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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

  •   夕阳下落。
      湖畔的宫苑里依旧歌舞升平。
      百姓们却已三三两两开始回城。
      时有马车、轿子从道路上经过,也有带着面纱的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在家中请来的侍卫的保护下一路玩耍、缓缓归家。

      温家女眷先行。有重重护卫,还有戮夜阁的杀手从旁盯着,我并不太忧心温苗苗的安危。
      褚音铃与她老父先离开一步。
      我与小夏简单打扫湖畔。

      大师兄闹出的事端助我光明正大进了温家。
      助不少在江畔的有钱有势的人家担惊受怕,略有风吹草动便让随身小厮小心谨慎。偏这种人多场合,总会有几个小偷盗匪,更有趁乱前来寻仇的恶人。
      大师姐今日生意不错。

      头一回我与大师姐觉得我们那成日作乱的大师兄也有一定的作用。

      大师姐归来时暮色已然沉沉,她手中提着一包沉甸甸的银两,便走便算账,如今我二人尚差师父一千八百八十八两。
      “又有零头?”
      大师姐道:“特意的。数目吉利”。

      是我肤浅了。

      夜深,大师姐带着小夏翻看赏金簿。

      我本欲睡了,温苗苗却忽然穿着男装前来。
      “姐姐,我想听故事。给我讲讲你大师兄的故事,可好?”
      “苗苗怎么忽然对那家伙有了兴趣?”

      “没有。”她趴在桌上望着我。“我今日,都不曾与你说太多话。”

      我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轻抚了两下。
      我以为温苗苗玩了一日多少有些疲惫,便没有去找她。我趴在桌子上,侧头笑望着她。“明日还是由我来找苗苗。”
      微微往前,我在她前额轻轻一吻。

      照理说,这本应是甚为欢喜的一夜。
      偏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司陵骁翻墙闯入,他冷着一张脸呵斥道:“苗苗,回家!半夜扮做男子乱跑,越来越不像话!”

      居然来我家骂我的温苗苗?
      我超前一步:“阁主大人,哪有在别人家教训人的道理?管得略有些宽了。”

      “不如小将军今日管得多。”司陵骁冷冷道,一脸阴沉望着温苗苗,神情晦暗不明。“从小将军几月前抱走苗苗起,小将军一举一动皆在司某监控之下,小将军的心思司某也不是不知。小将军,阴阳不可违逆。”

      戮夜阁想要查一个人,很容易。
      我那点心思,司陵骁自然看得出。
      话已至此,我索性大大方方拉住想要逃的温苗苗的手,笑道:“违逆阴阳又如何?我一颗真心,我知晓,苗苗也知晓。”
      “可笑。你与她相处过几日?”
      我望向温苗苗。
      她目光有些恍惚。

      师父曾道:“你为何心悦我?”这种话自古以来便是个难题。

      可我心中早已有了回答。
      “阁主大人这样的大忙人与苗苗相处的时间相加大抵还没有我与苗苗相处的时间长。情爱之事怎么能用时长衡量?眼神、话语,身上浮动的香气皆可令人动心。”

      说话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温苗苗身上。
      她的香气,她的目光,她说话的语气,她的一切都让我心悦不已。情爱之事本就古怪,有人相处多年相看两相厌,有人不过一日便刻在心间,各中道理又有几人说得清楚,道得明白?我等俗人,说不出诸子百家,佛家道家那些可囊括世上种种的精妙之言。
      所能交付的不过一颗心罢了。

      司陵骁笑得不屑一顾:“你知晓她多少?”
      “所谓‘知晓’,相处越多,知晓得越多。每知晓一个新的她,我便会对她多一分深情。”
      “可笑。堂堂正四品,说话没羞没臊!”
      我笑了。“有何可笑?又与官职何干?为将只看是否忠君爱国,是否能在战场上杀敌。本官位列四品,靠的是斩杀敌军夺取军功。与私下做何事有何干系?”

      “违逆阴阳!天诛地灭!”

      “得了吧。戮夜阁阁主……这天靖城中有的是家中藏着年轻少年郎的男人,私下养着美貌歌姬的女人。天诛地灭?何至于此?”我拉起温苗苗的手,用目光表明心意。
      我知晓司陵骁在场。
      这类话我也说过无数次,可今日开口时,我依旧听见我的心跳声,我望着温苗苗的眼睛,那双因司陵骁的到来受惊猫儿般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安与惊惶。
      我拉着她的小手贴在自己面上,道:“只要温小姐愿意,我泪十三定为苗苗赴汤蹈火。若苗苗喜欢,我泪十三甚至可舍了这身官服与苗苗遨游天地。苗苗欲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泪十三定用一生来奉陪。”
      我不怕。
      “司陵骁大人,你呢?我敢违逆阴阳,你可敢正视自己?”

      司陵骁面上一僵,神情一冷,僵硬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阴寒的冰。“司某……何须‘正视’?”

      我叹了一口气。
      呵。男人。
      皆道女子易为情所困,难道要像司陵骁这般看似毫不在意,实则牵肠挂肚才配称作“善于控制”?
      “‘情’这个字,遮掩不得。眼神,眉梢皆是心事的泄密者。司陵骁大人,你看李梦泉的眼神——还真是清清白白的‘同期之情’。”

      我听见温苗苗轻轻“哇。”了一声。

      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我看见那双原本惊颤的目光渐渐沉静。我不自觉一笑,她怔了怔,也傻乎乎笑了。

      我这才转身司陵骁道:“阁主大人身为戮夜阁首领,肩负重责,分外忙碌。分明不愿,却不敢不管不顾全力抗衡。我是女子,有些事看得比你清楚。你若再不往前走,她便不会等你了。”
      “还不得多谢泪大人的师兄今日的运筹帷幄!”

      我怒了。
      松开温苗苗往前一步用力拧住司陵骁的衣襟将他朝我这方狠狠一拉!
      四目相对,我二人的愤怒厮杀不休。
      “司陵骁!本将最初颇为敬重你。你身为状元加上温家的财力本可平步青云,你却选了一条荆棘之路——谁不知道戮夜阁是皇帝设于江湖、监管江湖之所,谁不知道戮夜阁朝中、江湖两头不讨好!偏偏你挑重任、运筹帷幄,搞得定朝堂,稳得住江湖,那群小姑娘成日追着你,想必也是敬你、服你。可你——分明心有所属却,却连退婚,连说一个‘不’字都不敢!”

      “敢不敢说‘不’,不劳小将军费心。”
      “谁关心你如何想?我泪十三要的人,若她不愿,我主动远离。但若她愿朝向我走一两步,我泪十三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你敢吗?阁主大人?不过一个婚约罢了!难道还比江湖上那些流寇盗匪难对付?”
      “松手。”
      我坦然松手,不忘嘲弄道:“我泪十三素来知晓何时用手,何时松手。你呢?今日之事,是我大师兄‘运筹帷幄’!可司陵骁,真正该感谢我大师兄的,是你!”

      由始至终,温苗苗失踪用那双清亮而美丽的眼眸望着我,温苗苗颊上团着一朵红云。本因浅淡的羞怯欲再次躲闪的目光最终牢牢定在我的身上。
      “苗苗,也是……苗苗对姐姐,也是如此的。”
      她用尽全身力量看着司陵骁:“我才不要,嫁给你。”

      司陵骁立在烛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温苗苗终还是与司陵骁一道归去。我能翻墙将她弄进弄出,司陵骁也能做到。
      “姐姐不用担心,苗苗,与他好好说。”她抿唇对我一笑,趁着司陵骁不曾留心,垫脚在我面上轻轻一吻。

      欠师父钱留下的烦心事,我那混账大师兄顷刻成了过眼烟云。
      我回味着这个甜蜜的吻,用镜子看着她留下的红唇印,只恨那唇印在脸上,怎么都亲不到。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偶尔发出一声尖叫。

      快天亮时,终于快要睡着——大师兄来了。

      我揉着眼睛,目下挂着两个黑眼圈。仰面盯着屋顶,大骂:“来了一个又一个,难道你们就不知道人也是需要休息的马?”

      大师兄冷着脸盯着我。重重哼了一声。
      得。
      哼那么大声,生怕别人感觉不出你的愤怒不成?

      你愤怒!
      我还愤怒呢!

      同样愤怒的还有昨夜扯着小夏算账的大师姐。“大师兄你难道不知打扰人睡觉是一件恶行?”

      恶行累累的大师兄甩出银牙鞭,幸而我和大师姐闪避得快,不然身上的血肉都要被硬生生刮掉一层。银牙鞭裹住屋中的圆木凳,大师兄一拉,一扯,方桌裂成两截。“泪十三!寒枫!昨日之事,你二人如何说?”

      我与大师姐对视,一把抱住对方。
      我软声道:“涛哥哥。”
      大师姐一面咳嗽一面道:“怜儿。”

      “泪十三!”
      “呜呜,怜儿姑娘终于从恶人手下解脱。小白兔终于认清大野狼的本性!欢喜,太过欢喜!”

      银牙鞭又一次狠狠袭来!将桌子一劈两半!裂口处仿若被野兽的利齿细细撕咬过。

      动手!
      我抽出黑血剑,大师姐拔出西域刀!

      小夏推门而去:“毛大侠,饭好了。咦!这桌子——”
      “被老鼠啃了。”

      有外人在,大师兄不会作怪。

      我大抵明白发生了何事,松开大师姐,清了清嗓子。“大师兄,她不理你了?你又生气又不能对她生气。别怕,我有主意。”
      “说!”
      我去柴房拿出砍刀,递给大师兄,盈盈笑道:“砍自己几刀,最好断条腿少只手什么的。再去求饶。”
      “说人话。”
      “大师兄,十三说的就是人话。做错事,承认便是。若要挨打挨骂,受着便是。话本中那些强抢民女只要生了孩子女人便逃不了的戏码看看便也过了,大师兄若敢做,小心师父清理门户。既然如此。”我伸手弹了弹刀锋。“受着吧。受着便是。男子汉大丈夫,若真看上了,受着呗。”

      还有什么比看大师兄吃瘪更快乐的事?
      有。
      看那平日嚣张跋扈、自视清高、目空一切的大师兄乖乖拿着菜刀离开,并接受我的提议准备去怜儿家门口跪搓衣板。

      我狂笑。
      大师兄!你这个那啥那啥人!你也有今天!
      所谓“那啥”——师父说,若想污言秽语,便用“那啥”代替。

      我兴致勃勃,甚至打算带本以为还可得见大师兄跪在怜儿的家门口痛苦求饶的模样,却不曾想次日便得知那怜儿姑娘去了别处,她本也不是天靖城人,留于此只为照顾我那“身娇体弱”的大师兄。她离去后,大师兄也跟着跑了。

      作为大师兄最亲爱的三师妹,我衷心祝愿——不顺利不顺利千万千万不顺利。
      大师姐闻之,责骂我道:“都是同门!你怎么能这样!”

      我反省。
      “大师姐,你怎么在穿鞋?要出门?”
      “上山,花大价钱,烧香。请神佛保佑那混蛋膝盖跪烂也追不回来!”

      我顿悟了!
      之前是我肤浅了!

      小夏喃喃:“你们大师兄,曾经对你们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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