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兽的三左位世界》玖之璋

27、【三狐】-狐狸

　　天气好得不像话，碧海蓝天，风微微凉。阳台上的三井寿甚至闻到了枫糖的甜味。

　　屋子里的秋天不是秋天！他要出门去。这个穷极无聊的日子，他没有明确的目标，索性就闲逛吧，反正他也不是多有计划性的人。

　　三井寿从地下室翻出一辆古旧自行车，女士款、洋红色、有车筐。单车对他而言略矮，他的腿蜷着，车骑得晃，让眼前的阳光也跟着晃。他眯起眼睛，世界红了，漏一条耀眼的缝。

　　缝隙里的世界，隔着透镜似的，不真切。

　　耳边响起一阵风吹叶子的沙沙声，眼前忽然一暗，他吓了一跳，猛地停下，惯性带他往前晃。暗下来是因为他在阴影里，可这是什么地方？一片枫林？家附近有这种地方吗？

　　枫叶浸染秋日气息，红得干燥活泼，林子疏朗，树与树之间透着被叶子啃成锯齿的蔚蓝。脚下则铺着厚厚一层松软的叶子，金灿灿的，踩上去简直能感受到叶脉断掉的清脆。

　　三井寿回头看看，同样是林子，找不到来路。四面八方都一样，他随便选了个方向。枯叶厚软，车很难骑，他只好推着走。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树荫凉爽舒服。他心算走了总有一个来小时，不累，只是太阳的位置似乎完全没变过。这不合常理。他紧张地左顾右盼，四周是一模一样的枫林，看不出他走了多远。他到底在哪？

　　脚下忽然一软，他吓了一跳，物理意义的向后跳，惊呼：“是什么？”

　　一个毛茸茸的火红的脑袋从层层叠叠的金色落叶里冒出来，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跟他大眼对小眼，尖尖的嘴巴尖尖的耳朵，分明是只小狐狸。

　　三井寿的心一下子软了，这小狐狸也太可爱了。他口袋里刚好有几块硬糖，剥了一颗擎在手心里，蹲下去慢慢送到小狐狸面前，“哎，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

　　小狐狸歪歪脑袋，张开嘴打了个巨大的哈气。

　　卷起来的薄薄的舌头看着好软啊，真想摸摸看。三井寿忍不住笑了，“不知道也没关系，请你吃糖。”

　　小狐狸伸出粉嫩的舌卷掉那颗糖，两口嚼碎，又去舔那个微凹的手心。

　　三井寿被舔的痒痒，舌尖温暖还湿乎乎的，让他想笑。他用另一只手和牙齿一起又剥一颗硬糖，喂给小狐狸。“我得走了，我还不知道出路在哪儿呢。”他起身搓了搓手。

　　小狐狸又歪脑袋看他，长睫毛跟着眼睑眨呀眨，忽然摇了摇尾巴，转头跑。跑几步，回头又看他。

　　三井寿顿时明白了，小狐狸要给他带路。眼前的火红毛茸茸蹦蹦跳跳，轻盈小巧，像在黄金的叶子上飞，偶尔绕过树，每次转弯都停下回头看一眼。

　　三井寿完全认不出这些弯拐不拐有啥区别，在他眼里，都是树林。他心算着又走了一个来小时，小狐狸不跑了，扭着脑袋用后爪挠了挠耳朵，忽然蹬地跳进车筐里，打个哈气收起四只小红爪子，团成个毛球，睡了。

　　所以，这是到了哪儿？太阳依旧高悬头顶，三井寿没觉得跟他迷路的地方有任何不同。他推车往小狐狸停下的方向走，只几步路，眼前忽然一闪，他闭眼躲过。耳边喧闹起来，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家门前那条他熟悉的路了。

　　车筐里的小狐狸睡得正香，大尾巴盖住眼睛，完全没被打扰。

　　*

　　宠物店友情提示：不要饲养野生动物。假如一定要养，请注意以下几点：

　　通常来说，小动物很爱干净，但通常怕水，请注意不要直接把小动物丢到水里洗澡，也不要用香味浓郁的洗发产品，嗅觉对于小动物来说很重要；

　　不是所有的小动物都能学会定点如厕，请做好相关的心理准备并及时清理，否则不但臭而且会生小虫子，也会影响小动物的健康；

　　不要总关在笼子里，小动物需要必要的活动，总关着它可能会引起抑郁症、狂躁症或其他各种心理疾病，以及肥胖、钙质流失或其他各种生理疾病；

　　还有请谨记：小动物会咬人！会咬人！咬人！人！

　　以上这些注意事项对于三井寿来说都没用。

　　他给小狐狸收拾出一间屋子，放了软绵绵的窝，放了许多磨牙棒、毛绒玩具、还有颗球，放了食盘和水盘，每个墙根都放了宠物厕所，也不知道小狐狸到底会不会用。窗子装了铁丝网，再四考虑，没有留自由出入的门洞。

　　狐狸很灵巧，进屋之后跳到半米来高的小秋千上，晃晃尖耳朵，眨巴着黑眼睛，打个哈气接着睡。

　　三井寿总觉得狐狸的眼神在说：莫叫老子。他无奈耸肩，去厨房给小狐狸准备吃的。

　　说起来，他不算多有耐心的人，他本不想养狐狸，奈何不知道能送去哪儿，随手丢掉又觉得内疚，毕竟给他带过路。他也不知道狐狸吃什么，推测跟狗差不多，弄了袋狗粮，又煮了点牛肉剁碎拌在一起，看看吃不吃吧先。

　　狐狸很安静，到了晚上，三井寿几乎忘记了家里新添了宠物。

　　*

　　三井寿知道他在做梦，用他并不严密的逻辑推断。他在一片枫里，幽蓝的天空，当中高悬一轮微黄的圆月，月光清亮却没盖住漫天星辉，星月的光芒照亮了树林。

　　他觉得就是那片枫林，白天他无意间闯入的那个。

　　但此时的枫叶并未红，夜里辨不真切，凭直觉，他觉得是挺嫩的绿。脚下也没有层叠的枯叶，应该是草地，软却不松。他蹲下去摸了一把，湿润的，是春天的样子。

　　某棵枫树的某一根颤巍巍的细枝上坐着个人，短发，浅色的卫衣套装，浅色球鞋。那人低着头，面目在阴影里。三井寿抬头望去，看不清。“你是谁？下来说话行吗？”他问。

　　那人跳下来，轻飘飘落地，无声无息。三井寿看清了，这是一名少年，月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就像他在发光。

　　少年面嫩、清秀，一米八左右，以国中生的样貌来说，他很高。他面无表情，不是喜欢、不是讨厌，不是厌烦也不是故意克制，单纯的没表情，就好像他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

　　三井向少年走了两步，停在看上去足够逃跑的距离，纳闷到：“为什么是我？你叫我来，做什么？”他觉得少年的眼神颇冷淡，扫他一眼，停在他比他更高的位置，显得高傲，语气也淡，话里没味道：“不要狗粮，牛肉切片，要水果硬糖和清蒸鲷鱼。”

　　三井捏了下自己的脸，疼。不是说做梦捏脸不会疼吗？

　　少年有些嫌弃了，侧目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气，“别做傻事，我会给你回报的。”说着，他跳回枝头，又跳几下，消失了。

　　三井寿忽地醒了，天边开始发白，现在是四点半。按说有点早，可他很清醒，完全没有再睡的想法。

　　清蒸鲷鱼？还挺会点菜。他去小狐狸的房间拉开门，小狐狸正站在他之前给它的球上，演杂技似的，四脚收在球顶，似乎努力保持平衡是件有趣的事，斜眼扫过前来开门的他，没了交流的下文。

　　“鲷鱼是吧？等着吧。”三井反手关上门，忙自己的事去了。

　　说来也巧，他今天诸事顺利。出门捡钱，开车一路畅通，进办公楼有电梯，到办公室居然还有情书，刚上班就接到合作伙伴同意签约的邮件，对方十分积极并且主动要求提价百分之五。

　　还有这种好事儿？三井寿赶紧叫秘书去签合同，并告诉秘书自己有急事出去一趟，不是十万火急不许打扰他。不就清蒸鲷鱼么，清蒸海豚都给他蒸了！

　　*

　　这次的梦是清晨，依旧好天气，一丝云都没有。东方天空已经跳出半个太阳，西边地平线卡着半个月圆，从东边鱼肚白到西边深蓝，天色变得极均匀。

　　这里果然不是自然空间吧，哪儿有这么巧的太阳月亮。光线比上次深夜好很多，看得清树叶深绿，地面的草也比上次高些，没过了鞋子，像夏天。

　　少年没有在枝头，而是在一棵树下站着，背靠树干。他看起来比上次长大了，有十七、八岁，身高已经到了一米九，浅橙色的球鞋、休闲裤和衬衫，手插进裤子口袋。脖颈和脸上的皮肤很白，睫毛长得像女生，眼珠乌黑清亮，短发也是几乎纯黑的颜色。

　　三井寿向少年走了几步，停在比上次近一些的位置，笑问：“你是神仙？还是妖精？谢谢你送我的好运气。”

　　少年没回答，浅浅点头提要求：“不要铁丝网，陪我出去玩，草坪和球，傍晚去。”

　　“啊？”三井愣了愣，忽地笑说：“我以为狗才喜欢玩球。”

　　他被少年斜了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每天去，还要苹果，每天一个。我会给你回报的。”

　　*

　　三井寿从桌子上爬起来，他只是在办公室打了个盹。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叫秘书给他换一杯。秘书回来的时候，除了咖啡，还给他送来一份文件，股权收购要约书。

　　他拆开文件，要约书上写明，收购溢价300%，他惊讶地指着桌上的文件，抬头看看站在办公桌前的秘书，“这是什么？”

　　秘书显然在努力压制着心里的兴奋，眼睛满是憧憬，“刚收到的，三井财团，老大，是三井财团的总部，说董事长想约您面谈，随时都可以！”

　　这堪比天方夜谭了！三井寿做梦都没敢梦见过，自己这间小小的软体公司，会被大财团收购！还等什么呢？眼前是一夜暴富！财务自由！走上人生巅峰！

　　三井寿以为的是他去三井财团董事长办公室拜访，结果是三井老先生约他到家中做客。超级富豪的宫殿奢华得让三井寿咋舌，门口保安室比他家还大。

　　三井财团的董事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目光有神身材笔挺，对餐桌对面的三井寿和蔼地笑：“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告诉过你他的父亲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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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1：

　　按三井老先生的意思，阿寿直接住下来就好，三井寿说起他还有只小狐狸。

　　接小狐狸来的车子是辆夸张的限量款GD，表面银亮，闪得人无法直视。西装男仆打开车门，小狐狸一团火苗似的，蹦蹦跳跳，靠近他的时候一跃而起，稳稳落进三井寿的怀里。

　　他的幸运小狐狸，三井寿捧起火红的毛团，凑到嘴边使劲儿蹭它的小脑袋，笑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小狐狸缩缩脖子仰头看他，眨巴两下眼睛，忽地咧嘴就像在笑，伸舌头舔了舔三井寿的唇。

　　他跳下他的手，落地便在他眼前长高了，化作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有一米九高，耳朵尾巴还留着，尖耳朵立在头顶。

　　身边的景色也跟着变了，又是枫林，这次梦幻起来，天空流动七彩的光，就像阳光里的肥皂泡。枫叶呈现淡淡的紫，草地开满小小的发出荧光的花。

　　三井寿的脸颊被狐狸少年白皙的手指爱抚着，眼前的少年笑得像看着什么可爱的玩具，“说定了哦，永远在一起。”

　　“等……等……等一下啊！”三井寿往后退了两步，“我是说，在我的世界里啊！”他的后背撞上树干，让他无路再退，只好看着狐狸少年贴近他，手臂支在他脸颊两侧。

　　狐狸少年理所当然地决定：“我们的契约里，你提议永远在一起，我选择在一起的方式，这很合理。第一次你用糖换了出去的路，第二次你用鲷鱼换了一整天的好运气，第三次你用陪我玩换财务自由。

　　我可以给你财务自由，可你想要永远，”狐狸笑得狡猾，贴近到他的睫毛蹭到了他的眼睑，“你还没履约陪我玩呢。只有这里才能永远，这里不需要钱，你不会饿，不会累，不会困倦，我在帮你呀。”

　　三井寿狠命推狐狸少年，喊到：“这不公平！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强词夺理！”

　　狐狸少年不耐烦了，跳开敷衍到：“这很公平，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对价，包括好运气。在你决定接受我的安排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你在这里吧，我有空就回来满足你陪我玩的约定。”狐狸少年转身走了，远远飘来断断续续的一句：“还是你送我的……第一颗糖……最好吃啊……”

　　三井寿倚着树干坐下去，天空出现了一只狐狸爪子，抓起七彩流动的肥皂泡.地面晃了一会儿，等安静下来，三井寿的枫林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置物架上，上面已经排列整齐地摆着不知多少个肥皂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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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2：

　　“说过一点。”三井寿点点头，放下刀叉。窗外是一片草坪，三井宅私所。在拥挤的霓虹都市，有这样广阔的一片草坪，比知道对面是霓虹最大的财团之一的掌门人更有冲击力。

　　老先生有些高兴，叫男仆给三井寿倒酒，“那，他怎么说？从那年他非得跟他太太结婚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三井寿的眼神从窗外收回来，“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娶了我妈。”

　　老先生的脸沉下去，责备对面的年轻人不知好歹，“要约我也可以收回。”

　　三井寿忽然想笑，放好餐具包括那半杯琥珀色的香槟，“我得走了，我的小狐狸在等我。”

　　傍晚的太阳总是很美，毫不吝啬地给大地撒上厚厚的金粉。太阳一定有颗博爱的心——不过谁让太阳是神啊，普通人做人就好。三井寿跟小狐狸一起玩球的时候这样想。

　　风开始转凉，但不冷。镰仓没有大片草坪，要去伊势山才有，小狐狸知不知道它的要求还挺有难度。除场地限制之外，陪小狐狸玩就很简单了，给它一颗球，它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开心。三井寿干坐着无聊，跟小狐狸一起去追球，草地上滑过欢快的镶了金边的影子。

　　日子如流水，很快入了冬。湘南暖和，大半的树并不落叶，不像梦里的枫林。

　　枫林被没过小腿的皑皑白雪覆盖，树叶都落尽了。然而并不冷，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均匀的灰蒙蒙的蓝，要么是蓝蒙蒙的灰。

　　少年长成了青年，二十三、四岁，换了身白衬衫、白色休闲裤，站在雪之上，没重量似的，眼睛里有些湿漉漉的不舍，“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想被安排吧。三井寿走到青年身边，他没办法站在雪上，于是坐进了雪里，拉青年的裤管，“你下来啦，站那么高，吓唬谁呢。”

　　他等了一会儿，也许青年在犹豫，最后顺从了他的要求，与他并肩坐在雪地里，也不知是不是说给他听，“我还有一种方法哦。”

　　三井寿也说不清，他无意间遇到的小狐狸什么时候不见了。陪伴他许久他有些伤心，但又觉得它本来就会离开，早晚而已。他的软体公司生意还不错，虽然因为经营权谈不拢收购的事儿没成。

　　他想扩大经营，发广告再招几个人，其中一份简历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里的青年人很眼熟，皮肤白皙和眼珠乌黑清亮，睫毛长得像女生，没什么表情。

　　简历上没写，三井寿忍不住好奇，这个青年人的身高有没有一米九？

　　——完—20220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