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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墨修共游元宵盛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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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墨玉多与云修远走动以察园子修缮,又忙与林家在京旧交送礼来往,参宴吃酒等事,又有宫里上皇皇帝和下面儿的四位亲王,四位异姓王八大国公等侯爵人家或多或少送了礼来,墨玉少不得又要打发人回礼招待,日日忙乱,直到了除夕,和林黛玉二人自拜了先人影像,和贾府众人吃了合欢宴守了岁。
正月初一亲去给了黛玉压岁荷包儿,黛玉拆开一看,里面尽是各色样儿新打的金馃子,步月又捧了个盒子来,眠星接了放梳妆案上,墨玉笑道:“我们还在热孝里,不便花红柳绿,但这大节下的,又要出去见客会人,也不好太过素朴,前儿我叫人打的蝶恋花银镶宝玉头面好了,正送了来,还有一身儿刚做好的衣裳,叫丫鬟给你收拾了便是,我在外间等你。”
说完便出去,遥日端上芙蓉花玉盏,里面儿是他常吃的养生药粥,边吃边等。不多会儿,黛玉出了来,只见她梳着垂鬟分肖髻,鬓边儿簪上几朵鲜黄梅,左边儿簪着白兰玉簪,花心一点黄宝石,花下两片淡绿宝石做的叶儿,淡雅可爱,右边儿簪蝶恋花步摇,那蝴蝶伏在花蕊上,点儿大的嫩黄宝石,用金银丝累了,嵌在双翅上,行动间,银黄双翅轻轻颤颤,栩栩如生,蝴蝶下的步摇,垂着珍珠串的流苏坠子,在耳边轻轻荡荡,明明灭灭间和耳上的一右一左蝴蝶玉兰银镶宝耳环相呼应,身上穿着嫩黄蝶恋花暗纹对襟袄子,披着银貂大麾。整个人儿看起来清贵素雅,袅娜多姿。
墨玉笑道:“妹妹真真淡妆浓抹总相宜,步月,等热孝过了,箱子里那些首饰布料都拿出来给姑娘裁衣裳戴着玩儿,另外铺子里面叫他们再勤快些,有什么新料子新首饰赶着姑娘头一个送来。”步月应了,黛玉笑道:“哥哥,我哪儿用得了那么多。”
墨玉笑道:“下面那些小子们大多手里都有铺子,不先供着我们给谁去?你只管放心,用不着留着赏人送人也是不错的。”
黛玉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儿来,对墨玉笑道:“哥哥,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好,知你素爱竹子,就绣了个帕子荷包儿给你,将就着用吧。”
墨玉接了荷包儿,道了谢,将帕子从荷包儿里取出来袖了。步月上前,将他腰上挂的旧荷包拿下,里面的香倒腾到新荷包里去,还挂回他腰间,收了旧的。
墨玉抚着荷包儿上的竹叶儿笑道:“多谢妹妹费心了,我很喜欢。”说着又把帕子拿出来细观,正是那日黛玉绣的那个,竹叶葳蕤,日暮绚烂,更难得的是那两句古诗:“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杜甫《佳人》],蝇头小楷,俊俏秀丽。
待黛玉用了燕窝粥方道:“走吧,别让老太太久等了。”兄妹二人相携去了荣庆堂。
三春与宝黛等人都已在了,见他二人进来,凤姐儿笑道:“哟,这是哪儿的金童玉女从画儿上下了来,老祖宗您看,站您旁边儿正正好,和一整屋子的孙儿们,正凑成个王母娘娘下凡的仙画儿来。”
说得众人都笑了,贾母赐了几个压岁荷包儿。宝玉过来笑道:“妹妹今日怎么样了?今儿这身衣裳头面刚做的?衬得妹妹越发飘逸出尘了,前儿听说凤姐儿给送了年上的新衣裳去,就是这个么?”
黛玉轻蹙了下眉,以帕掩唇和右手边儿的探春说笑去了,宝玉见她没理,不由想追过去问,墨玉笑道:“嫂子您别见怪,您送去的衣服当是极好的,妹妹已吩咐丫头收好了,只我们……”说着使了个眼色,步月转到凤姐儿身旁悄声说了,凤姐儿瞧着墨玉笑道:“不值当什么,偏你多心。”
墨玉笑道:“该行的礼得行,该尽的心得尽,要知天下好多事儿是不多心少做了让人误会闹起来的,这会子说清道明,也就罢了。”
宝钗闻言暗笑,将宝玉拉过来细细讲明了方罢。却因正月十五里元妃省亲的事儿,不停有媳妇儿丫头进来回事儿,贾母也乏了,众人坐了一会子便都往宝玉屋里闹去。墨玉略坐了坐,自觉和这满屋子的姑娘丫头们无话可说,交代眠星遥日等人定要照顾好黛玉,便告罪回去了。
因着省亲的事儿,贾府众人忙得很,又素知墨玉是个身体差的,故不敢劳烦他。外面儿亲朋好友请客吃饭的,他一般也不去,别人家素知上皇专令他好生休养,便也不见怪。一时间,所有人忙乱,只他清闲了下来,每日在屋里看书弹琴,或往黛玉房里看视黛玉,其他无事可叙,直到十五日夜元妃省亲。
墨玉本留在院中等待召见,谁知云修远找了来,令门上小厮传话要带了墨玉出去玩儿。墨玉原就不耐烦那些个场合,三跪六叩的他懒怠烦,便命人与贾政黛玉说了一声,换了衣裳出去了。
宁荣两条街上浩浩荡荡尽是皇家的人,云修远便带着他去了西城隆福寺街上逛大庙看灯会。
墨玉只见眼前玉壶明月悬在天空,火树银花,花灯灿烂,满眼星光火光灯光水光连成一片,光影弥漫四射。瞬息即逝的绚烂炮竹灯火,犹如星雨璀璨而下。宝马雕车盈香漫路,凤箫声管萦绕耳边,鱼灯龙灯欢快舞动,整条儿街上笑语喧哗,热闹沸腾。[ 化自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墨玉被云修远拉着手顺着人群走过,绿萝红槭紧随身旁护着主人。忽地,云修远看见前头一只荷花儿灯,仅这只带了绿油油的小莲蓬,流苏似的坠在下面,俏皮可爱,忙不迭儿买了递给墨玉,笑道:“给你玩儿。”
墨玉道了谢拿着,脸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喜的。自回来后,他就常被关在家里,府里家人看得甚严,不得出去,故也没什么朋友,大了身子差,也懒怠出去。今儿要不是云修远叫他,他还不耐烦出来。现下来看,这热闹景象也别有一番趣味。
“这里的东西虽不如家用的精致,却另有野趣,值得一逛。”云修远笑着带他顺着人群往前走,原寺庙前的大广场上有玩杂耍儿的,一时间将人都聚在了那儿,墨玉个儿不高,看了两眼都是乌漆漆的人头,味儿又大,熏得他直恶心,便觉没意思将将要走,被云修远一把从腋下掐起举到肩上坐下。
“怎么样,看见了吗?”
墨玉吓得紧抓住云修远的乌金冠道:“你放我下来,我不看了。”
云修远给他正了正位置笑道:“既出来了,不看个爽快岂不是白出来这一场,你看那儿还有喷火的……”
墨玉无法,只好坐在云修远肩上看了,衣袖拂动间,云修远只觉鼻尖一阵清雅淡香,他自在扬州遇着墨玉,闻见墨玉身上的香,便念念不忘。回头问了人才知这是白檀香,现他手里的份例大都用来买这香了。
不过,总觉着墨玉身上的白檀与他身上的有所不同,墨玉身上的香,更轻些,更淡些,更飘渺些,就像墨玉这个人,日常总觉他冷冷淡淡,为人冷清,细细品,却能从细枝末节里发现他待自己与别个不同。
他从不因自己面貌凶恶而惧怕,从不嫌自己手脏身上脏,还会和自己共用物品,若是别个,譬如皇兄,只握个手罢了,就当着人的面儿拿出帕子来擦。
嘿嘿……想着想着,云修远便呆呆傻笑了起来。
“三爷?三爷!”墨玉抬高声音。
云修远回神,“嗯?”
“放我下来吧,我想去那边看看。”云修远没把墨玉放下来,就着墨玉手指的方向,举着墨玉抬步去了。
“放我下来……”墨玉掩在连帽下的面皮羞得通红。刚一幼童闹着旁边的男人要坐肩上,男人抱他坐了,那幼童还一个劲儿闹着要和他比高,惹得众人抬头朝他看了过来,其中还有不少认识的官宦家眷。
云修远笑道:“不放,下面人多气味儿大,怕熏着你,就这样看岂不好?”
墨玉趴下低声道:“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你王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云修远一怔,清清冷冷的气息就在他耳旁,摇曳心神。
“三爷?!”墨玉气得没法儿,轻扯了下云修远的头发。
云修远回神笑道:“就不放!看见就看见,我云修远从不要脸面!!”
墨玉气急道:“你不要,我还要呢!快放我下来,不然,我恼了啊!”
云修远这才遗憾非常地将人放了下来。
墨玉真有些气恼,一下来甩袖子就走,根本没理云修远,云修远急了,忙赶上追,谁知这时偏来了一伙儿舞龙队,人群陡然聚集簇拥起来,一眨眼儿功夫,眼前就没了墨玉的影儿。
云修远忙四顾找去,却只看见了绿萝红槭站在舞龙对面,六目相对,便心知都与墨玉失散了。绿萝忙回去叫人,红槭联系暗里的人也去找,这头云修远也吩咐家丁各处找寻。
墨玉哪儿去了?
他原和云修远赌气来着,因近年父亲亡了,下面还有个妹妹,便自觉要独立起来,方能支撑起林家门户,故平时行事做派更不肯落了林府的脸面,不肯落了别人的口舌去,凡事竟比往日更求个周到全面。
今儿这一回,偏叫林如海的业师,编纂总裁周老大人瞧见了,老大人旁边那男人便是他家长子,这男人肩上的幼童便是闹腾着要与他比高的小子。
他刚分明看见了那周大人抚着胡子,一脸看小辈胡闹的欣慰的笑。
气死他了!
心里憋着气,便只顾闷头闷脑儿往前冲,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走到了一处人烟渐少的地方。正巧因着刚刚那场气,现下心胸气短发闷,便继续往前走着,寻到一块儿树桩子坐下休息。
此时已交三更,皇宫那处忽炸开了硕大烟花。
墨玉坐在树根子上,仰望皇城里那璀璨夺目瞬息万变的烟花。却不知,有一人正站在河边也看着他,看他清冷如玉的脸庞上倒映着人间烟火,看他见烟火散去时脸上的失落难过,看他低头望向氤氲着璀璨灯影的河流时,面上的清冷寂寞。
人,总会在热闹极致的地方,发现自己的孤独。
似不忍见这清冷如月光一般的人物儿身上也披上月光的寂冷凄苦,他便跑了来,拉起墨玉就跑,口内道:“走,我带你去玩儿。”
墨玉冷不防衣袖被人拉起带着跑,稍定神一瞧,原是云邈远。
皇帝为何在这儿?
还穿着寻常人家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