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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假正经训斥狂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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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谈了些什么,概有两盏茶的功夫,只听书房内墨玉一声怒喝:“绿萝,送客!”
绿萝进来将一脸怒气的林磬瑜带了出去,贾府家人只见绿萝带着一位眼儿都气红了的七品文官儿出去,不禁议论起来,有那见识广的又认出这是今科状元开朝以来头一位三元及第的林编修。却不知因何事横眉竖目怒气冲冲的,被绿萝送了出来。
书房里,红槭进来奉茶道:“爷,这……”
墨玉却道:“事情怎么样了?”
红槭恭敬道:“仵作在平安州地界儿没了消息,那里是坏了事的老义忠亲王的封地,派系有些乱,但不打紧,下头的人还在查,另外,主子,倒查出了些其他东西。”
墨玉伸手,红槭递上封好的小竹筒,墨玉拆了看,却见信上说的是林如海临终之际上了一封密折,这密折只上皇一人知道,谁也不知这密折里说的是什么,只知密折之后,扬州地界儿上的大内密探竟呼啦啦一天内撤光了。
“能查出密折里说的是什么吗?”墨玉将纸条儿扔火盆子里烧了。
红槭半跪道:“愧对主子,北方是他们的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的人不容易进来,好容易现每省每市里概三四人罢了,还不成气候,又得避着那些人,而这天子脚下,势力混杂不堪,故更难十分去了。”
墨玉点了点头道:“嗯,密折的事儿不急,叫他们行事也小心些,切以自身安稳为重,年前各人再根据他们功劳大小分别赏些,这些都是你做惯的我就不絮烦了,现重要的是,你临走前要领着人把这贾府内外查个透彻,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一草一木一言一词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出去的时候叫了黄茝上来。”
红槭应了出去,不出一刻钟,黄茝进来了,作了个揖道:“爷,您叫我。”
墨玉道:“黄管家,今年不比往年,既我们上了京,现宅子虽正在修缮,可终究还是要搬出去立府别住,你是跟了老爷最久的一个,前儿家里前面的来往皆经你的手,父亲在京的亲朋同窗你应最是清楚,老爷原有来往的,照往年的旧例添减了,拟个单子,腊月上旬需拿给我。”犹豫了一瞬,又道:“还有往年官眷里有和父亲或……太太有来往的,尤其是太太的手帕交,你也拟了单子,拿给姑娘过目。”
黄茝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胖乎乎的肉颤了下笑道:“爷,姑娘……成吗?”
墨玉抚着腰旁的双凤墨玉佩,看向窗外檐下笼子里的八哥儿画眉,皱眉,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
正想着,绿萝进了来,带着人将雀笼取了带了出去,屋子里方静了些。
墨玉才道:“成不成的无所谓,只一个,让姑娘有个挂念,有个事儿烦着她些,正好让她分点子心,省得她看见别家忙乱着团聚热闹,又要难过伤心。”
黄茝应了,捧着圆滚滚的大肚儿踱了出去。
林墨玉长长出了口气,揉了揉眉尖,方坐下闭眼休憩,又见绿萝进来通报道:“爷,贾政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墨玉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却也无法,起身坐了肩舆过去。路上问了才知,原是因刚刚贾政听府里人说,林编修下帖子来欲与林家连宗,却被拒了,气得转脸就走。
贾政实看不过去,才叫他。
刚见了面,贾政竖目训道:“你虽说被封了伯爷,却也是凭祖上恩德,怎可如此傲慢?!你也老大不小了,或读书举业,或俗世事务,总要有个立身处世的本领,以后方能支撑门户,这林编修是难得的三元及第的人物儿,纵观科举几百年来,数不出五十个人来,这样的人物儿上门,别说是你,你父亲也得好生招待,你怎就把人气跑了!这就是你林府的礼数家教?!”
墨玉原只打算不管贾政说了什么,一味敷衍应了过去,早点走人为上,谁知这人唠叨个半天不仅训了他,还训到了父亲身上,不由气性上了来:“舅舅说的是,我们家原是没有礼数的人家,所以才和舅舅家联了姻,偏家中太太去得早,我又是个姨娘养的,更无人教导外甥礼数是个什么好物儿,谁知现连父亲也去了,谁来教我呢?这不多亏了舅舅教导我,我才知道什么是礼数,原主子做的事儿,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传得阖府皆知是礼数,长辈不经查问便一通训骂也是礼数,外甥如今知道了什么是礼数,以后也照着贵府里的礼数处事待人便罢了。”
贾政气得站起身来道:“你经史子集圣人之言读到哪里去了?!怎可如此对长辈说话?!”
墨玉冷笑道:“舅舅说的是,外甥经史子集圣人之言皆由先父传授教学,现都随先父进了棺材里陪伴先父去了。”
贾政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捶桌顿足道:“作孽,作孽啊!!”
墨玉忽转脸笑道:“舅舅别气伤了身子,只舅舅问外甥礼数是什么,外甥答了,舅舅又问外甥书都读哪儿去了,外甥也答了。长者问,小子实话实说总不能编了瞎话哄您不是?舅舅,外甥知道您是为外甥好,怕外甥得罪了朝中的人,以后多有不便。可舅舅您想,上皇赐了伯爵给我,近日来京中关于我关于我林家的议论甚嚣尘上,若此时我再与朝中得意重臣来往甚密甚至连了宗,岂不太过招摇,有结党营私之嫌?不如拒了他,还能落个清高正直的名声,于府中的声名大事也有益不是?”
说着,亲捧了盏茶端给贾政:“舅舅,外甥多谢您的好意。”
贾政看了他一眼,接过茶喝了两口,叹了口气道:“哎,你心中有数儿就好,我也是白操心。”
墨玉笑道:“怎是白操心呢?这京城谁人不知大姐元春已封了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说话就要回家省亲了。谁人又不知先大哥贾珠又是那么个君子人物,现宝兄弟也颇有先祖遗风,聪明伶俐更在众人之上。”
贾政心里受用多了,又听提起宝玉,顺嘴儿就令人传宝玉来。
只说宝玉因刚见面儿便惹得墨玉晕了过去,羞愧了几日,后墨玉要么应亲王的邀约出门不在家,要么一味闷在屋里修养身心,日常只黛玉看视,其余众人皆谢绝探视,门都不出,故也只见了那一面,今儿在林妹妹那处见了他又没能和他说上话,少不得唉声叹气心内不痛快。现又闻老爷找墨玉训话忽想起来叫他,吓得避猫鼠儿一般,进了屋子只耸搭着脑袋站在下方。
贾政瞧瞧下面那个垂眉搭眼的宝玉,又看了眼坐在一旁清清冷冷俊逸脱俗的墨玉,莫名的火儿直冲脑门儿,冷哼道:“今儿《诗经》已读到了哪儿?四书温了没有?”
宝玉急得满脑袋冒汗,小声回道:“《诗经》已读到了《陈风·东门之杨》……”下面就没话儿了。
贾政见他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还有何不知的?冷声训斥道:“还不快滚去读书温课!成日价招猫逗狗,等我闲了,可仔细你的皮!”
墨玉坐在一旁笑道:“舅舅,宝兄弟年纪尚小,贪玩也是有的,但天资却是聪颖,多少人及不上的,早年我在扬州便听闻府里有位衔玉的哥儿,素来聪明伶俐,写下的诗词我们扬州地界儿上也多有传颂。”
贾政听了反更怒了,气道:“专在这些淫词艳赋上下功夫,于八股举业一道全不上心!滚!滚!赶紧滚!!”宝玉忙退了出去,墨玉也跟着退了出去,二人相携一并回去。
墨玉出了门,便有绿萝带了几个小厮抬了铺了厚毛皮的肩舆来,墨玉坐了,宝玉愣了一会子忙跟上道:“墨玉兄弟,下来一起走走?”
墨玉抬了抬嘴角道:“宝兄弟担待,我累了。”
宝玉自第一次见了这墨玉,只觉这人真真长在了自己心坎上,风流婉转自有其清冷风度,一见就令人为之倾倒,恨不得多亲近亲近,今儿又见他为自己说情,便笑道:“虽同住一个院子,却也少见,我虽有个兄弟,却也不甚亲近,见了墨玉哥哥,心里便如见了亲兄弟一般,不知墨玉哥哥空了可否一起坐坐谈诗论词。”
墨玉皱眉,一个十来岁的多情男子对着他喊墨玉哥哥,鸡皮疙瘩刺拉拉的刮得他浑身难受,抿唇道:“谢宝兄弟好意,只我身体不好,太医叫静养不能费神,且在诗词一道少有钻研,宝兄弟另找他人吧。”一面又使了个眼色给绿萝,绿萝会意佯装生气训斥小厮道:“还不快点儿?!没见爷费了半日精神这会子正难受呢吗?慢悠悠的干什么?和谁谈天说话呢?!快快回去让爷好好休息才是正经!”
抬肩舆的小子们闻言皆憋笑加快了脚步,这话儿是说给那宝二爷听呢,绿萝弟弟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看爷的脸色行事。
宝玉脚步却慢了,脸色也暗淡下来,对茗烟道:“墨玉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茗烟笑道:“爷,你看他那竹竿子似的被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儿,离得远些儿不正好?上次刚进府就晕了,反累的林姑娘怪罪你,几日没搭理,现远些,有什么林姑娘也怪不到你身上,岂不好?”
宝玉皱眉道:“胡说什么?!”心下暗想,一定要找林妹妹问清楚,墨玉哥哥为何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