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将军》班声北起

6、受伤

　　空气中似乎还问得到血腥味，那些人的血液全蒸发到了空气中，然后四面八方地飘散，笼罩着帐篷。
　　我拿着药去肖凯南的帐篷。

　　却在半路中遇见一个妇人，她散乱着衣衫，苍白面孔，却在唇上涂了鲜红的胭脂。

　　我穿的素净，又没有带宫女，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少注意到我。她却转头紧紧地盯着我，像是饿狼盯着一块肉，恨不得将我撕开。

　　警惕地退后半步，在她冲过来之际，我心跳骤停。

　　但下一秒，便有两个侍卫抓住了她，将人按在地上，这女子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我，她张嘴，但只能发出呜咽之声，因为她的舌头被人拔了。

　　“她怎么回事？”
　　我问一个侍卫。

　　“是附近干活的一个农妇，偷偷闯了进来。”
　　“她为什么见到我就扑？”
　　“此人得了失心疯。”

　　我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能看着将人按在地上，要拖走。
　　“慢着！”

　　我走到妇女跟前，站在她跟前：“你想杀我，但我却不知道什么缘由，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侍卫在旁想要阻止，另一个长脸侍卫却停下来，瞥了我一眼：“无事，反正这妇女舌头已经拔掉了，也说不出什么。”

　　妇人布满红丝的眼睛像绳索一样绞着我，一张嘴张张合合。

　　“我儿子被大虫吃了，尸骨无存，你们也将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永生永生下地狱，不得超生。”
　　“诅咒暴君死无葬生之地！”
　　.....

　　我蹲下静静地听着她说。
　　因为懂一些唇语，所以大致听清楚了。

　　慢慢站起来，问侍卫：“那日与老虎搏斗之人都是罪人吗？”
　　长脸侍卫眼中讥讽一闪而逝，恭恭敬敬回答：“不过是逗贵人一乐的玩意，罪不罪人有什么要紧的。”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那些葬身大虫口中的根本不是罪人，也许只是父王的玩物。
　　这妇人那日见到我坐在父皇身边，所以才对我恨之入骨。

　　但我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如果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我也是这个疯子可以随时甩出去的玩物。

　　我将手上的银镯子卸下来，扔给了侍卫。
　　“带她出去医治，好好地安顿一番。”

　　长脸侍卫诧异地看着我，俯身：“臣遵命。”

　　*

　　我垂下眼，思索着，慢慢地攥紧了手中的药瓶。
　　下一次狩猎不知道父王想不想得起来带着我，若是他永远想不起来我，我便只能一直被困在宫中。
　　这次冬猎是三年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宫外之人。\\

　　若我能与肖家连上关系......

　　可是肖家又被父王忌惮，如今看来像是一个活靶子。

　　我在心中谋算着，想着肖凯南父子的如今的处境，父王与他们之间的矛盾只会加重。
　　难道要成为宫中的金丝雀？
　　金丝雀再怎么矜贵，主人想掐死就掐死了，但拥有权势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掌控自己的，甚至别人的命运。

　　说不定肖父子如今的困境，正是我投诚的机会。
　　.......

　　肖凯南伤的不重，除了手臂上，就是腿部有些扭伤，见我进来，喊了一声公主，便低头看自己的伤口。

　　我也朝着他的伤口看过去：“伤的重吗？”

　　“还好。”

　　“疼不疼？”

　　“还好。”

　　“......”

　　我沉默了，把药递给他。
　　他连坐都没让我坐。
　　于是寻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着坐了许久，肖凯南开始拨自己伤口上线条，而我默默地看着他揪着那根线。
　　他靠在了被子上：“公主为什么来？”

　　“想拉拢你。”我没必要隐瞒他，而且相信他一定已经将我底细查的清清楚楚。

　　他大概没想到我如此坦诚，表情吃惊，沉默了两秒，只当作我在开玩笑，温和地道 ：“公主不回去吗？马上夜色就深了，若是再晚一些，恐怕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你在赶我走？”
　　肖凯南神色无辜：“只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我站起来：“父王今早对我说，扔进老虎的人都是违背他的人，这些人死不足惜......可接下来父亲又让肖将军去杀虎。难不成肖将军也和那些人一样，都是违背他的人？”

　　肖凯南神色微变，不复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黑色的双眸锁定面前的小人，慢慢地嘴角扯出一丝笑，如刀片般锋利：
　　“臣与父亲自然是忠心耿耿......”

　　“我并非试探你。”我斟酌着说话。
　　“那公主告诉我这些，为何意？”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实在是抬举我了。”肖凯南笑了笑，“你想要朋友，会有很多人凑上来的。”

　　“他们都瞧不上我。”我平视着他，“你也瞧不上我。”

　　肖凯南：“怎敢？”他说着怎敢，动作上却无半分尊敬的意思。

　　“肖世子没有想要知道的秘密吗？”门外月光初现，一层纱似从缝隙中透进来，我重新走到他床前，与他对视，“比如说宫中的。”

　　肖凯南震惊地看着我。

　　“想来将军戍守边境也十分艰难，父王也并非十分信任你们。若是宫中有棋子，可以时时体察上意，会不会轻松很多，”我靠近他，“我可以成为这颗棋子。”

　　静得可以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肖凯南抬眸问道。

　　“我没有强大的外戚，在宫中也不受重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尽量打听到。”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孩子，当一个孩子无依无靠的时候，那就是谁都踩一脚的踏板。我现在默默无闻，不代表以后一直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总有人会在某一刻想起我，利用我，杀了我......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重要的是，我可以背叛父王。
　　也不在乎这个荒诞的王国。

　　肖凯审视我良久，神情复杂：“你才十岁？”
　　“是。”
　　“今年刚过的生辰？”
　　我奇怪地看他，为什么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叹口气：“世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你想要在我这得到什么好处？”
　　“我想活着。”我拿出仅所剩不多的真诚。

　　肖凯南一双眼弯了起来：“公主在说笑，这算什么好处。”

　　“你根本不信任我。”他没有回答。
　　但那双眼睛却在眨了眨，仿佛在说，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我垂下眼，想着日久天长，以父王的性子，总会有机会。

　　天色确实晚了。
　　我走出肖凯南的帐篷，脸上的表情卸了下来，抬手揉了揉脸，感觉到一阵疲惫。

　　“公主公主！”
　　是连翘的声音。
　　“我可算找到你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吓死奴婢了。”
　　“随便逛了逛，帐篷里实在太闷了。”我握住连翘的手，“你的手怎么怎么凉？”
　　连翘：“公主的手才冷得吓人。”
　　肖凯南的帐篷真的冷，没有火盆，他就不怕冷吗？

　　“妹妹。”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一男子朝着我笑。

　　“九哥哥。”我松开了连翘，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九皇子从夜色总走出来，他容色姣好，眉峰处有一道疤痕，嘴唇随父王一般厚，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