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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破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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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破例
慕容寂没想到白重锦会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距离他说的不想与白重锦结交,也仅仅过去了一夜而已。
“你......”
慕容寂迟疑了一下,选择还是先同对方周全完礼数。他介绍道:“白少侠,久仰。我是慕容寂,这位是藏锋山庄的少庄主,宫宜。”
白重锦含笑道:“少庄主,久仰。”
宫宜自从在周蝶庄见过了萧墓,此刻再见他们这些真正煊赫着的仙门大宗,也不再如从前那样无措紧张了。
他勉强端住了颜面,同白重锦招呼道:“久闻剑圣与少侠盛名。”
白重锦微微颔首了一下,没太接宫宜的应承,而是径直走到了慕容寂身边,道:“慕容公子,我此刻在你原路返回之前赶来了,倒不算错过你道‘不想与我结交’的最后之期吧?”
慕容寂没想到他这样真诚。而且看言行,也不似做作虚伪的样子。十分坦然率真。
于是斟酌了一下,说道:“昨夜信中所言,是一时意气所写。现在想来,是慕容寂有欠考虑了。”
白重锦微微笑着:“无碍。”
他打量着慕容寂,在心中产生一种奇异的感受——
自从他们剑圣之门在修真界独大以来,无数修士想要结识剑圣弟子。那人数多如过江之鲫,数也数不清。
但是眼下,竟然叫他发现一个不想与他结交,甚至还要宣称与他断交的人!
白重锦简直一时有些迷惑,甚至在收到信的第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慕容寂用错了词,亦或者想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取得他的青眼?
可眼下,他赶过来了,真实地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慕容寂,才发现这人清瘦冷郁,周身上下微微透着一股不愿与人亲近的疏离之感。倒不似追逐名利之人故意作伪。
于是之前的怀疑揣摩全部作废,只剩下欣赏与心生亲近,想要结交一番才好。
“白少侠是从数城之外的金月王都赶过来的?”
想了想,慕容寂道:“连夜奔波这样远的距离,想必是很劳累的了。不如白少侠寻一处暂且休息,我与宫少庄主再四处瞧瞧,看有没有妖物的线索。”
白重锦摆摆手:“无碍。我此前是真的不知道青北镇此地的事,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得尽快在短时间内将此地恢复平安。”
慕容寂这才对白重锦说出了自见面后,第一句略表赞扬的话:“白少主勤勉,受累了。”
白重锦微微笑着:“职责所在。”
“慕容公子这是准备去城西?”
顿了顿,又想起方才见面时,慕容寂和宫宜准备去往的方向。白重锦道:“如若不介意,请稍等我片刻,容我一起前往吧。”
慕容寂道:“自然没有问题。”
白重锦下马,与慕容寂一起步行。而后在路径一个无人的空置布庄时,他将马绳递给慕容寂,独自进庄子里去了。
这位连夜跑废了七匹马来见慕容寂的白少侠,全身充满了与众不同之处。例如,他见面时,便说自己跑废了七匹骏马赶来,可慕容寂看他胯.下坐骑,分明已是举世难得的名驹,如是这样的七匹好马,普通门派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除此之外,此时,在查寻妖邪线索的要紧档口,他不休息,却只进入了一家布庄?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寂和宫宜等在门口,一直没见白重锦出来。
慕容寂犹豫了一下,在关闭的布庄木门前敲了敲,问道:“你在么,白少侠?”
里面传来白重锦闷闷的声音:“在,稍等。”
慕容寂停顿片刻,见里头安静的太过,不免担忧问道:“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我进来看看了?”
布庄内结构复杂,慕容寂在进入之后,甚至条件反射地握紧了身后佩剑。
......但是实际上,白重锦被难住了的问题是,他一直没找到布庄里成样子一点的好布或成衣。
白少主并非是不问自取之人,只是即便他付得起钱,甚至可以加倍地付更多钱,此刻也找不到一件能上身的衣物。
——偏远小镇,即便是城内最大的布庄,衣物也都粗鄙扎手。无法叫白少侠能舒适地穿到身上。
“昨夜连夜过来,途中出了不少的汗。”
白重锦苦笑道:“辛劳倒是不怎么辛劳,但是这衣物......让慕容公子见笑了。”
慕容寂打量了他身上一眼,只见白重锦素衣云袍,脏倒不怎么脏,只是稍微在衣摆处溅有些泥污。
然而剑圣之子好佳酿、好华服、好蜃景,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如此注意自己仪表的人,大概很难容忍身上有一丝的不体面。
“原来如此。”
慕容寂微微一笑,很快反应过来,走上前道:“我帮白少侠一起找吧。我儿时在布庄做过杂役。”
白重锦面上流露出稀奇的神色,大概是无法把慕容寂这般清风霁月的外表,与布庄杂役联系在一起。
“我幼时流落街头,除了杂役,还有很多其他多乱七八糟的活儿也都做过。”
慕容寂微微含笑,并不怎么在意似的:“那时积累的一些经验,现在倒派得上用场了。”
说话间,慕容寂的动作果真很轻车熟路,一下子就能找出布庄老板,最喜欢将店中顶级布料藏放的地方。
那是一匹中上游的蜀织云锦。虽然比白重锦身上的还是要差些,但是也勉强算得上柔软精美,能够上身了。
“多谢慕容公子。”
白重锦眼瞳霎时微微一亮,欣喜道:“我方才找了许久,都未找着!”
说罢,捧着云锦走到屏风后,依照自己的尺寸大致比划出了一件衣物,很快换好走出来。
白重锦生的高大,丰神俊秀,只稍微换了件干净新衣,便更衬得他眉清目朗,器宇轩昂。
“我不似慕容公子人若谪仙,穿什么都清尘出逸,常需在衣食上花好些心思。”
白重锦稍微有些惭愧,道歉道:“感谢慕容好友赐衣,久等了。”
“无碍。”慕容寂笑笑:“白少侠多虑。”
——想来,平日里那般讲究,吃穿用度容不得一点敷衍的人,竟为了他连夜奔波,将自己弄成那样一番辛劳狼狈的样子......已经是为慕容寂破例了。
慕容寂与白重锦一同从布庄出来,重新启程。
城西的房屋坐落比城头以及城中心的要稀疏一些,需走好一会儿,才看见一处人家。主要都是荒庙,观宇,祠堂等建筑。
“这是你们剑圣门下的堂宇?”
走到一处建筑前,慕容寂仰首看去,问道。
只见那堂宇富丽堂皇,匾以白玉裁就,梁柱以朱漆涂成,一扇大门更是阔气得不行。两边的楹联上,则龙飞凤舞题字:
“剑圣之门,邪祟退避!”
白重锦同样投注目光,“唔”了一声,说道:“看起来是的。”
像他们这显贵的仙家,在管辖地的城镇内通常都设有驻镇办事府。剑圣之门名声大,管辖面积也广,所设办事府数不胜数。白重锦这种少主身份的人,来辖地的某个办事府就跟东宫储君出巡似的,亲临哪一个,就是哪一个办事府的荣耀。
办事府平日里的职责也是派外门弟子当值,记录城内镇民所遇奇怪之事,以助除妖。
偶尔内门需要招收新弟子了,也会在此张贴布告,进行初选。
“可是......”
慕容寂凝望着这办事府,似乎是察觉了什么异样。说道:“我们进去看看罢。”
宫宜每到这等曾经与自己家平起平坐,现在却高不可及的仙门面前,都心中自卑微怯。当即说:“你与白少侠先进去,我到另一边去看看。”
慕容寂也并不阻拦,只颔首道:“你行事多加小心。”
宫宜应“是”,转头走了。
然而,直到走进这办事府的殿堂中,才发现里面好诡异奇怪:
只见雕梁画栋的绮丽大堂,竟然被人砸摔了一个稀巴烂。不仅所有装饰东倒西歪,桌椅翻倒,连正中间的供奉剑圣宗门历代老祖宗师的排位灵台上,也被毁的惨不忍睹。
所有灵牌钧折毁摔断,木头刺棱棱地扎出来,边缘处还染着淡薄的血迹。
......就好像摧毁者在这里摔打时,已经是一片失了心智的疯态。那东西无比厌恶憎恨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毒,即便是手指流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也自暴自弃、同归于尽地不肯停歇。
在大堂墙壁上挂着一幅剑圣神像画,也被涂抹了污迹。
刺眼殷红的血液沾在剑圣画像的眼睑下,那原本是一副和蔼温润的肖像画,在涂抹了血迹之后,平白增添了怨愤幽恨之意,看起来让人有股头皮发麻的不适感。
“这......”
慕容寂眉头蹙了起来,缓声道:“外头街边的物品一样也没有摧毁,店铺更是完好如初。为何办事府的东西,倒是被毁成了这样?”
要知道,妖物邪祟都是很现实贪婪的,他们虽然与修士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立场,但是更注重自己的求生和得利。
如果攻占了一座城池,打砸办事府对他们是没什么实际好处的——除了泄愤;但是抢夺灵药资源,吞噬血肉,却有无比的利处。
他们没有放着实际好处不拿,却只做些形式工夫的道理。
真是奇也怪也!
“莫非,他们与我剑圣之门有旧怨?”
白重锦道:“受过剑圣弟子围剿什么的......这年头,竟妖邪都进化到会记仇的程度了吗?”
“我觉得不是妖邪。”
慕容寂道:“或者,不止是妖邪。你瞧,他既然知道毁坏剑圣神像画,就说明有神志。而且,又能够那样精准地把鲜血涂在画像的眼下,这是需要很细致的动作才可以完成的。爪牙粗粝的妖邪之物做不到。”
“噢。”
白重锦说:“魔修。”
魔修常与妖邪相伴出没,正所谓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就是这样的道理。
“该不会是当初想要投入剑圣门下,却被拒绝了的没落修士,误入歧途所做出的事吧?”
白重锦打趣道:“他因资质低下被拒之门外,却由此恨上我们宗门。后来偶然之机与邪祟之物勾结,犯下如此罪恶。”
“不会。”
然而,慕容寂第三次否定他说:“请细看。白少侠,或许因为你我习剑,对剑气的走向、发挥便十分苛刻。但是有时候,一些粗陋的表象之下,亦或许暗藏玄机。”
“......什么意思?”
白重锦端正了身形,没有再抱臂靠墙了。而是走到了慕容寂身边和他一起打量面前的废墟,脸上也是一副非常认真肃然的神色。
“乍然看起来,毁坏办事府的武器是剑。”
慕容寂指着桌椅断痕的切面,慢声说。
在他指端处,那断痕的切面十分粗糙,甚至是略带倾斜。好似持剑人手十分不稳,是一位初学者,才会造成这样的现象。
这也是方才为什么白重锦觉得毁坏者资质不佳,因为被拒绝所以对剑圣之门生恨的原因。
“但是。”
慕容寂又接着说,他把另外一处较远的翻到桌椅拖过来,与面前的断面并在一起——
奇诡的事情出现了,那几只桌椅的划痕印记,竟和眼前的断面是完全一致的倾斜度!
如果不是在同一次出剑划在这四样东西上,绝对造不成这样的伤痕!
“如果你在方才进来前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外面的系马树干上,也有这样的印痕。”
慕容寂说:“这位使剑的人,虽然用剑并不熟练,但是他灵力很强。使用不熟练的法器时,也能够用出很强大的摧毁力。他并非泛泛之辈。”
“......那,一个不擅长用剑的人,却用剑毁去了他最痛恨的剑圣办事府?”
白重锦喃喃说。
他在看到慕容寂摆出的哪些线索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细想,又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很恨某样东西的人,不是希望用最快、最彻底的方法毁掉它才好吗?
为什么要选用他并不擅长的剑?
这说不通。
“我也不知道。”
然而,慕容寂却摇摇头,遗憾地说:“我们需要找更多的线索才能佐证眼下的猜想。”
二人看着眼前翻倒凌乱的堂宇,忽然感觉到一阵复杂的棘手感。这桩城镇被妖魔占据的普通袭击,恐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也或许,他是后面得了什么机缘,才提升了这么高的灵力。”
许久,白重锦喃喃自语说:“否则,这样好的天资,怎么会被我们剑圣之门拒之门外?......我爹已经强调过许多次了,宗门内青黄不接,后继无人。要广罗人才,不拘出身背景地招收内门弟子......”
慕容寂微微默然地长久看着他。
半晌,慕容寂问:“我还未曾问过你,为何你这次没有听闻在青北镇有妖邪突袭的事情?”
“.........”
白重锦无言以对,喉咙一下哽住。连空气都稍稍沉滞了一瞬。
“因为......”
沉寂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久后,才听白重锦哑声道:“因为金月王都离青北镇太远......中间隔了太多办事府。他们层层级级......他们层层级级,你知道么,有些事,我们被蒙在鼓里已经太久。”
慕容寂未答话,似乎对白重锦为宣之于口的话也明晰于心。
事实上,这似乎是所有修真界修士的共识:各仙府名门,发展至今,已经很多地方都僵化迂腐了。
如若不是这般的困境,白重锦也不会广邀天下豪杰,想要重新寻找能者名士,共同兼济天下。
只是,这条路能不能够走通,也谁都不知道。
二人微微沉默下去,慕容寂在堂宇中继续走动翻找,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大约一两个时辰过后,白重锦有些坐不住了。他有几分奇怪地问说:
“怎么方才到别处打探的宫少庄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正当这时,倏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慕容寂脸色一变:
“不好,是宫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