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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围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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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马上,视线骤然广阔,跟坐在高台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原来这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后面的肖凯南生怕抓疼了我,两只胳膊往外扩,给我腾出地方。
他骑得很慢,慢得旁边一个侍官跑起来都比我们快。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这么慢,我便催了催他:“你可以快一点。”
“你不怕?”
“不怕。”
他拽了一下缰绳,速度提了上来。
我看着不远处的林子,问他:“南关也有树吗?”
“我父亲戍守的边城后面是山谷,山势陡峭,奇峰耸立,很是漂亮。”
我听他描述,都有一些嫉妒了。
嬷嬷想错了,那才不是什么“贫瘠”之地。
我们真的在林子里饶了一圈,遇到一些小兔子,还有野猪从树丛中跑过去,这里的每一棵树几乎都比我从前的小院子里的树要大,只是书上同样光秃秃的,树叶掉得差不多了。
快出林子的时候,肖凯南忽然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兴奋地喊了一声:“周大哥!”
周勋出现跟前。
他原本挽着弓箭,看到季凯南,骑马过来,又看到他怀里的储皎皎,一时愣住,翻身下了马,行了一个礼:“公主。”
肖凯南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弹开。
气氛变冷。
我笑着看向周勋:“周将军不是跟在父王身边吗,怎么到林子里来了。”
“陛下让我过来护着六皇子。”周勋回道。
“六哥也在?”我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六哥哥的影子,“怎么不见他?”
周勋苦笑:“六皇子将臣甩了,不许我跟着。”
我安慰道:“辛苦周将军了。”
“臣护送公主回去吧。”周勋走过来,“肖小将军刚从边境回来,恐有冒失,冒犯了公主千金之躯。”
“并没有冒犯,我觉得很有意思,”我笑着,“不劳烦周将军了,恐六哥若有事,寻不到将军,就是我的缘故了。”
周勋迟疑,最后转头安排肖凯南:“你好好护送公主,安稳些,不得胡闹。”
“是。”肖凯南低头。
马再次动起来,他明显沉默了很多,也不复刚才的自得轻松。
“你认识周将军?”
“将军曾在边疆呆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被召唤回都。”肖凯南拽着缰绳,冰凉的护腕蹭到了我胳膊,他即刻将手臂张开,放宽,留出更多的空隙,“公主养尊处优,为何好奇一些边境之事?”
“我只是没去过,所以想知道。”
“哦?”肖凯南笑了,“我原以为宫中贵人都不会在意都城之外的事,饮酒作乐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
回到了围猎中心,他俯首行礼,“今日臣多有冒犯,接下来的路,臣就不在旁添乱了。”
我直视他。
这人含笑看你的时候,仿佛只专注你一个人,愿意将全天下的好东西捧到你跟前。
但若是不想理你,就浑身疏离,即使站在他跟前,也难以触碰。
我在宫中遇到的人,阴冷的,沉默的,疯癫不似常人的。大家时常眼神警惕地看着别人,算计别人,又害怕别人算计,像一块块褪色的昂贵绸缎。
我心中不愉:“你生气了,因为我是公主?”
他眉眼未动:“自然不是。”
*
我回去的时候路过副高台,父王派人来唤我上去。
他坐在中央,身上一股酒气,双眼像猎狗一般盯着我瞧,问道:“刚刚看到你跟肖家那小子走的很近。”
我毛骨悚人,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父王的监视之中。忍住心中的惊惧,尽量镇定下来:
“儿臣坐着有些累了,便下去逛了逛,恰好遇到了季世子。”
父王摇着酒杯:“你觉得他如何?”
我低头道:“儿臣不知。”
父王哈哈大笑,朝我招了招手:“虎父无犬子,我儿可心动?”
“父王!”我跪下,“儿臣年幼,并无这样的心思,只想好好地陪在父王身边。”
我原本想接下去说几句父女情深的话,脑海中一过,实在是说不出来,只好跪在地上,沉默以对。
过了许久,仿佛有一炷香之长,父王开口让我起身。
我平复好心中情绪,乖巧地上前,任由这个疯子握住我的手,把我抱在膝盖上,酒味将我围住。他在我耳边轻轻地道:“来,跟父王一块看一出好戏。”
他身上的气味浑浊带着酒气,实在是令人恶心。
我从盘子里捏了一颗葡萄,放入最终,甘甜顺着喉咙往下。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众人用笼子拉着一头猛兽进来,那头猛兽围着笼子转,一圈一圈地转。众人不敢靠近,只能用绳子挂在的笼子上,慢慢地往前拉。
我睁大了双眼。
听到野兽的低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近十个人牵着绳从边上的一条道上来,他们表情麻木,身着布衣,慢慢靠近了笼子。
疯子!
一个人被扔进去,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肉,鲜红的血液从笼子中溅了出来。
又一个……
“啊——救命!救我!”
“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
就这样不断地往里面投食,直到第七人,老虎低着头,靠在笼子的一端,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第七人握着刀往虎皮上插,下一秒被愤怒的老虎压在尸体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呕……”
有人吐了。
官员从窃窃私语到两股战战。
备受宠爱的二十三公主已经吓昏了过去。
我睁开双眼,观看这荒唐的一幕,手脚发凉。
除此之外,更糟的是,我眼前发黑,一阵眩晕,大脑重回到了嬷嬷死的那一天。
······手心开始冒冷汗。
不能这样!
我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稍稍清醒过来。
父王对我冷静的表现甚是满意:“我儿可知道他们是谁?”
“儿臣不知。”
“是违背我的人......所有背叛我的人都该死!”父王低语,在我听来大概已经疯了,“还不够,还不够!我要他们死无全尸,死不得其所!”
福公公谄媚附和:“陛下说的对,背叛您的人就应当不得好死。”
周勋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他神色难看,随后撩起衣摆,跪在下面:“陛下,今日是冬猎之日,这样杀生恐上天不喜。”
父王微微眯起眼:“哦,既然动物杀得,为什么罪臣杀不得?”
“人命与百兽不同,请陛下容臣将他们带回去,细细审理之后再做判决。”
周勋说话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去。
真是稀奇,他怎么在父王帐下活这么久?
父王神色不悦。
他握着我的手:“我儿,你说呢?”
我低头,乖巧地应道:“儿臣年幼,不知如何处理。”
周勋长跪不起。
而受伤的老虎似乎在失控的边缘,低吼着,朝着门继续撞。门险些被猛虎撞开,守笼子的人吓得坐在了地上。
门“咣当”响了两下……
仿佛催命符!
父王却不急,眯着眼看那岌岌可危的笼门,和吓得往四周躲的众人,才缓缓道:“这老虎似乎有冲破牢笼之势,而肖将军肖勇,自然不怕这种猛虎,不如下去将它斩杀,让众人也欣赏一番将军的英姿。”
肖将军——肖凯南的父亲从底下一群人中站出。
他模样与肖凯南神似,皮肤粗糙,眉眼经风霜摧残,更显坚毅,回话道:
“臣领旨。”
“父亲!”肖凯南从下面几步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父亲身上负伤,臣愿意替父杀虎!请陛下成全!”
刚刚与我同骑在马上的阳光少年郎此刻神色严峻地跪在我身下。
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脊背,又落在了背后已经歇完了,开始站起来走动的猛虎上,听到了父王说:“允。”
肖凯南挑了一把刀下去,我也从父王的身上下来,坐到了旁边。
他并没有急着打开笼子进去,而是饶了一圈,观察着老虎。
老虎微微喘气,目光随着他而动。
随后一人打开了大门,只见一道影穿过,肖凯南钻了进去,并关上了门。
猛虎踩着脚下的尸体,对着这个入侵自己领地的人发出嘶吼,似乎在警告。
一人一虎相持。
老虎忽然扑了上来,只见肖凯南侧身躲过,抬起手臂狠狠地往它肚子上扎,刀尖顺着虎皮滑到一边,并没有得逞,他又跳起来,抓着笼子上部,躲过了下一次的袭击,然后从天而落,砸在老虎身上,又是一刀从侧面穿过虎的腹部。
一阵虎啸。
被激怒的大虎爆发更大的力量,将人翻了下去,猛地扑了过来,这次肖凯南没有躲过去,被爪子抓破了手臂,皮肤上留下几道伤痕。
肖凯南再次抓住栏杆,从一侧跳到另一侧,骑在老虎之上,往腹部插刀。
旁边二十三公主倒是醒了,但看到笼子里的人又昏了过去。
又过了一刻钟,肖凯南拖着奄奄一息的老虎,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而我眼角瞥见父王神色莫辨,似乎并不高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最后抚掌朗声大笑:“好,虎父无犬子!来人,赏!”
在此刻,我才意识到为何肖凯南对我如此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