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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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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大师姐使了个眼神,大师姐对我比了一个“三”。
我摇头,比了个“二”。
“如何对付大师兄”这件事,我与大师姐从在覃山县相见之日起,日日商量,回天靖城后商量得更勤,甚至时常不避开小夏。所谓的“二”、“三”,不过是“大师兄毁灭之法”中的两个小步骤罢了。
三——只管打。
二——心战后再打。
我二人照样神色如常地与褚老聊天,当听褚老说当年与师祖、师祖祖征战的故事。说到有趣处时,连素来随随便便的大师兄也带着笑听得仔细。
“原来师祖当年还养过小鸭子和小狗啊。”大师姐忽长叹,还道了一声可惜,可惜我二人未能早生几十年,陪伴师祖度过那铁马冰河的峥嵘岁月。说到动情处时,连素来又冷又装的大师兄眼中也露出了一分难得的兴奋与期许。
小夏候在我们身旁,始终盈盈浅笑。我二人商讨如何对付大师兄时从不会避开她。见新来此玩耍的百姓带着形容可爱的糕点,小夏撺掇褚音铃用美酒与之交换,也不忘分给怜儿几个。
归来邀褚音铃道:“听吆喝声,那边似乎有卖果子的,今日酒喝得多,肉也吃了不少,吃点儿水果,解酒解腻。”她未邀请怜儿,可她这番话却字字句句说在怜儿心坎上。
果真冰雪聪明。
极会察言观色。
三人走远,原本还用手绢捂着嘴轻声咳嗽的大师兄一改病恹恹的模样,坐正,又起身对褚老行礼。“惊扰了褚老,惊扰了令爱,还望褚老见谅。”
褚老却用颇为欣赏的话语道:“为杀一人不在乎闹出任何事端,还能在人多处轻而易举夺人性命,不忘将痕迹消除得干干净净。厉害,厉害。”
“多谢褚老夸赞。”
“老夫只是好奇,到底是何种兵器?”
大师兄从怀中摸出一条银鞭,小心递上。
褚老小心摸着银鞭光华的外层,疑虑重重。“不是蛇皮,可这——”
“名字随意,叫银牙鞭。”大师兄双手从褚老手中接过鞭子,扭动机关,原本光滑的鞭身上出现了上百个细小的倒钩,倒钩上尚带着血迹。“这是公输家的技艺。”
“公输家……原来如此。”归还,褚老端着酒盏望着鹿鸣湖,叹道:“你师祖终得偿夙愿,找到了技艺惊天下的公输家。”
“是。”
“可惜,老夫未曾见过公输家。”
大师兄赶紧笑道:“世事变迁,天地间沧海一粟。又有几人能得见世间全貌?”
褚老大笑。
他二人寒暄。
我与大师姐抱臂,虎视眈眈,等与我大师兄好生清算。
褚老不阻拦。
捻须笑望,等一场好戏。
大师姐率先发难,她站在师门角度,将师父三令五申的“不可胡乱杀人”之事挂在口上。
我站在朝廷角度,将朝中三令五申的“圣上出巡便要以圣上为重、不可妄为”之类的话挂在口上。
大师兄懒洋洋靠在怜儿为他准备的软垫上,用眼角余光冷冷睨了我一眼,反问:“我自遨游天地。圣上,算什么?皇权,算什么?”
可恶!
又被他装到了!
我也想当这种装模作样得让日月失色的大侠!
我清清嗓子,冷冷笑道:“大师兄,朝廷有千军万马,你却只有一人。”
大师兄:“我一人便可也毁天灭地。”
大师姐:“装模作样。”
大师兄大笑:“若是你,就算装,也装不出我这气度。”
我着实想让温苗苗看见这一幕,那般她便懂了为何我与大师姐宁愿背上莫名其妙的欠债也不愿听大师兄口中的那些混账话!
师父曾经道:如何收拾傲慢无礼之人?让他更傲慢,当他的傲慢到达顶峰,判断力便会下降。
我与大师姐继续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都被大师兄压得死死的。
大师兄越来越得意。
远远听见小夏的声音,我与大师姐当即摆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操起兵器一人一声怒吼朝大师兄扑去!
打!
骂不过便打!
人多,大师兄也不敢轻易使用银牙鞭。赤手空拳,四拳打双拳总行吧?
“涛、哥哥?”
大师兄蓦然住手。
我及时收回只要分毫就要砸在大师兄鼻尖上的铁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砸向自己的小腹,顺势跌倒在地,连声咳嗽,几近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师兄,你——怎能枉顾师门情义!”边说,吐出一口血来!
不就是装娇弱,以为我不会?
同样口上挂着一道雪沫的大师姐颤着手扶起我:“三师妹,你我本就不该与他——”便说,重重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就是装吐血?以为我大师姐不会?
小夏聪慧,赶紧奔来大师姐身边将她小心扶起,小心翼翼看了怜儿一眼,带着哭腔道:“怜儿,你不是说他不会武功,身体娇弱,风一吹便晕了吗?”
一时间我也说不清,小夏是同我和大师姐学的,还是在别处学的。
结局已定。
怜儿张大眼,凄婉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不可思议:“涛哥哥?你,是你做的?”
事已至此,大师兄懒得装,他冷冷嗤笑,他的笑声若蛇,吐着信子,阴阴冷。
怜儿始终盯着我大师兄,细声道:“涛哥哥,你、并未病重?”
“没有。”
“那你,为何骗我?可是为了让我陪伴你几日?”说到此处时,怜儿目光中有了悲苦的欢喜。
大师兄却一摊手,俊美的面上挂着浅淡的嘲弄。“好玩罢了。”
“你——恶心!”
“多谢姑娘夸奖。”大师兄笑眯眯。
怜儿张口,愣愣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似若面前不是这段时日被她细心照顾的涛哥哥,而是个初见的陌生人。
我看戏,接下来便应该是怜儿一巴掌呼啦在大师兄的脸上!
怜儿却不言不语,眼中含泪,唇上却挤出笑意来,她对大师兄行礼。“原来如此,公子如今已无需怜儿相助。告辞,公子。”竟是转身便走了。
这个发展,我有些没想到。
大师姐到底比我良善分毫:“怜儿如此悲伤,我二人可是在作恶?”
“与大师兄这种人混在一处,早些看透为好。”
“以大师兄的本事,本可骗一辈子的。”
“再好的骗术,也只是骗术。”我飞了温家所在处。“何况,若不是他,苗苗也不会被齐孟馥欺负。他活该。他的怜儿可怜,难道我的苗苗便不可怜?”
“三师妹你对‘欺负’的理解,有些与众不同。”
小夏瞥了我一眼,复又看向大师姐,神色微微一暗。
褚老拍掌,连声道我与大师姐不愧是灰灰门的,做起事来总“别具一格”。
唯有大师兄直勾勾盯着怜儿的背影于人群中不见,朗声大笑。“布老虎坏了,换一个便是。”
他欢欢喜喜坐在我们这一桌。他原先的位置很快被人占据。
“喲,大师兄倒是平和。”我笑道。
“女人罢了。”大师兄摸出银牙鞭,细细抚摸隐约可见的血痕,怒道:“那人的血将武器弄得太脏,若要清理,着实需花费一番功夫。”
“大师兄,那死者是碰了怜儿的小侍从吧。你用银牙鞭杀一个小厮,着实浪费。”
大师兄微睨我:“呵——浪费?又如何?谁让他碰了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就是不要,也容不得别人碰触分毫。”
疯子。
怜儿走了,素来疯癫癫的大师兄便也懒得再装身体娇弱,多说两句话就会断气。他泰然自若地与我们一道吃吃喝喝,满目皆是欢喜。
我知道,大师兄快崩了。
他这种混账,怎可能受挫后涎着脸与我和大师姐说笑对谈?不过是伪装罢了。
我侃侃而谈,与大师姐谈古论今。喝酒,看花,看湖上的表演,看风卷起涟漪。
大师兄眉眼中慌乱渐压抑不得,我却彻底舒展开,浑身轻松。
大师姐靠于小夏身上,张口,小夏喂入一块糕点。
“毛大笑,可要我帮你捶捶腿?”小夏素来聪慧,知晓何事该做何事有何用。
“姐姐。”
温苗苗也来了。她带着小玉,捎来一壶酒。“爹爹说今日之事多谢姐姐,望姐姐得空去我家坐坐。”
我终于能光明正大进温家了!
温苗苗在我身边坐下,用格外钦慕的语气道:“姐姐,你先前好生厉害!”
“这不过是我一点儿平平无奇的本事罢了。”
“齐孟馥害得爹爹和兄长都如此尴尬,着实让人生气。”
我点头,默默记下。
找个机会报复回去!
“可爹爹让我切莫再记齐家的仇。齐家近日出了任何事,不定都会算在我温家身上。算了,比起齐家,还是蠢笨如猪的哥哥更令人生气。”
未来岳父大人说得对!
就算要对付齐孟馥,也要避开这段时日。
未来岳父说我未来舅子蠢笨如猪,我舅子就是蠢笨如猪!
温苗苗又将小手伸来,与我相握。她头微垂,不敢当着众人的面看我。
“毛大侠,张嘴,啊——”小夏与大师姐依旧你侬我侬。
小心翼翼看着大师姐与小夏,温苗苗双颊红得更厉害,终缓缓抬头,在众人的注视下看着我,虽慌张羞怯,却不肯躲避分毫。末了,抿唇,微微一笑,小心靠入我怀中。
尚未来得及欢喜。
便见大师兄“嗖——”站起,黑着脸走远了。
呵呵。
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
爽快!
温香软玉在怀。
恶人掀桌远离。
爽快!
不过,好歹是同门,我也不愿看见那混蛋大师兄太过倒霉不是?
温苗苗:“姐姐、你的笑看起来好恐怖。”
我赶紧调整表情,将笑容变得温柔。
“姐姐,你笑得比先前还要恐怖了……”
是我肤浅了……原来极度的欢喜与极度的哀愁都是装不了、瞒不过的。
我坦言道:“倒也无事,姐姐就是有点儿欢喜。”
“……看出来了。”
是我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