萍夫妇早已站在门里等着她了。

　　修士的外表总是会维持在一个人最美最好的时候，雷挽婴孩时期见到他们时，就是这样一幅郎才女貌的样子。这么多年，岁月不曾在他们脸上留下痕迹，但雷挽总觉得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挽儿！”雷萍跑过来抱住雷挽，“娘就知道，我的挽儿绝非寻常人。”

　　“原以为谋个泊官便好，谁能想到挽儿竟有这番造化。”雷松辰颇为欣慰。

　　“是爹娘这么多年，没有放弃我，才有如今的我。”雷挽两辈子无父无母，原本已经习惯了孤单的身世，结果在与这对夫妇朝夕相处中，生出了许多温情。

　　虽然雷挽已不再有孩童的心境，但她从心底里仍是感激他们的。

　　“挽儿是雷灵根，雷灵根……”雷萍喃喃道，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女儿身世，“我们哪有那么大本事。”

　　夫妇俩视雷挽如亲生爱护，一个从小养大的孩子本不会怀疑自己的来处。

　　雷挽知道真相，也能猜到雷萍接下来的话，她打断道：“娘，若是只有雷灵根才能生雷灵根，那我合该是雷宗的女儿才是，他方才可没有叫我认爹。不论今后，我走到何处，都不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自己的父母是谁。”

　　雷萍被这一番话感动得落泪，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雷挽道：“方才，我说雷宗说好了，明日就去妙前学宫。”

　　“怎么这么快？我们还什么都没为你准备呢！”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在雷松辰原本的设想里，雷挽应当在家休息几日再去学宫。

　　“我生来这怪病始终无法根治，雷宗说学宫里有位琼玉仙子，或许有办法帮我。”

　　“如此，还是治病要紧。琼玉仙子是学宫里的女夫子，人看着孤冷，却也是古道热肠的。”雷松辰表示理解。

　　“挽儿，这是娘的本命雷符，你收着，在外面遇到危险……这是！”雷萍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雷挽胸前有一枚与自己手上颜色不一样的玉片。

　　雷挽见雷萍目光落在雷宗给的本命雷符上，说出了她的未竟之语：“这是雷宗给我的。”

　　雷萍又落下两滴泪，将玉片给雷挽戴上：“娘虽然没有雷宗厉害，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元婴修士，外面要是有人欺负你，可以先找娘帮忙。”

　　“那爹？”雷挽看向雷松辰，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就见他连忙摆手

　　“我的已经给你娘了，这东西转赠不了。”雷松辰冲雷挽挤眉弄眼，“不过，要是你娘帮不上忙，她可以喊我啊，你爹可是个化神期修士。”

　　雷挽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收了这份好意。

　　“今夜，我们帮你一起收拾东西，明日，送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