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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空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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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空镇
慕容寂和宫宜二人在当夜进入青北镇。
青北镇的城门口上方挂有一块高匾,以木材制就,在表面浇了一层桐油,上书“青北镇”三个大字。
在以前人来人往的白天,这略带奔放潦草的不羁字体,或许还能给人北方小镇悠闲晃荡的安宁之感;
可眼下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气,牌匾的四角也皆有破损,稍稍夜风一吹,便只“咯吱咯吱”地摇晃个不停的时候,这木匾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
“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慕容寂问身边宫宜:“你现在反悔了,还可以回去。”
宫宜脸庞还尚显得稚嫩,他深吸了一口气,感知到身后沉甸甸的佩剑及法器等,斩铁截钉:
“嗯,准备好了。”
古朴沉重的城门,这才在慕容寂手下缓缓推开。
青北镇占地十余平方公里,在几座通行城镇中算是较大的那一类。慕容寂和宫宜进入后,也只见两侧夹街长道井然整齐,甚至还有商贩兜售的水果、蔬菜等摊位停放。一如寻常。
——除了没有主人守候,这景象看起来几乎没什么怪异之处。
但宫宜在心里嘀咕:既然是被妖邪攻占的城镇,这些东西也应当早已被打翻推倒才是,怎么会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这里?
再看那长街,也是干干净净,就像根本没有人破坏一样。除了过分空荡,一丝人气都没有,也寻不出半分奇异之处。
如此诡异的景象、如此城内城外截然相反的气氛,反倒让宫宜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但是他扭头去看慕容寂,却见慕容寂正站在城角处。
他仰面看着城头的一个边角处,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些写在布告板上的公告启示。例如招收劳工、寻找家中心爱丢失小猫、邻镇有凶残在逃要犯等等......
宫宜不知道他关注这些细碎琐事有何用,不由满脸奇怪,走到白衣人跟前问:
“......你看这些做什么?”
慕容寂没有看他,只道:“你瞧,这个人竟然是个恶人。”
宫宜一顿,顺着慕容寂的目光看去,只见是在布告板上的最左边,用一张朱红宣纸、漆黑墨笔写的内容。
那上面描述了一位作恶道士,说他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却又不知悔改。
可唯一比较值得引人注意的,是那道士竟然长得格外清秀隽逸,好似修行了很久才开悟出世的修士。
“他以前是个好人。”
慕容寂看了片刻红纸前半部分的内容,蹙眉低声说。
“但是人一变坏了,就什么都不作数了。”
宫宜淡淡地自然而然道:“他以前做过的好事,大家都会不记得。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他对不起众人的印象。比如这个道士,你瞧,人家多恨他。”
说着,少年指向那红纸的边缘——是被人丢掷过臭鸡蛋、蔬果等秽物后干涸的痕迹。
“......”
慕容寂隐隐觉得有些心情复杂,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千言万语凝成一句:“也许是的......我们走吧。”
大概是因为在夜间的缘故,城内始终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湿雾。
慕容寂拿起路边停置的蔬菜水果等什物,打量了一下,又放回去。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宫宜问。
慕容寂看了少年一眼:“去找城里还活着的人。救他们,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宫宜迟疑:“......怎么找?”
慕容寂:“挨家挨户地找。”
他似乎是对宫宜的问题有些奇怪:“如果是活人,自然就能发现里头有生者的气息了......怎么,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宫宜没有。他只是有些害怕,不大敢再往里走了。
可眼见慕容寂竟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和这些潜在妖邪硬碰硬的似的,宫宜犹豫再三,还是禁不住追上前去。跟在了慕容寂身后。
......手指还揪住了慕容寂衣裳边儿上的一个小角角。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慕容寂就这么闲庭信步地漫步走着。好似所处的不是危机四伏、邪祟潜伏的城镇,而是什么环境优美的云水山间了。
走至镇子靠中心的位置,慕容寂才终于驻足。
他指向一个方向:“这里面生者的气息还有很多。”
——那时候他的探寻能力还没有丧失,甚至因为修为深厚扎实,比大多数修士都敏锐很多。
那个他指着的方向是一条长巷弄,宫宜迟疑问道:“进去看看?......”
慕容寂:“你也可以在外面等。”
宫宜:“......我还是想和你一起。”
窄窄的一条巷子,走进去才发现其实很深。慕容寂和宫宜走了好一会儿,竟都没有到底。
他们经过不少有活人迹象的屋舍,每遇见一间,便挨个挨个地问着:“有人么?我们是外来的修士,可以救你们出去——”
可是,竟然始终无人作答!
“怎么会这样?”
宫宜轻声问道:“他们还活着么?......还是不想出去,或者已经聋了?”
此时,他们刚好停在了一户约莫有三四位生者气息的屋舍前。
慕容寂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宫宜安静。而后有节奏地在屋舍木门上敲了敲,低声问道:
“请问,有人在么?”
里面起初同样没有回应,而且没有点灯。瞧上去黑黑的,一点光亮都未曾露出。
慕容寂并不气馁,又再次在门上敲了一下,保持同样的规律性和礼貌:
“我们是特意进城来帮助你们的,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您不放心,可以隔着门同我们交谈。”
——尽管隔着门或者不隔着门,对真的有敌意的妖物来说几乎没什么区别。然而于普通百姓而言,这一层微薄的防护,却可以给他们增添不少的安全感。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寂的执着与克制打动了对方,大概过了约半刻钟的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第一声回答。且轻颤颤的:“是剑圣来救我们了吗?”
慕容寂和宫宜均精神一震。
“我们不是剑圣门下。”
慕容寂努力温和地解释道:“我们是藏锋山庄的弟子,路经此地,听闻了妖邪作乱的事情,于是入城来平灾。”
屋里却再次沉默了下去,好似方才伸出的一点点信任与试探,再次缩了回去。
慕容寂与宫宜的呼吸微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藏锋山庄......”
许久,那人再次开口,声音有几分紧绷地问道:“藏锋山庄是什么东西?没有听说过。”
宫宜:“......”
“藏锋山庄和剑圣一派一样,都是修行的宗门。”
宫宜作为藏锋山庄的少庄主,差点脑子里的那根弦就要绷断了。他忍着气说:“修真界的七大仙宗,藏锋山庄就是其一。是曾经很辉煌的仙门!”
“哦......”
男人低声道:“从前很辉煌,现在没有怎么听说过了。”
宫宜:“.........”
宫宜心里一口气差点被没男人的这句低语说得背过去,心中无比蒙羞,又夹杂着一点愤怒气恼。
他禁不住抬高了几分声线,微怒道:“没怎么听说过也是七大宗之一!怎么你说的好像我们是招摇撞骗的野门修士似的?我们现在是来救你的!你们要不要救?要救就开门,不要救拉倒!”
如同被触发了什么特定机关,那男人忽然变得紧张无比了起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宫宜的话:
“你是来救我们的?......我们要不要你救?”
“对!”
宫宜道:“我们是好人,行侠仗义,乐于救人水火。难道你看我们不像?”
“我......我......”
此时,男人说话的力气都好像被击碎了。他声音颤抖不止,好似被人捏住了嗓子。那大概是惊恐到了极致才会有的反应——
没有经历过青北镇前几夜的情形,大概很难理解男人此刻的绝望。
慕容寂隐隐察觉出不对,可是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刚想开口解释一二,却只听屋内忽然传来一声“砰当!”的声响,竟是人体骤然倒地不起的动静!
宫宜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普普通通的“我们是好人”,竟会造成如此的结果。脸上神情都懵了。
并且,与此同时,巷子里所有其他邻近的居户,都也更加远离了窗户屋门等地。原本他们多少还在观察着慕容寂这边的动静,现在却是更加胆战心惊、彻底失去信任了。
“怎么会如此?”宫宜喃喃问。
“先就在此观察一夜吧。”
慕容寂叹了口气,说。
他也不知道男人为何会如此,不过看这户人家的院落锁的很严密,如果要进去察看情况,只能破门而入——这样大抵不大好。
而且,除了男人,听里面的动静似乎还有婴孩啼哭的声音。那孩子此时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也只有由他们来守护一晚了。
宫宜郁郁叹气,撇了下嘴。他大抵是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能凭一句话就把人吓昏的能力。
“诶,这是传书给你的灵鸽吗?”
长夜漫漫,慕容寂抱臂靠在墙上。稍时,宫宜却发现有一只羽毛漂亮华丽的灵鸽从远处飞来,始终盘旋在慕容寂头顶。久久不愿离去不离去。
“......”
慕容寂很淡地“嗯”了一声。他抬眼,望向虚空,识出那是剑圣门下,尊贵的剑圣少主白重锦特使的信鸽。
但是此刻,慕容寂对白重锦已经不再有什么兴趣了。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在解决青北镇危机之后,就回周蝶庄去,在那里专心等萧墓回来。
至于白重锦回信里写了什么,为他自己做处什么样的辩解,自然也不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
“你都不看看么?”
宫宜有些期待与羡慕地问。
他大抵也猜出了那灵鸽的主人,小声道:“毕竟是白少侠的信......”
慕容寂不咸不淡的道:“你想拆,你就去拆。不必问我。”
宫宜可惜地撇了下嘴,不说话了。
那灵鸽一直在慕容寂头顶盘旋了有数个时辰之久,直至天际翻起了鱼肚皮似的曦色时,才扑着翅膀飞走。
“......这下,白少侠会生气了。”宫宜望着灵鸽离去,叹了口气说。
慕容寂仍无动于衷:“如果他生气,只说明这人连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数公里开外的远处,白重锦打了个喷嚏。他似乎是察觉到某种感应,又在身下的快马臀上抽了一记:
“快走!——”
“去城西看看吧。”
渐渐,天色已接近大亮。慕容寂自墙壁旁站直身。
这一夜无事发生,慕容寂琢磨着是否该换个思路......但正当此时,城镇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格外激烈的响动。
就像一个人单枪匹马而来,骑着快马,风尘仆仆,不假思索地闯进了这座危机四伏的鬼异城镇。
那是一个穿着华美云袍的年轻人,衣冠锦绣,风度翩翩。从鎏金纯粹的束发小冠,到珍稀罕见的腰间白玉,都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众星捧月的矜贵感。
他骑着高大骏马,从城门口进来,平白让人自心底产生一种“贵人踏贱地”的羞惭。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慕容寂面前——
白重锦“吁”地拉了一下缰绳,直将马停到慕容寂和宫宜面前。
“请问,哪位是藏锋山庄慕容寂?”
他笑微微地问。
慕容寂迟疑了一下,仰首看着他。
白重锦于是也在刹那就认出了在信中冷语斥责自己的剑客。他微微一笑,道:
“昨日见你对我有些误会,我心中着急,于是便连夜跑废了七匹马赶过来。”
白重锦笑意吟吟说:“慕容公子,我是白重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